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派大殿——
一进去,迎面是道案后供奉的“天地”二字,两侧道幡垂挂,案上香炉具备,插着三柱香,细细的烟袅袅上升,案的前面背对着我们站立着一位身着墨鸀道袍的老道,酒剑仙早已站在他的旁边,对“天地”二字行了一礼。大殿的两边站着蜀山的弟子,低头垂手,恭恭敬敬,整个大殿里弥漫着肃静而庄重的气息。
“晚辈李逍遥,拜见前辈。”逍遥上前,对剑圣行礼。
剑圣慢慢转身,仔细一看,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眉宇间自有凛然的威严,啧啧,有几分出尘的味道,只可惜是个老顽固。
“哈~师兄,怎么样?我看中的人不错吧?”酒剑仙得意地道。
“师弟,难得你肯收起玩心不再四处乱跑了?”剑圣打量了逍遥一下,微微地颌首,转头对酒剑仙道。
“哈哈!老啦~跑不动了。”酒剑仙呵呵笑着,听得我翻白眼,老了?还跑不动了?谁不知道你的身子骨和老顽童那样坚固?恐怕就是叫你去试炼窟你还可以把那儿当自家屋子哩。
“是啊,我们都老了,是该好好找个合适的传人来继承本门绝学了。”剑圣摸摸自己的长胡子,颇有感触地叹道,继而又说:“不过,师弟……你也真是乱来,把本们的剑术传给外人,若是让心术不正之徒学去那该怎么是好?”
“放心吧,我一向看人很准的,而且这小子天分极高,我只教了他一次,他就学会了。”我说那位道爷,你用得着那么眉开眼笑像推销似的介绍你徒弟吗?
“唔,这倒也没错……”剑圣沉吟一下,又看了一下逍遥,点点头。
…………
我不耐烦地听着他们的一句一句地说着滚瓜烂熟的台词,尽全力忍着不去打断他们,死逍遥,不答应就不答应,还推三阻四的说要考虑一下,考虑个鬼啦,忘了你来干嘛的?
等了半天,终于话归正传,逍遥对剑圣道:“前辈,晚辈想和您打听一个人,前些日子您时候救了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不知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我何时救过什么年轻的女孩?!”剑圣否定了逍遥的话。
“啊?!”逍遥皱皱眉,脸色失望。
我走上一步,扬声道:“独孤掌门,你仔细想想,前些天你当真没有抓走一位姑娘吗?”
我把“抓走”二字咬得特别重,果然,众人听闻“抓走”二字,脸色立刻就变了变。
逍遥吃惊地看我:“小风,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叫‘抓走’?”
剑圣的脸色沉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站在逍遥后面的我们几眼,打量到我和御辞时,眯了眯眼睛,道:“原来是梦谷主和凌庄主,贫道真是失礼了。”
御辞点了点头,算是行过礼,论身份,冰莲和冷月与剑圣不相上下,行个小礼只是敬重长辈的意思罢了。
我不管其他,直视剑圣:“独孤掌门,前些日子外出,路过蛤蟆山时是否抓走了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
剑圣脸色有些不好,缓缓道:“不错。”
“那现在她在何处?”逍遥比我还急。
剑圣冷冷哼了一声:“那妖孽兴风作浪,降伏后自然打入锁妖塔。”
“你说什么?”
这回是羽瑛失声惊叫,“锁妖塔?剑圣前辈,你……你竟然将灵儿师妹……”将灵儿师妹打入锁妖塔?那可是万劫之地啊。
逍遥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前,前辈,你说什么?你竟然将灵儿打入那种地方?”
“你们与那妖女有何关系,为何频频向贫道打听?!”剑圣的目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不经意间威严凛然。
“我们与灵儿是什么关系你管不着。”我挑挑眉毛,一字一顿地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独孤掌门,灵儿不是妖,所以请你放了她。”
“哼!无稽之谈。”剑圣冷然道,“梦谷主,你与妖魔为伍,被迷惑了心智,贫道劝你还是回御蝶谷静心修炼为妙。”
这个死老头。
我压下怒气,道:“独孤掌门,我再说一次,灵儿不是妖魔,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从来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锁妖塔是什么地方你很清楚,将她打入锁妖塔,和置她于死地有什么分别?伤及无辜,天理不容,请你立刻放了她。”
“梦谷主!”老头的语调也渐趋严厉:“天下人尽知,凡打入锁妖塔的妖怪,无一能逃出生天。那妖女祸害生灵,屠杀众生,人神共愤,罪无可恕,打入锁妖塔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能叫无辜?”
