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简漏的养鸡场,底下竟有一间宽阔、整洁的地下室。十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边,朱利安跟随塞琳娜,来到两个相邻的空置座位上坐下。
“尤坦科神官、麦伦骑士,还有……”除了塞琳娜之外,与坐者中还有四个人是朱利安认识或者见过的:将他从教皇殿偷运出去的紫衣主教尤坦科、圣殿骑士团中36位祝福骑士之一的麦伦,在教皇殿里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矮个子神父和那名圣殿骑士团军士也在其中。上述四人皆着便装。
“卢梭骑士,很久没见。”那名军士笑吟吟地对朱利安。
“是的,有几个月了。”朱利安微微点头,以表达对军士的谢意。
“你的身体还好吗?”军士问起朱利安的伤势。
“他除掉了铁树。”朱利安还没回答,塞琳娜已抢了先,言下之意,就是朱利安能杀人,明伤势早痊愈了。
“听你在钥匙岛的时候就已是剑术天才,如此年纪就能打败铁树的快剑,我们果然没有找错人。”麦伦向朱利安投来赞许的目光。
“没错。我让他做的事他做了,我没让他做的他也做了。”塞琳娜表面是在夸奖朱利安,但从那冷冰冰的语气中,谁都能听出她对朱利安的不满。
塞琳娜泼下的冷水,让地下室里的气氛变得尴尬。不过尤坦科没让这种气氛维持太久,他环顾圆桌一圈,缓缓道:“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等等。”朱利安打断了尤坦科的话,“我有一个问题。”
“请问。”
“你们是什么人?”朱利安问得直接了当。
要知道,紫衣主教和祝福骑士在教庭中都拥有很高的地位,能同时将两人招揽入内的组织绝不简单。
“你不知道?”麦伦皱皱眉头,望向塞琳娜,“红树,作为保护人,你没跟他讲清楚?”
“没必要。”塞琳娜冷冷地道。
麦伦有些不满塞琳娜的态度,但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将视线转回朱利安:“既然决定让你参加行动,就必须要你知道我们一些情况。听着,我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树林’……”
“树林?”朱利安用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重复一遍。其实这并非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组织的名字,他的思绪瞬间飘回数日前那个刀光剑影的晚上……
城北郊的废弃大宅中,生死胜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声清脆的金属相撞声音,陪伴一声惨叫结束了战斗。朱利安持剑挺立,从对方断臂的切口处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朱利安半边身子。
倒在血泊中的丹特,有点不太相信地望着对手:“你为何手下留情?”
“因为你也给了我机会。”朱利安淡淡的。
丹特不置可否,他选择了沉默。一路走来,他完全可以直奔教会,这样一来能得到更多逃脱的机会;但他却偏偏选择来到废弃大宅,与背后的刺一决生死。这种做法与其是战士的本能,倒不如是在丹特的潜意识中,尚未彻底抛弃曾经的同伴,虽然他已走上背叛之路,但他却希望有人可阻止自己。
朱利安默然把剑收回剑鞘,然后走到丹特面前,取出十字架,施展光明魔法给丹特疗伤。“我的魔法修为尚浅,最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但你至少不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你真的不杀我?”丹特仍不相信这个事实。朱利安没有夺取他的生命,只带走了舀剑的左手。
“是的,我本该杀了你,可是……”想起丹特与妻子、儿子温馨的一幕,朱利安不禁心软。“算了,我根本就没有制裁你的资格。”此时朱利安又回忆起自己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
“可你放过我,怎么向‘树林’交待?”
“‘树林’?你什么?”
“原来你不知道!”丹特有点惊诧地望着朱利安,半晌,他回过神来,自言自语,“算了,反正已成叛徒,也没必要遵守那些规矩。”
朱利安神情肃穆,等待丹特的解释。
“‘树林’是本土安插在圣教皇岛的情报机构,‘想要藏起一片树叶,最好就是将它放在树林中’,这句谚语你应该听过吧。我在树林之中的代号是‘铁树’。”
“铁树?”朱利安冷哼一声,“被你出卖的哈根,也是‘树林’的一员:黑树。对不对?”
丹特点头肯定。
“你老婆也是‘树林’的一员?”
“不!”这一次,丹特否定得很干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们两母子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是吗?”朱利安狐疑地逼视着丹特。
“如果不是红树突然唤醒我,那我就以一个酒馆老板的身份,陪伴老婆儿子渡过余生。”
“于是你为了能继续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背叛曾经的伙伴,是吧?”
“现在这些还有什么用?”
