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31日,圣诞节刚过没几天,坎波莫罗内小镇早就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工作,辛勤的工作,无穷无尽的辛勤工作。
意大利人是热爱天主教的,也愿意把灵魂贡献给上帝,但天主教却不爱他们,人民依然深陷在贫困中无法自拔。他们终日劳作,种田、伐木、捕鱼、饲养牲畜,结果到头来却一无所获。贵族和教会拿走了绝大多数财富,只留给他们勉强果腹的食物。而生活愈是困苦,人民就越想在宗教中寻求心灵的慰藉,然后教会的财富愈加庞大,似乎成了一种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循环。这种循环是如此之坚固,以至于不出现外力的话,单靠他们各个基层自身,是很难打破了。
好在东岸人来到了这里,给这个山间小镇带来了不一样的冲击。将近两万人(含一起整训的意大利士兵)的到来催生了大量的市场需求,几年下来,周边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商铺或作坊。饭店、旅社、酒馆、商铺甚至是妓院,随处可见,整个小镇的人口也翻了好几倍,一跃成了熱那*亚北部比较繁华的城镇了。
城市经济的繁荣,极大改变了当地的社会秩序,从事纯农业工作的人少了(本来这里的地也有限,不是么),从事工商业和服务业的人多了,贵族(地主)的地位下降,开明点的就投资工商业了,保守的就继续守着那收益日渐下降的土地过活,还眼睁睁看着物价、人工一天比一天上涨,到最后怕是维持不了既有的生活水平。
坎波莫罗内小镇目前大概有两万五六千人口,这是常年定居的。此外,还有数量是这好几倍的流动人口来来往往。这人一多啊,是非也就多。打架斗殴,小偷小摸,黑帮仇杀的事情就不谈了,这些对东岸人来说都无关紧要。他们更关心的,是这里复杂的人口构成——坎波莫罗内小镇的新增居多,多来自意大利其他地方甚至是外国的商人——会给间谍提供了活跃的土壤。
这些间谍为了刺探东岸陆军的动向以及军队日常训练等情报,可以长期潜伏下来,一边做生意一边找机会。防谍工作一直是熱那*亚人在负责,但他们的本事也就那样,抓几个水平低劣的探子没问题,但对付那些隐藏得很深的间谍就不管用了。不过好在东岸人也没太多需要严格保密的东西,军队构成及编组这种事情,欧洲各国将军们的案头上都摆着一份,人家早就知道了。至于其他的,随你便了,爱咋咋地。
今天一大早,坎波莫罗内小镇所有间谍关注的中心鹰巢要塞城门大开,一队又一队身穿深蓝色制服的东岸军人鱼贯而出,到要塞外的操场上整队。
第六混成团团长兼鹰巢要塞守备司令白传平中校骑着一匹漂亮的白马,在各连队列前缓缓走过。
骑白马阅兵,是东岸陆军最近几十年形成的传统。白传平一个团长,本来也没资格搞什么阅兵活动。不过谁让他是外放呢,顶着个要塞司令的头衔,在北意大利这边跺跺脚也抖三抖的人物,这排场自然也就上去了。
当然今天这阅兵也不纯粹是为了排场,事实上也有点震慑的意味在里边。最近西边那个萨伏伊公国不知道怎么搞的,有点跟着路易十四混的意思,居然对从北意大利进入萨伏伊公国的商人征收重税,同时还找茬,将在都灵做生意的几个熱那*亚、米兰商人投入了监狱,双边关系顿时紧张了起来。
北意大利这边大概能猜到萨伏伊公国的想法。上次与法国人作对,被打得实在是太惨了,不但损兵折将,还割地赔款,着实是被打落了胆气。这次路易十四的孙子安茹公爵当上了西班牙新王,萨伏伊大公更是觉得形势不妙,因为他的国家有可能遭到西、法两国的联合攻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法国人的使者也到了都灵,逼着萨伏伊公爵表态。
公爵在此事上还是比较乖觉的。他第一时间承认了菲利普五世的合法性,认为他是西班牙当之无愧的国王。不过在使者谈到让萨伏伊公国加入法、西一方,帮助他们镇压反对菲利普五世国王的贵族或外国势力时,他又犹豫了,始终不肯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位公爵阁下的态度了,那就是首鼠两端,墙头草。一方面,他对法国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惧意,害怕有一天他的国家也会落得个被法国侵略、肢解、吞并的下场,因此始终对法国抱有警惕。另一方面,他的国家又离法国接壤,避无可避,潜在的盟友奥地利又在阿尔卑斯山的另一边,中间还隔着个瑞士,交通困难,联络不便,商业上的来往也不如法国多。