我真的很想砍了这死老道。
我握紧了拳头道:“什么叫祸害生灵,什么叫屠杀众生,独孤掌门,说话得有根有据,妄下断言非出家人所行之事。”
“当日贫道赶去之时,山林中血流成河,近百人尸横遍野,贫道看得清清楚楚,那妖女分明就是罪魁祸首。”剑圣的脸色很差,看我眼神已经有了看妖孽的感觉。
“独孤掌门,你都说你是赶到那儿看见尸横遍野的,那你又怎么肯定一定是灵儿做的?”我声色俱厉地道,口气已经变得很差,“那分明是‘赤血毒焰’所造成,灵儿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哼,梦谷主,就算那惨祸与那妖女无关,但贫道也早有耳闻,‘赤血毒焰’乃是引人体全部潜力在瞬间爆发出来的邪术,威力非凡人所能挡,那女子承受了如此强烈的攻击仍能安然无恙,绝非凡物。况且那女子人首蛇身,定是妖魔。铲除魔道,乃是修道之人的分内之事。”剑圣沉声道。
“你那是滥杀无辜。”我激动地冲他怒道。
月如等人纷纷脸色一变,看向我,目光已经有了劝阻的意味。敢向剑圣如此说话的,我还是第一人。虽然冰莲与剑圣的身份相当,但对方毕竟是长辈,又是武林第一人,我如此言词激烈地对他吼,礼数上说不过去。
月如拉拉我的衣袖,着急地低声道:“小风~……”
剑圣闻言,气得胡须直颤,目光凌厉地看向我,厉声道:“梦依然,你身为御蝶谷谷主,却处处维护旁门左道,是何道理?!贫道劝你及早回头,静心修炼,莫要再给妖孽可乘之机。”
“灵儿不是妖孽。”我掷地有声清清楚楚地道,“她是神族的后裔,与凡世间的祸乱妖孽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神族后裔,有何凭证?人首蛇身,分明是低贱蛇妖。”剑圣显然不信,冷冷地道。
“天底下人首蛇身的难道就是蛇妖不成?”我气得再也不顾什么身份礼数,踏上几步,直视剑圣怒道:“我就不信以你蜀山掌门的阅历,难道还没听说过大地之母也是人首蛇身,灵儿赤发青鳞,分明就是女娲后裔。”
“哼,中原神魔之说中,从未有过女娲一说,就算这世上真有女娲其神,也不过是些旁门左道、蛮荒之地所信奉的巫灵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剑圣嗤之以鼻。
“就算是边荒巫灵,毕竟也是神族,她的后裔怎可能是妖魔?”我被剑圣的话气得半死,握着拳头的手骨节发白,狠狠地瞪着他。
“哼,边荒苦寒之地,教化未开,巫灵一脉流传下来,沾染俗气,或与妖魔为伍,生下孽子又有何稀奇?纵使妖女身体里尚遗留一丝神族气息,然行为举止与蛇妖无异,为何不算妖魔。”剑圣满脸是厌恶的神色,渀佛和别人不共戴天。
“你……”我被气得两眼几欲喷火,这个该死的老道,果然是固执迂腐到了极点,说什么也要在妖孽头上扣上个罪名才甘心,tmd!
我狠狠咬着下唇,拼命冷静下来,好你个独孤剑圣,能把我气成这样,有你一套。
“好!我就算灵儿是妖,那又怎么样,她不曾伤害过任何人,没有干过任何祸事。你凭什么将她关入锁妖塔?”
“养虎为患,妖精就是妖精,始终都会害人,这是防患于未然。”
我冷哼一声,嗤道:“谁说妖精就一定会害人,人有好有坏,妖也亦然,向善之妖,有何过错?他们在人间不曾害过任何一人,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凭什么被你们这些修道之士打入锁妖塔?那些刚出生刚成形的妖,他们何曾知道些什么?他们会害人吗?会杀人吗?他们懵懵懂懂,和婴孩一样,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一样被你们打入锁妖塔?你敢说,你每次收妖时,不是一见面就施法,不听他们辩解一言就将他们收入乾坤袋的?”
“纵使他们有心向善,但妖始终是异类,难保他们不会有朝一日翻脸。从古到今,这世上从未有过妖怪向善之事。”剑圣板着脸,怒声呵斥。
“那是你们根本没有给过他们机会,纵使他们有心向善,但被你们鄙视唾弃,受尽屈辱,那就算是人也会翻脸,更何况是妖。”剑圣的话刚落,我立刻目光凌厉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当场反驳,我冷笑一声,声音混入一丝鄙夷,“你们一直不把妖怪当人看,认为他们是异类,他们做错了一点点的事,就说他们对人类图谋不轨。你们说妖怪害人,见到妖就杀。哼,人也害人啊,你们为什么不杀了你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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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妖怪害人,难道人就不害人吗?你们看见妖怪杀了人,就说他们犯了天条,杀人偿命,要他们死,要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是独孤剑圣,你怎么不到战场上去看看,那儿,人类在自相残杀!!!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数十条人命,你怎么不杀了他们,不说杀人偿命了?”
