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碧灵阵收缩得好快,不过片刻,便缩小了一半还多。那红白光团似乎意识到自己大劫临至,反抗得愈发剧烈,在法阵缩小了的空间里拼命逃窜,那白光变得浅淡,红光愈发浓艳如血,狂风中,依稀传来了魔兽低沉的鸣吼声。那红光团撞在金碧光柱上,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黑夜里一连串的焦雷,好比不周山倾,地维断,两大无匹能量不停撞在一起,迸出横世气流,携排山倒海之势飞溅激窜,横扫八方,摧枯拉朽地肆虐山林,刹那间方圆数里的山林皆枝断树倒,疮痍遍野,就连在山林上空观望的五人也受不住狂猛霸道的气流冲击,远远地又退出老远才罢。
小风倾尽全力,以护灵之身全面调用圣晶之魂中如海无匹灵力,无论那魔兽内丹如何霸道强劲,却始终逃脱不了她的掌控。
但那水魔兽乃上古魔兽,水魔内丹又是其力量本源,虽然只有三分之一,要净化却是谈何容易。那法阵缩小了一半后,再要收缩,速度却是大大减缓。远处上空那五人屏息而看,手中尽是冷汗,那法阵每收缩一点,他们的心都要颤上几颤,直如在沸腾油锅中沉浮煎熬。此时哪里还是度日如年,那每一刹那、每一瞬间,都仿佛长如永恒。
眼见那法阵又缩小一半,风啸声中魔兽隐隐的嘶吼似乎开始低了下去,那腥红如血的红光也开始减弱,逐渐难以与圣晶之魂的霞光相抗衡。这一变化的出现,无论阵里阵外的人,皆是大喜过望,心如擂鼓,全身紧绷犹如满弓的弦。若是能撑过那水魔内丹最后的反抗,一举破其自护之力,将其粉碎,将易如反掌。
正值此千钧一发时刻,突然自曲墨方向的虚空中破空射来一道巨大得匪夷所思的血红光柱,直如一道迅移的光墙。那光柱携着仿佛可撕裂万物的气势,呼啸着激撞上金碧法阵所筑的光柱牢笼,刹那巨响声动九霄,震耳欲聋,耀目光芒中黑气轰然弥漫,从四面八方如怒涛滚滚,铺天盖地地围裹住那法阵。而阵中原本已经显出疲态的红光忽似受到了感应,猛然血光骤涨,消弭了的力量竟又增强了起来。
那法阵与灵儿本命相连,这一下重击,教她不曾防备,一张俏|脸刹那苍白如雪,唇角滴落下一串血珠来。再看小风,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水魔内丹的骤然反击和阵外那股同样霸道可怖的能量令她压力暴涨,气血翻腾,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其余众人皆是大骇,不知发生何事,纷纷催动法诀,瞬间掠近法阵。
与之同时,曲墨方向的虚空中不知何时破空出现了十余人,亦是飞掠至林中法阵,堪堪与逍遥等同时到达。
金碧血三色光芒冲天而起,照亮黑夜,借那刺目强光,逍遥等人清楚看清了来者十余人的容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顷刻便握了武器在手。
那一张张面孔竟是如此熟悉,除为首的慕容辞幽与一面戴半截金质面具的黑袍男子外,其余的竟是柳飞朔、拜月四姬等十余位拜月教的“老朋友”。
一打照面,还未等逍遥等五人有所行动,那黑袍男子便飞身而起,直升半空,右手一招,那破空而至的庞大血色光柱便如长龙摆尾,一个光团飞回他身边,而那光团中,依稀可看见一颗半指长宽的血纹密覆的白石。男子幽冷的声音如同自阎罗地狱下传来:“杀!”
话音未落,慕容辞幽等人便已出手,飞身猛攻,而逍遥等五人虽人数较少,却又哪里怕得他们来?各擎武器在手,怒喝长啸,迎敌而上,刹那双方人马混战成一团。
那陆云溪剑光飞卷,寒芒连烁,织出一片波光云影,正是枫溟的“天光水影剑”,凭一人便挡住了对方四五人的进攻。
羽瑛与月如联手,灵铃激响,带飞鞭舞,剑气纵横,挡住了拜月四姬的去路。
逍遥与沈宇林更不用说,一个是天下闻名的“逍遥神剑”,一个是深不可测的沈家少主,一剑一扇,牢牢缠死了慕容辞幽与剩下的几个杀手。
好一场厮杀,直教天地变色,乾坤翻覆,其激烈程度,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得出?