因此,萨伏伊公国就是这么悲剧,从情感上来说该站在奥地利一方,但从理智上来说,又该和法国人搞好关系。这种矛盾的情绪叠加在一起,时时刻刻折磨着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们,让他们的政策时不时地出现摇摆,如墙头草一般。
在后世那个时空,萨伏伊就是一会倒向这边,一会倒向那边,毫无立场可言。不过在东岸人插手的这个时空,局势就有点意思了。历史上欧根亲王率军闪击了北意大利,整合了当地的资源和人力,萨伏伊公国一度倒向了奥地利,这很正常。但现在呢?利奥波德对是否进军北意大利举棋不定,害怕引来东岸人的强力反扑。这个新大陆国家有的是钱,生产能力也十分强大,可以轻轻松松武装起大量的军队。意大利人又那么多,如果有大量武器流入,那么奥地利人在当地的统治就会变得十分艰难,所以他犹豫了。
而既然北意大利至今仍好端端地立在那里,联邦议会也稳稳地行使着自己的职权,那么萨伏伊公国还有什么指望?指望奥地利人通过瑞士派兵过来救援他们吗?别开玩笑了!因此,现在的萨伏伊公国君臣,其实是有点倾向于法国一方了,原因无他,奥地利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了自保!
所以,我们现在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萨伏伊人会在法国使者的压力下,做出了一些针对北意大利的不好举动。东岸陆军在鹰巢这边举行阅兵,也正是为了震慑蠢蠢欲动的萨伏伊人,不要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阅兵持续了整整半天的时间,结束后,第六混成团则在副团长的带领下与意大利人一起进行军事演习。至于白传平中校,则返回了要塞内的办公室,因为他又接到了新的情报。
“路易十四这一招可是挺招人恨的啊。如果之前各方对于是否大打出手还有所犹豫的话,现在应该都抛弃幻想了。”白传平中校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略显激动地说道。
他刚刚接到情报,路易十四命令巴黎国会立了一项王室法令,保留了菲利普五世的最后权利和作为法王的家世关系。虽然菲利普五世从法理上来说并不是法国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但路易十四召开这个会议本身就很不寻常,他很有可能会改变自己原先的主意,让菲利普五世也有权利继承法国王位——作为一位非常强势、说一不二的君主,他当然可以做到这一点——那样搞不好西、法两国就真的合并了,这恰恰触及到了英、荷等国的底线。他们已经没有犹豫的空间,只能用武力来阻止路易十四这个疯狂的念头了。
1702年1月12日,北方传来消息,进入南尼德兰的法国陆军与荷兰民兵发生了冲突,虽然没有造成死伤,但形势已经十分危急。根据上次战争结束后联合省与西班牙签署的协议,为了防止法国的入侵,荷兰人会在与其交界的一些南尼德兰城镇驻军,以作为缓冲,其中就包括重要港口城市安特卫普。
路易十四的军队开入南尼德兰北部后,要求当地的荷兰军队撤走,并悍然派兵包围了荷兰人设在安特卫普的军营——这里是南尼德兰荷兰驻军的总指挥部——荷兰人强烈抗议,法国人架起大炮回应,最后荷兰屈服,收拾完毕后撤入了本国境内。
这个时候,海牙的西班牙大使还假惺惺地向三级议会议长范贝弗宁赫解释,法国军队进入南尼德兰是应西班牙政府的邀请。之前卡洛斯二世国王签署的驻军协议多有不妥,应该予以废除。这个时候,再愚蠢的人也已经意识到,事情彻底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路易十四已经不想掩饰自己的敌意,现在除了战争,已经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
白传平中校作为高级指挥官,当然有资格接触这些情报。他现在有些担心,整合了法兰西和西班牙两大国力量的路易十四过度膨胀,想在意大利这边有所作为,那样自己将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战争。
“妈的,不如先下手为强,我们自己闪击了萨伏伊公国算了,让所有人都见识下我大东岸陆军男儿的风采!”白传平中校有些狂热地想着,不过很快他又泄了气:“算了,这事有点大,没人敢帮着擦屁股。不过若是萨伏伊那边主动打过来,事情就好操作多了。嗯,这事其实可以利用一下北意大利的民意,他们的人刚刚在都灵吃了亏,不找回场子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