“说实话,我至今仍然感到很疑惑。”年长者忽然开口说。“根据你所说的话,我可以认为你们得到了一个实验结果。但我无法理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在少女的带领下,他们正在走向一幢楼房的楼顶。这并不是一栋很高的楼房,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人没有选择乘坐电梯,而是走的楼梯。
“先生,我记得阁下也是当年的合作成员。比起事后从记录中获得情报的我,您应该对当年的合作内容更了解才队。”
少女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最前面,这是她的邀请,故而这也是必然的礼貌。她的背影优雅而充满了韵律感,甚至蕴含着使异性着迷的奇异魅力。不过,年长者显然早就已经过了这样的年纪了。
“我当年比你大不了几岁,自然不可能进入核心层。我所做的仅仅只是一些翻译工作,我对于当年了解完全是出自推论。对于合作是如何进行的,我一无所知。”
年长者非常坦然,单就这份气度便已然足够令人警惕。
“原来如此。”少女似乎轻笑了一声,“不过请恕我这个外人直言,您当年所做的工作并不简单,那恰恰是那次合作最为关键的内容。”
说到这里,少女停顿了一下。虽然并不打算隐瞒,但这件事太过复杂,以至于她要理一下思绪,否则她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
虽然年长者看出了她短暂沉默的原因,然而那位“少年”就明显没有那么有耐心。
“你只管放心,我们对于你们学园都市的成果并不感兴趣。”
由于已然被认出了身份,她此时也换回了女装。那是由少女所提供的衣服,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品位,只是有一点可惜的是为了乔装进入学园都市而剪去的长发没有办法迅速长回来,那男孩子般的短发不可避免地有着少许的违和感。
她确实是个有着自己魅力的女生,但话语中总是藏在刀一般的说话方式大概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年长者分开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不要太过急躁。
“我们并没有使用什么新成果,只是用了一些20世纪50年代之前就已然得到的结论。而且说实话,以我对历史的了解,你们对此的认识应该更早。”少女摇了摇头,放弃了整理的念头。因为那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根本就整理不出应该从何说起的头绪。她决定干脆想到哪里说哪里。“两位,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生命是什么?”
这个问题自然让两个客人一愣。少女摇了摇头,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题已经太大了。
“以我们人类为例,50千克的水,18千克的碳,少量的氮,差不多2000根火柴的磷,一根铁钉的铁,还有20多种微量的元素,结束。这便是我们的全部。那么,我们和这些物质又有什么差别?事实上,唯一的差别就在于这些物质在我们身上组成了一个系统。那么一个比较抽象的结论就由此产生:重要的不是元素,而是他们排列的‘信息’。不知道两位觉得,究竟什么才是信息?呃……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自己就无奈地苦笑起来。这显然是一个丝毫不比“什么是生命”小的话题。她决定再换一个说法。
“这是我的失误。我此时所说的对两位来说是大量的信息,而对于我本人就不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了这些。所以很显然,信息是量化的,它使得不确定性减少。就像我说过,这不是什么新的成果,而是早在1948年就被贝尔电话实验室的克劳德·香农确定的特征。”
年长者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纠结在了一起,不知在思考什么。然而他身边的学生显然没有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这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当然重要。”少女轻柔地回了一句,“这位姐姐,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卡巴拉理论也是一种信息吗?”
