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得知女儿不但自己崴了脚,还将五丫头撞倒受伤,心里顿时又急又气又心疼。寻问过大夫,得知并未伤及筋骨,这才点了一下女儿额头,道:“你呀,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
诗嫣嘟嘴委屈地:“……我当时明明感觉到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
“什么?!”邹氏与老胡家的对视一眼,谨慎道:“你快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说来!”
待女儿事事俱细说完,邹氏气得摔了个茶碗,恨恨道:”就知道那母女不是对省心的,对亲姐妹也下起手!”说着,起身就要去找人算账,老胡家的赶紧挺身拦住主子,急急道:“当时在场的只有几位小姐,太太以为,单凭五小姐几句‘明明感觉’,无真凭实据,二小姐就会乖乖就范认错?”
邹氏并不糊涂,知道事情一个不好,说不定还要被人反咬一口,到时得不偿失。让她就这么算了,母女俩又实在不甘心,恨恨一掌拍在桌上,她憋气道:“五丫头吃了暗亏,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
见主子没再嚷嚷着要去找人算账,老胡家的松了口气,重新沏茶奉上,不急不徐道:“要治她们,咱们有的是法子——”她凑到邹氏耳边,提醒道:“老爷前几天不是请太太替二小姐和三小姐在婚事上张罗张罗吗?”
邹氏一喜,难自禁道:“这主意好!我让她嫁人做一辈子穷酸太太!”
老胡家的心里叹气,连忙摆手,低声明点:“太太,这事不能这样明着做,太太给二位小姐推荐的夫婿,不但要看着人品好,而且还要有几分前途才行,不然老爷那关肯定过不了!”女婿半个儿,王勐不可能不派人仔细打探一番就将女儿随便下嫁。老胡家的又道:“到时太太您到头来不但白忙活一场,说不定还落个费力不讨好,失了老爷信任,且不更亏?”
仔细一深想,确实有这个可能。邹氏越想越气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老胡家的神秘一笑,拉着邹氏避开诗嫣才道:“太太,您想想,老爷到时会查姑父人品,难道他还会细细查内院之事?最多知道那公子有无高堂妯娌,难道还会去一一打听这些人的人品?依老奴看,老爷只怕一时半会不会那么细心!”
遂又道:“有些人家为了儿女前途求娶个权贵之女做儿媳,但骨子里却是最讲穷个门第出身的。太太为二小姐荐这样人家的姑父,看着前途无量,老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心里必定满意。太太您想,这样的人家,姑父发迹之前,想必那长辈还能容忍儿媳是庶出的出身,但要是他们的儿子发迹了,从此前途广阔呢?她们会不嫌弃二小姐是个姨娘养的?男人嘛,多半喜新厌旧,到时公婆挑剔,妯娌嫉妒,再加上丈夫想方设法想弄小妾,到那时……”
邹氏心中暗忖:男人大事上大都是公私分明的,即使二丫头过得再不好,想来也不会妨碍两家之间的姻亲之情。这样既整治二丫头,又不耽搁影响王家大局的好事,且不正好?邹氏越想越觉得这样的人家好,争宠她争不过姜姨娘,能让她的女儿在婚事上受点波折也好!
两人对视一笑,邹氏怒火全消,拉着老胡家的亲热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若真有这样的人家,一定要找来结亲。”
老胡家的用力点头,“太太说得极是!”
接下来几日,邹氏既要养胎,又要关心两个女儿的婚事和伤势,实在忙得很。
可嫣的伤势到底没瞒过木姨娘,当晚,她便发现了。问及受伤原因,张婶子实话道:“是四小姐撞的,她自己也崴了脚,但四小姐当时说,有人推了她。李家送来的大红灯笼也坏了,不小心滚在了二小姐脚下,当时踩了个正着。”
木姨娘脸上晦暗不明,声音听不出喜怒叹道:“这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凑巧的!”说着心疼地看着女儿,慎重其事道:“五小姐放心,姨娘不会让你白白受伤的,这事姨娘心里有数。”
可嫣赶紧道:“姨娘,如今你是双身子呢,可不能以身犯险!天大的事,也等您平安生产了再说。再说这事儿,肯定有人比咱们更生气。”
木姨娘心意已决,抚着女儿的手保证道:“放心,姨娘不是那等鲁莽之人,放心吧,事情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不几日,王家内院便传出了老爷正在为两位小姐选亲的消息。姜姨娘千方百计探听,得知王勐正在考虑一个家底薄弱的秀才,顿时心中大为不满。于是夜里使人请了王勐来,问及此事。
这几日因为大房和两个女儿的亲事四处奔波,王勐一连疲色,倒在床上打着哈欠道:“还没定呢,不过问了不少熟人,大家都对那小子交口称赞。应该还行!”遂翻了个身,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才貌人品太太已经使人打听过了,听说都是不错的……”
姜姨娘原本还听得有些意动,但一听是邹氏使人打听,顿时不愿意了。但见丈夫实在太累,只好暂时放弃追问,心中盘算个不停。
翌日一早,王勐上朝。姜姨娘无奈,准备等丈夫晚上回来再继续昨晚的话题。不想不知谁露了风声给语嫣,语嫣傍晚时分冲进姜姨娘房里,追问大家说的是不是事实。姜姨娘只好道:“事情还没最后确定呢,你先别着急。”
语嫣红着眼,一改往日的平静嚷道:“我能不着急吗?那可是关系到女儿一身幸福的大事!对方只是个秀才也就罢了,偏还是个穷鬼,太太这是处心积虑要把我往火炕里推,姨娘你也不管?!”说着,跺脚转身怒气冲冲往正院而去。
姜姨娘暗叫不好,连忙紧跟其后。
邹氏在正房暖阁里翻账本对账,先是被语嫣的突然造访惊了一跳,遂又见她满脸狰狞,一副气势汹汹恶狠狠的表情,立时扔了手里的账本,起身,脸上没有往日的慈母笑,也没有叫“二丫头”的昵称,只疏离而又质问问:“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哪里学来的规矩让你这么瞪长辈?”