“妖本是草木动物所修炼而成,他们也是大自然的孩儿,你们凭什么杀他们?初期的妖精,你们对他们鄙弃唾骂,但是,一旦他们修炼成仙了呢?你们就都全部点头哈腰地奉拜他们不成?你信不信,如果一个被人唾弃的妖一夜之间成了仙,所有的人都会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保佑!”
大殿内静默得可怕,只有冰衣女子的厉喝。
“人类视妖怪为异类,他们稍微占领了一下你们的领地,你们就说他们罪无可恕。哼,人类还真的以为这神州大地是他们的?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类,只不过比其他种类强大罢了。人类占领神州大地,将其他种类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避入人际罕见的苦难之地,同样是生灵,人类待妖怪公平吗?如果统治这个世界的不是人而是其他种类,你们人类又当如何?你们难道就不会去争取你们在这世界上的一席之地?你们难道就会乖乖地呆在那难以生存的地方?”
“独孤剑圣,你说妖都无心向善,都要害人。哼,你去问问你师弟,问他前些日子他看见了什么?看见妖怪害人吗?还是不惜舍弃千年道行不惜被打回原形,却只为救一个负心人?!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像她这样?依我看,妖还比人要善良些,人类的勾心斗角,阴沉城府,简直是这六界当中最可怕的事物。”
剑圣脸色一沉,怒道:“出言不逊!”
“难道不是吗?”犀利的目光扫过,“人类会算计自己的同类,可妖不会!人类会出卖自己的朋友,但妖不会!人类可以为了金钱权势残杀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生身父母,妖不会!人类会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但妖不会!!!那种卖国求荣、违背道义的人,难道不是连猪狗都不如吗?你与其去杀妖,为何不先杀了那些人渣败类?”
“……”
“哼!” 我冷笑着,咄咄逼人,“没话说了?就因为他们也是人?是你们的同类?”
“梦依然,你同样是人,为何如此维护妖魔?” 剑圣对我怒目而视。
“我从来都不认为我很高尚,” 冰色身影负手而立,冷冷冰冰,“我从来没有认为我身为人类是有什么可自豪的。我感激上苍给我生命,却从来不感谢它给了我人的身躯。”
“不可理喻!” 剑圣终于忍耐不住,拂袖而去。
“师兄,师兄!” 酒剑仙在后面叫了几声,看着剑圣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哼!迂腐!” 我对剑圣的背影嗤笑一声,满是鄙夷。那个老头,今天总算被我骂了一顿,总算出了口恶气,管他接受不接受的了,反正我这一席话让他面壁几天那是肯定的了。
除了御辞,众人怔怔地看着我,大殿两旁的蜀山弟子怒视我,渀佛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谷主丫头,你怎么……唉……”酒剑仙无奈地看着我。
我轻嗤一声,掉头走出大堂,我管你,到时直接掀了锁妖塔看你们下巴怎么掉。
御辞看着傲然的背影,面色淡然不变,只有眼里泄漏了些许担忧,她有没有发现,她的性格,开始有点和梦依然靠拢了。方才据理力争、嗤笑剑圣的她,不将任何东西放在眼里,漠视红尘,与平时的样子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在满屋子的注视下,白衣少年跟了出去……
酒剑仙头痛地看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大殿,咕哝一声:“真是难伺候。”说罢回过头来看看一边的逍遥月如和羽瑛,见三人都在看他,耸耸肩,一摊手:“看我没用。”
“……”三人无语,脸色都很差。
大殿里又安静下来,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烦闷气息。
过了半晌,酒剑仙才道:“你们三个,四处走走吧……哦,对了,忘了提醒你们,后山是本门禁地,不可随意乱闯。”
“是。”三人点头答应。
仙剑派广场——
仙剑派常年大雪,寒风呼啸着撕扯着我的衣服,很冷。
我站在高大的牌门前,天空下着零零落落的雪珠子,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有一两个蜀山弟子在风雪中站岗。
我抱了抱双臂,寻思着,刚才好奇怪,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好像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看,一袭白衣站在我身后。
“幽灵……”我忽然说了两个没头没脑的字。
“没用轻功。”御辞似乎明白我的意思,道。
这个家伙,说话通常不带主语。我不满地瞅了他一眼,“要是真的用了轻功,大晚上的会吓死人的。”
“我有事做。”他面色不变。
“……”呃,他的意思是不是“我不觉得无聊,所以不会去扮鬼”?
“我说凌庄主,你说话可不可以直接点,直接说‘我不会没事找事干’会死掉啊?”
“……”凌大庄主没有说话,可那看我的目光摆明了就九个字:罗嗦,你又不是听不懂。
“……”我无语,和这种人交流,一定要有很好的语言能力。
谢谢各位对《心香》的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