“少年”顿时骇然变色,她终于意识到少女说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年长者依然紧皱着眉头默然不语。从少女提到“信息”这个词开始,他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完美生命的创造,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但同时,他还意识到了这背后更深邃的秘密。
“你们想用生命树的信息构建一个系统?恕我直言,这一点我们尝试了几十个世纪,我不认为你们会得到有价值的结果。”
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年长者淡淡地说。
这不是质疑,而是试探。他早已经确信学园都市一定能够得到结果,如果不是让他们看到了这个可能性,他绝对不相信那次合作能够开始。要知道就是在以隐秘主义闻名的几个秘密结社中,他们也是最为谨慎的之一。他的这个姿态,显然是做给自己的学生看的。
不过,他确实想知道学园都市是如何具体地去执行这一步的,那超出了他平日想象的范围。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说出了一段非常轻松的话。
“这一点也不困难,一半的内容同样是在1948年完成的。卡巴拉理论本质是关于规则的大量信息,对于学园都市而言,信息都可以用同一种方式量化处理。先生,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您当年的工作是那次合作的关键。请再次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们自己才应该是最熟悉才对。”
这是什么意思?年长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少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又或者是故意视而不见。她转过一个转角,一边向上走一边继续说:
“处理信息必然涉及到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对信息定量。这其实非常简单,我们只要知道,要描述一个信息需要多少个单位的要素就行了。要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可以从最根本处做出假设:最少用几个要素可以描述信息?英文有26个字母,希伯来文有22个字母,但不论是ABC还是Alef、Beit、Gimel,显然都不是最少的。所以我们反过来思考,如果一个要素都没有,那自然不能够用来描述一个信息。而如果只有一个要素呢?那同样无法用来描述信息。这都是很容易理解的,不言自明的。但下一步,如果有两个要素,我们就会忽然发现,所有的信息都可以用这两个要素来描述。所有的语言,所有的现象,都可以翻译成两个要素。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个要素本身是什么毫无意义。黑或白、正或反、开或关、1或0,等等等等。于是,我们就得到了信息量的最小单位,那就是这两个要素中的任意一个。不论是什么,只要有两个要素,就可以用来表示任何信息。你们应该非常了解这个概念,就我所知,历史上的你们是最早使用这套密码系统的组织之一。它直接来自于你们最为重要的理念中的一个。”
“二元均衡论……天哪……”
“少年”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
那确实是她最为了解的概念之一,甚至可以说构成了他们的信仰。
“这个最小信息量的单位,我们现在称之为‘比特’。它现在已然是真实的,存在的物理量。所以先生,我说您当年所做的工作是那次合作最为关键的内容,这完全是事实。您的工作是学园都市处理信息的最初环节,没有您的工作,合作就只是空中楼阁而已。当然,我同样说过,这只是一半的内容。而且我还说过,我们没有使用任何新成果。那另一半的内容,甚至比刚才说的这部分完成得更早,它的完成早到1936年。”
说话间,他们三人已然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少女曾经保证他们会得到满意的答案。而少女的邀请,就是为了解答这最后的疑惑——当年的合作最终究竟得到了什么。
所以他们是来看风景的,因为眼见为实。
少女转动手腕,拧开了通向楼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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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声有如一道来自九天之上的雷霆在耳边炸响,翻滚的爆鸣之声将一切的杂音全部吞噬,灼热的气流在狭小的空间中肆虐。
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反应速度都无能为力。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这灼热而暴虐的气浪显然是根本无法躲避的东西。
叽盐碧也不例外,虽然及时的反应让她做出了一些准备,但填充满整个空间的灼热气浪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
总算她并非普通的能力者,这看似威力强大的一击对于她的作用非常有限。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够轻松起来,因为她已然觉察到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攻击手段。
不可思议的是,这灼热的火舌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便是填充整个空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它似乎严格遵守这某种规则,甚至没有在墙壁上留下任何痕迹。
(外面世界的能力者?)
她如今总算明白,为什么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小心谨慎。
对于执行者来说,能够预料的事再多也是少,而不能够预料的事再少也是多。作为身处在“执行”环节的她而言,自然最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归根到底,这都是因为她没有能够只凭借自己就完全掌握住局势的自信。如果她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控制住所有目标,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修正”,一切都可以在无声无息中完成。问题是,她没有自信能够做到这一点,所以才选择做出将人员损害降低到最小的方案。既然这本质上是她的能力不足,她自然也就不能奢望得太多。
如果有云川的协力,她或许能够比较乐观地指望能够控制住局面。但在没有谋划者的前提下,任何期望都已然显得太过乐观。哪怕她已然尽力而为,却也不能改变这一结果。
忽然,她脚下的楼面活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