“你可以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听着……”朱利安用极为低沉的声音,“不管是对‘树林’还是对教庭来,你都已经死了。带着你的老婆和儿子立即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永远不要出现在第四个人的视野之中。”
“你真的放我走?”丹特的胸脯不停地起伏,他对自己得到宽恕未能完全接受。
“明晚差不多这个时候,你就带着你的老婆和儿子逃走。如何逃出这座城,对于你来比我清楚百倍。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每个城市都有坟场的。你去给我偷一具小孩尸体和一具大人尸体,明晚12点,我在这个地方等你。记住,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我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树林’。我的代号是‘桑树’。”刚才心念电转,朱利安回忆起那天晚上很多事情,但实际时间过了不到半秒,他听着麦伦的介绍,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不让其他人注意到他闪烁的眼神,朱利安可不想被人发现,当晚他并没有杀死铁树。
“这位尤坦科神官,你早就认识的,他的代号是‘桦树’。”并没有察觉到朱利安的异样神情,桑树麦伦继续介绍。
“我是‘桐树’。”曾经照顾过朱利安的军士依然笑吟吟的,介绍完自己后,他就指着身边的矮个子神父,“他的代号是‘枫树’。”
至于塞琳娜,就算不用介绍,也知道她是红树了。
除了这见过的五棵“树”之外,另外没有见过的六位陌生人分别是:
苹果树:一位年约17、18岁,披着黑色修女袍的美貌少女;
松树:一位身穿玛多禄城守备部队制服,约20多岁的年轻男子;
杉树:一位商人打扮,全身珠光宝器,40岁左右的胖子;
椰树:一位又黑又矮、贼头贼眼的男子,朱利安总觉得他很面善,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
彩栎树:一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
橡树:一位中年女子,她是彩栎树的妻子。
这11个人都是“树林”组织的骨干成员,再加上外面把风的榆树,一共12人。
“请问,面包店老板哈根,也是你们‘树林’的人吗?”朱利安明知故问。
“没错。哈根的代号是‘黑树’。”回答他的是桑树--祝福骑士麦伦,“可惜他被叛徒铁树出卖了。就是你杀死的那个酒馆老板丹特。”
“黑树在宗教裁判所的大牢里,肯定受不少苦。”话的是枫树,从他的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担忧,听出他与哈根有不浅的私人交情。
“只希望黑树能够熬到这次任务结束,不要忍受不住酷刑提前把咱们供出来。”有人似乎对哈根没有信心,他就是贼头贼眼的椰树。
枫树麦伦连忙反驳:“以我认识黑树这么久,他不是那种人。”
“当初铁树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可他还不是叛变了?”彩栎树淡淡道。
“你们不用担心。”朱利安的保护人--红树塞琳娜发话,“我已经安排了金钱树在他身边,如果黑树有任何动摇的话,金钱树会立即杀了他然后自杀。”
指使他人杀死自己的同伴,塞琳娜这番话时的平静,让朱利安感到一阵寒意。
橡树立即提出了一个疑问:“金钱树?‘树林’里好像没这个人吧?”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听过这个代号,一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塞琳娜。
“金钱树是我单线联系的直属下线,只有我一人知道他的存在。”
其他人都接受了塞琳娜的解释,没再多问,原因很简单,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只有自己知道的下线。而朱利安也已经推测到,塞琳娜口中的金钱树,正是那位代蘀他成为“杰克”的年轻人。
“好了,关于黑树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咱们切入正题吧。”代号“桦树”的紫衣主教尤坦科,看来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他把视线投向一直没有话的修女,“据可靠情报,咱们要营救的两个目标,都被安排到裴多疗养院。苹果树,你是裴多疗养院里的修女,应该很熟悉里面的情况,给大家吧。”
“是的。”苹果树嫣然一笑,她用甜美的声音娓娓道来,“裴多疗养院位于山区,是六间疗养院距离城区最远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很多中央教庭想限制其自由、但又不适合送进监狱的病人,都被安排进裴多疗养院。那里的守卫兵力是其他疗养院的4倍,而且机关重重,正面突破根本没门。教庭把两个目标都送到裴多疗养院,表面上对咱们的营救工作有利,实际上比分开在两个地方造成更大的困难。”
两个目标?朱利安注意到这个词汇。“除了芙蕾之外,他们还有其他人要救?”朱利安这样想道。
“下水道行吗?我可以安排我的手下进去。”椰树提出一个建议。
桐树瞟了他一眼:“你能带多少人手进城?就你这张脸,走到街上不被抓再。”
后来朱利安才知道,椰树是岛上一个势力较大的盗贼公会头目,但他基本上不能在城市贫民区以外的地方露面,因为教皇自治领每个城市都贴有他的通缉素描像,难怪朱利安觉得他眼熟。
“不知道那些守卫士兵爱不爱财。”身为商人的杉树想到了贿赂这一招。
可是松树立即否定这个建议:“以我在玛多禄城守备部队服役时所知,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
圆桌上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一个又一个方案,经讨论后都觉得行不通。这时,负责主持会议的桦树尤坦科神官开口了:“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已拟定好一个计划。”
众“树”沉默,一起将视线投向尤坦科。
“教皇每年都会派出高级神官到玛多禄的六间疗养院里布道,你们都知道吧?”尤坦科向大家望了一眼,见没人发话,便继续,“今年正好抽中我,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橡树问:“如果是进行布道仪式的话,的确是一个好时机,可桦树你什么时候来布道呢?”
“下星期天。”
“这么快?”除桑树外,其他众“树”都感到有些仓促。
“正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今天才召集大家来开这个会。”桑树--麦伦骑士看来早已知道尤坦科的计划,“在桦树来布道之前,我会让自己在一次训练中受重伤,设法住进裴多疗养院作为内应。苹果树,你要抓紧时间查清两个目标所在的位置。”
“明白。”美貌修女温婉地回应。
这时,地下室的顶部响起一阵有规律的敲打声。
“榆树是在提醒咱们,还剩下半个小时。”塞琳娜道。
“那就抓紧时间,赶紧把细节安排好。”桐树道。
……
不是“树林”成员的朱利安,在会议上始终未发一言;他力求保持着外表的冷静,不想让其他人察觉他内心的狂喜和激动。
芙蕾,下星期天我就能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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