语嫣咬牙,压着火气先行了礼请安,随即开门见山问:“听说母亲撺唆父亲要把女儿嫁给一个臭穷酸?”
撺唆?邹氏掀了掀眉,“什么臭穷酸?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置喙的余地,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这样怒气冲冲跑来质问嫡母关于自己的婚事,这就是姜姨娘教给你的规矩?”
见左右无人,语嫣心中的火气再也憋不住,豁出去了,一脸寒霜,母亲也不叫,嘲讽道:“太太别什么事都往姨娘身上扯!说白了,你就是嫉妒父亲宠爱我们家姨娘,你自己争不过,这才处心积虑想要害我!”
邹氏的阴暗心思被情敌的女儿一语道破,其恼羞成怒的程度可想而知,她气得发颤,指着语嫣道:“你……你……”
“二小姐,您怎么能对太太这么无礼!”恰巧来正院有事的木姨娘用比平常严厉的声音道,她由可嫣扶着,两人身后跟着张婶子和珠儿。见邹氏气得直喘,她赶紧上前几步,柔劝道:“太太快消消气,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只当一切是为未出世的哥姐儿着想。”
邹氏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怀着孕,连忙深呼吸平复心绪。可嫣贴心地上前替她抚背。
这时姜姨娘也到了,拉了语嫣给邹氏赔礼道:“求太太不要生气,都是贫妾的错,二小姐都是因为太担心了,这才出言无状顶撞了太太。”
语嫣不愿跪地,一失常态道:“姨娘认什么错?是人家要害我们,凭什么我们还要认错?”
眼看邹氏又要生气,木姨娘连忙柔语道:“二小姐,您真的误会太太了,那位公子奴婢也听大老太太提起过,那家的门风最是正派,公子也是秀才,虽说现在没有为官做宰的,但读书人的将来,谁也不敢轻忽是不是?”
这时姜姨娘凄凉道:“可那家底也太清贫穷酸了一些。”
这时邹氏已经缓过来,脱口道:“二小姐出嫁有府里公中的份例,姨娘若心疼,或求了老爷,或自己再添妆不就成了?”遂又道:“谁家的家底不是一点一点种下的?二小姐这么聪明,想必要不了三五年,小日子自然过得有滋有润的!”
嫁妆,那是姜姨娘不能宣之于口的大痛,邹氏突然的妙杀之言,刺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语嫣哭道:“任你们说破嘴皮,我也绝不嫁那臭穷酸!”
木姨娘正色道:“二小姐,咱们老爷当年也是读书人,在娶大太太和太太之前,哪有如今的家业?照你这么说,难道当年咱们老爷也是臭穷酸不成?”
邹氏亦冷笑,再也忍不住道:“姨娘教的好女儿,开口闭口臭穷酸!不如姨娘今儿也来说说实话,你扪心自问,如果当日你投奔大太太时,老爷家无厚蓄,以姜姨娘你的才智手段,你还会选择老爷自甘为姨娘?”
看着姜姨娘一时不作答,邹氏突然转身对着屏风后道:“老爷,想必刚才我们早将您吵醒了,您也看到了,妾身好心没好报,别人疑心我害人呢!二小姐的婚事,老爷别请高明张罗吧,妾身管不了了!不然尽心来尽心去,到最后还得尽心成仇!”
王勐一脚将折叠屏风踢开,铁青着脸色怒不可遏道:“谁告诉你们说人家柴家不好了?”他指着语嫣道:“人家书香世家,门风正肃,子嗣出息,还有良田几千亩,哪点不如你的意!好,既然你不要,那就定给你三丫头好了!”
姜姨娘和语姨顿时懵了——老爷(父亲)怎么在这里?
姜姨娘哭道:“老爷,贫妾不知……真的不知……昨晚贫妾问老爷那公子家中是不是家底薄弱的时候,老爷怎么没说他的家世呢?”
王勐瞪眼:“合着还是老爷我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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