那慕容辞幽施展出罗刹血月阵,逼得沈宇林退开,猛听得头顶传来黑袍男子的断喝:“辞幽!进阵!”她疾回头,便见那金碧色的法阵中一道光柱逐渐消亡,原本被围得铁桶般牢固的阵法出现了一处空隙,再看阵中的赵灵儿,唇角已是血珠不断滴下,一张俏颜白如霜雪,眼见竟是不敌那黑袍男子的能量冲击。慕容辞幽不由大喜过望,飞身便要入阵,赵灵儿此刻全力与那男子相抗衡,定然分不出力来对付自己,这正是击杀女娲后裔的大好时机。
可惜她身形方动,面前便闪过一道身影,纯阳神剑携劲烈剑气斜地里刺来,李逍遥的长笑声响在耳际:“慕容宫主,这回轮到我陪你玩玩了!”
这阻得一阻,那法阵中消弭的光柱不知为何又重新升起,断了她入阵的去路,慕容辞幽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就怕你玩不起!”
她躲过逍遥来剑,忽然斜身飞掠后退,双掌合印胸前,掐诀念咒,双掌猛然击出,怒喝一声:“三千青丝长!青丝三千丈!青丝鞭,给我去!”霎时风狂,众人仿佛置身洪涛巨浪下,无匹气浪扑面狂冲,一道巨大青光往逍遥当头劈下,戾气狂涌,开山裂石。
逍遥不敢大意,纯阳剑飞,一化千万,念诀暴喝:“道气返虚,剑意化神!”便见他身后白光乍现,一尊剑神化影隐现虚空,怒叱一声,驾起万千剑气,呼啸扑向对面的庞大鞭影。
那地面上的战况激烈无比,而半空中情况更臻白热化。
阵眼中的光芒已经亮得看不清小风的身影,女娲圣灵之力与水魔之力的对抗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只要灵儿的法阵不破,外界另外一枚水魔内丹的力量无法入阵,她手中这颗内丹碎片最终就只能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地上的法阵愈发的小,圣灵珠已经逐渐逼近水魔内丹。
阵外黑袍男子的目光愈发冷厉幽暗,操控着另一枚内丹碎片,光团无数次狂猛砸在金碧法阵的外围光柱上,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仿佛在不计后果地拼命,席卷而出的滔天气浪已经将方圆几里的山林摧毁殆尽,魔兽隐隐低沉的吼声回荡在着天地山野,引得大地晃抖,山林剧颤。
又是一次滔天巨力的冲击,灵儿终于忍不住,一张口,狂喷一口鲜血,金碧光阵的光芒竟似弱了三分。
灵儿身后传来小风焦急的喝叫:“灵儿!”她心中一凛,不行,自己一定要稳住这个法阵,此阵一破,后果不堪设想。她一咬银牙,明眸闪过决然亮光,红唇微动,疾念咒语,身上刹那光华骤迸,一头黑发转作赤红,身上服饰尽换,现出七彩云霓羽裳,下|身双|腿却是不再,一条青鳞蛇尾“呼”地一声自光芒中甩出,却是现出了女娲族的原身。
她一摆天蛇杖,竟飞身出阵,直视阵外黑袍男子,双目犹若燃火,挥杖往那男子猛击而下,便见杖头碧芒喷薄而出,如风暴般狂涌击去。
黑袍男子目中杀机迸现,不敢大意,迅疾招手唤回魔丹,掐诀在身前布下一道巨大的血光屏。
“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光墙竟硬是挡下了仿佛势不可挡的汹涌碧芒,狂窜的气流几乎要将人撕裂。
现出梦蛇原身的女娲后裔强大得可怕,那几可摧毁万物的神力攻击给那男子以同归于尽的错觉。他目光幽厉,透着嗜血的疯狂,左掌凝光刃往右掌心一划,血珠飞溅,他抬手,带着满手的鲜血倾尽全力击出,他面前那道血光屏忽然疯狂的旋转起来,将周围的气流绞成一个庞大得可怕的漩涡,那光屏飞速缩小,压缩成原先的一半大小,形成一道匪夷所思的几乎凝成了实质的光柱,携着雷霆之力尖锐破空,直冲向对面女子,天地之间,隐隐魔兽的嘶吼在兴奋传荡。
血祭发动的攻击威力强横当世,对面的蛇身女子面容冷如寒霜,不畏不惧,左掌往天蛇杖顶狠狠一划,血花烂漫,竟是以血祭对上了血祭。那天蛇杖染了女娲血,霎时碧光万丈,灵儿高擎蛇杖,厉声喝道:“吾以女娲之名义,召唤众灵之首——风、土、火、冰、雷、战!六神听令——圣莲法典•七曜同辉!!!”
