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那河在高郭乡的上游这段,还是相对比较温顺的,不似下游那般衮衮洪涛。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河道内杂物纵横、泥沙淤积,使得通航条件不是那么好罢了。
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自然也不可能给你开什么挖泥船过来清淤,至少在一段不短的时期内,大伙仍然只能在冬季枯水季节时,人工手动挖河。毫无疑问,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而且以高郭乡这边相对稀少的人口,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成这么一项艰巨的工程呢。不过,古话说有志者事竟成,沿河的东岸居民们在干部们的带领下,几乎每年冬春季节都会上河,挑出来的河底淤泥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基本都拉去肥田了),至少稍稍改善了一下东岸这侧河道宽度和深度。
因此,当徐宇等人抵达河岸边时,看到的便是众人在热火朝天地改建河港码头。以前这里只能走一些乌篷船、摇橹船、小撑船,72吨级小火轮必须非常小心行驶才不会搁浅(且中间还有瀑布、浅滩阻隔,必须分段航行,来回装卸货物非常麻烦),因此一般来说从南胜港往这边,如非必要的话,都是靠上述小船来回运输物资的。
你也别小看这些小小的木头船,数量多到一定程度的话,运输量也是相当不小的,而且成本比陆地马车交通便宜许多,尤其是在这会道路还没影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因此,高郭乡这边在稍稍有了些余力后,就打算将原来的简易河港码头扩大一番,使得更多的船只能够停靠过来,加快吞吐货物的效率,如今这个建设工地就是了。
“这个码头即便修建起来,还是只能运运粮食、机械、日用品等紧要物资,至于其他的物资比如建筑材料,就只能就地想办法了。”北宁地区行署专员徐宇在郁郁葱葱的河岸边转悠了好一会后,才叹着气说道:“小陆,你说说看,这个砖瓦轮窑、水泥窑、石灰窑有没有必要建?”
“徐专员,这建当然是要建的,不然光靠从南边的伊瓜苏县转运,要到猴年马月啊。而且,南边怕是也没那么多的船只运力给咱们运吧?”昨天才匆匆被徐宇召过来的原静塞县县长陆小峰回答道:“只不过,建这些窑,建筑材料公司是绕不过去的,目前也只有他们有那个实力建,我们自个要上马项目的话,不说技术人才的匮乏,单说这资金、物资方面,也颇有不足啊,困难很大的。”
陆小峰说的这个倒是实情,作为东岸国内建筑行业的超级托拉斯企业、同时也是东岸国内盈利能力最强的企业之一,东岸建筑材料公司在全国很多县乡都设有分公司,生产包括制式木料、砖、瓦、水泥、石灰、石子、黄砂、大理石等在内的诸多建筑材料,财雄势大、员工众多,技术上比起那些私人小土窑要先进许多。而考虑到建筑材料又从来都是各地政府最最盼望得到的物资之一,因此这家企业在东岸国内就别提有多吃香了,几乎每个尚未被其开设分公司的县份都在力邀其进入,特别是那些交通不便的内陆地区。
北宁地区目前只有北宁县有一家正在运营的分公司,另外容城县有一家在筹建的分公司,除此之外便没有第三家了,这无疑是非常不足的,盖因如今无论是住宅、仓库、兵营、水库、沟渠、河堤、谷仓还是别的什么设施,都急需此类物资的供应。
东边相对发达的地区都这样了,西面这稀稀拉拉的几个定居点,按照一般情况来说肯定是没戏的。不过,谁让地区行署专员徐某人在中央有关系呢,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徐宇既然当了北宁地区专员,那么自然也是要为地区整体发展考虑的,因此上中央找关系、走后门跑一些项目也就很自然了。而出于平衡地区发展的考虑,徐宇还是打算将争取来的本地区第三家建筑材料分公司落户在西面,以加速这里的发展。毕竟,这里的交通要比东面方便一些,虽然这里无论是土壤、环境还是其他什么都远逊北宁县一带。
不过,东岸建筑材料公司虽然看在徐宇的老脸上同意在高郭乡这一片设立一家分公司,但他们也提了一个条件,即他们资金暂时有些不足(连续多年被财政部抽血,以至于都无钱更新技术和设备,再加上四处扩张,资金链颇有些紧绷……),希望北宁的地方政府也参与进来,双方共同出资、分占股份,以减缓东建公司的资金压力。
老实说,人家的这个要求其实挺合乎情理的,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和地方合作。不过,考虑到北宁地区令人尴尬的财政状况,这就颇有些关碍了。要知道,现在东岸地方政府的财政,说穿了那都是“土地财政”,即地方政府的主要财政收入来源于卖地收入,一亩地十元(以前是七元),卖一万亩就是十万元。听起来是不少,可问题是地方政府的支出也大啊,这一点倒有点类似后世的天朝,地方上的公路、码头、仓库、上下水设施、民兵训练、医疗服务等一揽子事情,都需要和中央分担出资。比如一个河港码头,一般是中央拨点钱、国营内河运输公司出点钱、地方政府也要出钱,一堆项目下来这开支可就非常庞大了。
可以说,东岸地方政府的财政是相当之不充裕的。就拿北宁地区来说,若以东岸现有的财政收入分类识别的话,他们的主要财政收入来源于非租税收入,说穿了就是土地出让金、罚款、规费、公产出租等等,其中大头是土地出让金(在最新税改中,中央与地方三七分账,且这个金额取决于政务院每年批下来的公地指标,不按指标私自卖地缓解财政困难的,已经被一撸到底回家种地了),但这部分收入也是有用处的,每年都极为紧张,以至于地区行署的很多衙门目前都得不到足够的拨款,只能靠罚款和规费收入(比如诉讼费、执行费、抄录费、管理费、登记费、检验费、证明费、注册费等等)维持运转,也是苦逼得很。
