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有一瞬间的寂静。裴意只听到车轮压过路面发出的声音,还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两人此刻都已经呆住了,忘记了一切动作,深沉细长的眼睛对上了因为不可置信而睁大的清透眼眸,各自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诧异。
“主子,到了。”外头传来程衍的声音。
奇怪的是,马车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程衍皱了皱眉,难道是睡着了?可裴姑娘也在车里,裴姑娘……
程衍想着,就看到马车门猛的被推开,裴姑娘也不得小厮摆放脚凳,拎着裙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太子府。
咦,怎么脸红红的?马车里应该不热才是。
程衍奇怪着,就听到马车里传来一阵愉悦地笑声。
叶亦宣背靠在马车里,想起刚才裴意恼怒地抓起大迎枕抽完他就跑的样子,叶亦宣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衍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不会是要下红雨了吧……
半响,叶亦宣才怡然地下了马车,嘴角还噙着一抹没有收起来的笑意。直到见到侍立在一旁的捧着拂尘的老太监时,那抹笑意才完全散去。
“太子臀下,老奴这厢有礼了。”老太监向叶亦宣行了个礼。
“母后想见亦宣,随便打发个小太监来便可,怎么让李公公亲自跑一趟。”叶亦宣笑着说道,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老奴年纪大了,也只能为皇后娘娘做这些跑腿传话的小事儿了。”李公公身子微倾,恭敬地回道。
“李公公太谦虚了,宫里谁不知道母妃最看重的就是公公。既然公公亲自来了,现在就一同进宫吧。”叶亦宣看了一眼大门,已经瞧不见那抹紫色的身影,转身便准备上车。
李公公开口叫住了他,“臀下……”
叶亦宣停住脚步,微微侧头。
“皇后娘娘口谕,请裴姑娘一起进宫。”
“不必了。”叶亦宣出声回绝。
“臀下,娘娘说了……”
“李公公。”叶亦宣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本宫说过,不必了。皇后娘娘那边本宫自会去解释。公公眼里难道只有皇后一个主子吗。”
“老奴不敢。”李公公低头说道。这一次,皇后娘娘可是低估了那位姑娘在臀下心里的地位了……
李公公见太子的马车已经启程,连忙扶着小太监的手进了马车,“回宫。”
裴意快步走进太子府,直到马车看不见的地方,才回头恨恨地看了一眼,“混蛋!”第一次若是意外,第二次肯定是这厮故意的。嘁,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原来也是个色鬼。
算了,就当被野猪拱了一鼻子。
今天得想办法把药送去裴家才好,裴父的手伤是旧疾,越早治疗恢复的效果就越好,虽然不能直接把脉,但是看纳兰送来的脉案便知道,这种骨伤用婆娑果来治疗是最好不过的……
裴意一边想一边走着,突然站住了脚步,停在了一株半人高的茶花旁。裴意盯着茶花一动不动地看着。
初夏的风刮过湖面,抚起阵阵涟漪。树叶微微摇晃,一直花斑黄猫细细地叫了一声,从花丛后跳了出来,舔了舔爪子,舒展了身体就跑开了。
裴意轻轻笑了一下,又继续往院子里走去。从走进回廊开始,她就一直觉得有人在身后看她,花丛中有轻微的玉器撞击的声音,风里甚至还带着一点点脂粉的香味。那个混蛋,真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看起来一副清远高洁的样子,没事在家里养那么多姑娘干什么?
知道裴意走远,花丛中才悉悉索索地爬出一个丫鬟,来不起顾忌满衣裙的草屑,一脸惊慌地跑开了。
雅致宁静闺房里,少女坐在窗边,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云鬓花钿,她正细细的描着眉。
“回来了?”少女的手一抖,眉笔在眉上拉出一条细细的波纹,少女却来不及管它,急忙问道,“你当真看见她回来了?”
“是的,奴婢真的看见了。”
“她神色如何?”
丫鬟犹疑了一下,道:“似乎……心情不错。”
一阵沉默。
她忽然问道:“她一人回来的?太子呢?”
“奴婢听门房的人说,皇后娘娘召见,太子臀下进宫了。”
“回来了,回来了……”少女喃喃自语,突然起身将妆台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滚落了一地,“他居然连皇后的懿旨都敢违逆!”
“小姐,小姐。”丫鬟急急地劝道,“这次只是她运气好罢了……”
“不是的!”少女脸色狰狞了起来,“若不是他护着,若不是有他护着……”
王之冲的死,其实是一个破绽百出的嫁祸。莫说王之冲和裴意毫无恩怨,就是有血海深仇,寻常人怎么会故意花几百万两银子买毒杀人,况且这种独一无二的毒,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
可是,自己设的这个局,要的就是这个独一无二。自己派人给王之冲小妾送去的赤寰丝虫,毒发症状跟婆娑果的毫无二致,即使裴意跟王之冲毫无关系又如何,王之冲一死,她手中的婆娑双树就会让她成为唯一的嫌疑人。固执死板的王御史死了唯一的儿子,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讨个公道,此时唯一的线索指向的是裴意,王御史一定会死咬着裴意不放。
况且安平侯府将李尚书拿捏在手里,李尚书为保自己的乌纱帽,就是想讨好太子也不敢不秉公处理,王之冲的死,明里暗里扯上了御史府,尚书府,安平侯府,甚至四皇子,晚一点自己再找人放出风声,太子的宠姬杀了王御史的嫡子,少女冷笑了一下,这种话题,百姓一定会很感兴趣吧。王之冲到底是不是她杀的,又有什么重要呢?到时候太子就算再喜欢她,也不可能为她对上整个凉都的官员和百姓,风声传进皇宫,陛下和皇后也不可能放任这个“祸水”留在太子身边……
可恶!少女死死地咬着唇,手里的丝帕快要被涂着蔻丹的指甲戳破,他怎么能如此护她,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