碧芒中,六灵现世,五行灵神各凝神力,武神举起了开天巨斧,迎上森滚而来的惊世光柱。刹那间天地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时间被拉长,一切都成了慢动作,众人眼中,那两股举世无双的能量即将相撞。这一冲击所带来的后果,他们已经不敢想象,别说方圆几里,便是这方圆十几里乃至几十里的山陵,只怕都要被夷成平地。
此处距曲墨并不远,这一惊天动地的生死搏战,只怕会引得……城毁人亡……
灵儿的双眸已是如血染的赤红,她何尝不知道以女娲血发动的“七曜同辉”对上对方的全力一击会造成什么后果?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若她守不住法阵,若最后小风净化水魔内丹功亏一篑,后果将会比曲墨屠|城更加严重。
她仿佛又看见了三年前南诏国洪浪滔天、生灵涂炭的炼狱般的画面,几乎要咬碎银牙。高举的天蛇杖,终于不再迟疑,往对面重重劈下。
气流疯狂地旋转,风云变色,山摇地动,厉风阴啸,仿佛末日降临。
所有人,不分敌我,全被那两大能量相撞迸发的剧烈气流击飞至数里开外,功力稍差而来不及运起护体罡气的一些拜月教杀手,顷刻间便被这狂猛得已经无形有质的气流撕裂的身体,断肢残臂,血肉横飞,来不及惨叫,便魂归地府。
于高空下望,可见以城郊为中心,山陵呈圆形一圈圈地向外逐渐陷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那绵延起伏的山峦,抹成了平坦的旷野。汹涌澎湃的巨力肆虐,堪比天地之威。
电光石火,一道光屏直冲云霄,定睛一看,却是沈宇林立于云端,手一扬,暴喝一声:“绿穹藤,去!”话音未落,他掌中一点绿光突然光芒暴涨,凌空飞舞的一条幼|嫩的绿芽倏然疾长出成千上万的碧绿藤条,一眨眼便遍布了整个城郊上空,也不知绵延了多少里,自下往上看去,绿莹莹地仿佛铺满了整个苍穹。那绿穹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扑盖而去,堪堪落在那陷落的山陵外围,竟硬是挡住了那摧枯拉朽的横世气流,犹如一个庞大无比的绿藤盖子,笼盖住了旷野。
整个大地都在摇晃,犹如面临一场威力不可估量的地|震,沈宇林口一张,血箭喷涌,再也维持不了扇子的幻形,那扇子光芒一闪,化回原形,沈宇林脚下一空,连人带扇直直从高空往下坠去,没入绿光层中。
一道剑光疾驰而至,自半空接住了他,却是逍遥。逍遥扶着沈宇林,往那男子面上看去,只见沈宇林脸色已经是惨白如纸,临近虚脱,几乎连扇子也握不稳了。那绿穹藤乃是沈家家传神器,相传乃是沈氏祖先自神界带入凡尘,沈宇林以半神之躯发动已是勉强,如今又生受那绝世一击,他现在还没昏死过去,已经可谓是奇迹了。
逍遥还没来得及说话,战地内的变动又吸引了他的全副心神去。原来方才灵儿全力挡下黑袍男子的一击,两人均已受到重创,虽没有玉石俱焚,却也两败俱伤。那男子握着内丹碎片,半跪在岩石裸|露的地面上,一口血狂喷了出来。他手中的内丹碎片已不再亮着刺目光芒,只泛着妖异的荧光,密布着的血纹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褪去。再看灵儿,亦是十分不好,她半倒在地上,凭着天蛇杖努力不让上半身倒下,一条碧光粼粼的蛇尾,已经从鳞片的缝隙里溢出|血来。
那二人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均是抬头紧紧盯着金碧法阵。那法阵已经缩到最小,猛然间,听得阵中一声清啸,如漫天神佛吟唱的梵声回荡天地,便见法阵光柱刹那散去,圣灵珠激射|入显露出身形的女子的手中,那女子握在掌中,调运起圣晶之魂无匹精纯的灵力,将圣灵珠重重击向半空已经黯淡的血红光团。
所有人心神巨震,头脑空白,忘记了呼吸。
地上的黑袍男子狂吼出声:“不要!!!”那一双幽暗眸子刹那变得赤红,也不知他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力一击地面,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直冲向半空,竟似不要性命地去夺那即将被粉碎的内丹。
电光石火,异变陡生!