这样一说情况就很明了了,北宁地区的财政本就不宽裕,收上来的每一分钱都早就被瓜分完毕、都有了去处,现在要他们一下子拿出至少以万为单位的现钱,你别看他们每年卖地也能收入二十多万元,但一时半会还真有些困难呢。所以徐宇现在颇有些踌躇,思索着该挪用哪笔钱为好,最好是不要产生太大的阻力,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各项开支都压缩一点,大家都稍微忍耐一下,把这笔钱凑出来。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地方上如此困难,像这类工业投资,请求中央出血行不行?答案自然也是不行的,你以为中央的油是那么好揩的么?依照东岸政府每年收入的每分钱都要花光的尿性,你觉得争抢预算的难
度很小么?虽然你可能只需要几万元的拨款,但牵涉到的程序问题可没那么简单。
而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如今东岸政府的财政收入。在上个财年(1669-1670),华夏东岸共和国财政总收入(租税收入非租税收入)为104952万元,其中由于取消了动产税、降低了不动产税的税率以及卖地收入的日益增长,东岸政府的非租税收入再度超过了租税收入,占比达522%,为54792万元,其中国企上缴的利润、土地出让金是大头,其他的诸如特许牌照、农牧场出租等收入比起来都只能说是毛毛雨,不值一提。
不过虽然这个财年非租税收入再度“狂野飙涨”,但其实增长潜力也就那样,不如租税收入。其原因嘛也很简单,因为随着东岸国内经济的发展,如今很多国营企业的利润率也开始下滑了,甚至在某些行业内,就连利润总额的绝对值都下降了。再加上中央过去多年内对这些企业抽血过于厉害,同时让其承担了很多不挣钱、非必要的科研任务,因此上头也打算让其“休养生息”几年,故降低了很多企业上缴的利润比例,让其能喘一口气,当然该交的税还是要老老实实交的,这点没得商量。
而在总额为4779万元的租税收入中,总金额最高的仍然是不动产税,为1805万元;其次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消费税,为1012万元;剩下的都不足百万,分别是关税863万元、个人所得税679万元(最新税改中增加了缴税的免除额规定)、分属中央的营业税39万元(在最新的第三次税改中,营业税开始分国税和地税两种,其中国税部分企业法人税率为36%、个人为28%)、印花税237万元(此项税种能收这么多完全是意外之喜,且后期增长潜力不小)、契税3万元。
另有一点要说明的是,个人所得税679万元其实是包含了个人所得税、田税两个税种相加的总额,且其中相当部分不是现金,而是粮食折价后的数字统计。也就是说,在取消了动产税之后,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中央国税仍然是八大税种,即不动产税、消费税、个人所得税、田税、关税、营业税、印花税和契税,全年共收了四五百万元的样子,平均一个国民不到两元钱,也算是不错了。
租税收入、非租税收入加起来一千万元出头(这是没考虑到税款有拖欠征收不上来的理想情况),看起来是不少,有法国年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了,但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光每年还国债本息就要数十万元了,更别提还有钱窟窿一般的军事、教育、科研、医疗、卫生、基建投入,很多年份用到最后都超支,不得不发行一笔债券堵窟窿,由此也可见到东岸政府用钱的厉害。
因此,北宁地区向中央伸手要钱,且数目并不算多大,按理来说不是不可以,问题还是合乎不合乎规矩。要知道,全国几乎每个地区行署、每个县都缺钱,如果大家都在预算外向中央要钱,那制定预算还有什么意思?干脆都乱来得了!所以,即便中央政策和资金上对诸如北宁之类的落后地区有倾斜,但一切还是得按照规矩来,你想要超常规、跨越式发展,可以!中央并不干涉,但也不会额外投入什么,一切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也正因为非常清楚体制内的这套原则,因此徐宇在听了陆小峰的话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看来是要想办法从别处弄钱了。这样吧,昌顺、北宁二县城区的上下水设施改造项目不是刚被卫生部批准么?就从这里想办法吧!呵呵,小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卫生部拨下来的资金那是戴了帽子的专项资金,我老徐也是懂规矩的,不会伸手乱动。我说的是咱们地区行署配套的资金,这部分钱就先不要投入到这上面了,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还可以吧。”陆小峰有些含糊地回答道。
“呵呵,看你小子个怂样。”徐宇哈哈一笑,说道:“没事,这点事情我还罩得住。我明天就让人把钱转到巴西农村金融合作社的专用账户里,然后联络东建公司,巴拉那河流域,也是该好好拾掇一下了。”
“还有,这次你不知道走了哪尊大神的门路,居然调离了老夫的北宁,去远东任职,让我很是难受啊。”徐宇一边用他粗大的“铁砂掌”狠狠拍着陆小峰的肩膀,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小子一直待在这边确实也没什么意思,远远跳出这个圈子,去到远东当官,倒也是正途。看在你以往工作还算卖力的份上,老夫就不和你计较了,速度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