虚空黑光一闪,一道黑影突然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内丹碎片的光团旁,手往光团一抚,那光团竟就此凭空消失,而那黑影迅疾无伦地抽|出背上一把通体漆黑的剑,朝着圣灵珠狠劈而下。
小风的胸口顿时犹若遭到一柄大锤刚猛无比的痛击,几乎让她昏厥过去,圣灵珠倒飞而回,撞得她在半空稳不住身形,竟从空中跌落在地,摔在灵儿旁边,一双蓝瞳刹那转回了黑色,眉心金光青莲也隐去,紧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她心中惊怒万分,顾不上调息,霍然抬头紧盯空中那黑影,来人身上带着神族气息,不是半神之躯,亦不是神族后裔,那气息的纯正与强大,昭示着那人乃是彻彻底底的神界中人。
那黑影击回圣灵珠后,便提掌往旁边拍去,正中飞掠而至的黑袍男子,只是这一掌却不重,不过是为了卸他前冲的力道罢了。黑袍男子被击落地,站立不稳,又跪倒在地上,黑影缓缓降落,站在了他身前。
小风和灵儿定睛一看来人,不由惊骇万分。那来人竟是一个女子,黑发黑衣黑靴黑紧身铠甲,连手中的剑亦是幽黑的,丝丝黑气缠绕在黑色的剑身上,一双幽蓝的眸子杀气凛冽,无情嗜血,教人胆寒。但这不是二女惊骇的原因,真正让二人震惊的,却是面前这女子的面貌,眼前这人,竟长得与昔日葬月宫第一杀手磬韵一模一样。
“磬韵?”小风目眦欲裂,低声惊呼,胸腔中气血翻涌,又是一股腥热涌上喉咙。
这一番变故用时虽短,远处众人却已飞驰而至,只是拜月那边的杀手,却只剩下了柳飞朔与柳幻血等寥寥四五个。两派人马皆是身上负伤,有几个只是勉力支撑不倒而已。
慕容辞幽受伤不轻,她一见跪在地上的黑袍男子,便扑了上去:“哥。”那男子拭去唇边鲜血,没有搭理慕容辞幽,勉力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黑衣女子,冷冷道:“是你?”
那黑衣女子头也不回,向后抛了一个黑玉瓶,声音却是比他还要冷酷冰寒:“没用的东西。喝了。”
黑玉瓶摔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慕容辞幽膝边,那慕容辞幽却没有叱骂,竟不发一言,忍了屈辱之感,捡了那瓶子,递到黑袍男子手里。她心里清楚,眼前这人,已经不再是她葬月宫麾下的杀手了,如今这个长得与磬韵一模一样的女子,她不是对手。
反观另外一边,逍遥将沈宇林交给陆云溪,一摆纯阳剑,护在灵儿和小风身前,怒视黑衣女子,沉声道:“阁下是谁?”他并非不认得磬韵,只是他心里亦是雪亮清楚,面前这女子,只怕便是那磬韵在神界的原身,非是原来的葬月宫杀手了,这本尊的身份,众人却是不知,故而有此一问。
那黑衣女子瞥一眼纯阳剑,面色竟微微一动,片刻,却低低一笑,并不答话,只是嘲讽般地吐出一句:“逍遥剑仙……不复当年啊。”
她身上忽然弥漫起翻涌的黑气,旷野霎时阴风呼号,犹如鬼鸣夜哭,她手中黑剑亦是黑气弥绕,在天空绿穹藤碧光照耀下,幽诡万分。
逍遥只觉一股巨压猛然落在肩上,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不由大为惊骇。眼前这女子的气势竟已无形有质,神界中人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他心中被激起熊熊斗火,星目璀璨若辰,调运起全身灵力,与之对抗,纯阳剑发出铮铮的兴奋剑鸣,双剑之间,似乎又要迎来一场激烈大战。
黑衣女子眸露微微一丝不屑,踏前一步。
正在她手中剑将抬未抬之际,一个清冷淡淡的女声忽在逍遥等人背后响起:“姐姐,你可是要杀他们吗?”
在场诸人无不大惊,霍然回头往后看去。无论是逍遥这一方,还是葬月宫一方的人,包括那黑衣女子,都丝毫没有觉察另外还有人出现在此地。背后来人,又是何方神圣?
一袭白绡映入众人眼帘,一个白衣女子悄无声息地立在一丈之地外,那身白衣在绿穹藤的映照下,竟绿莹莹地变成了绿衣一般,往她面上看去,黑发蓝瞳,面容与那黑衣女子竟有七分相似。
她透过众人,安静凝视着对面的黑衣女子,目光之中,浅浅地曳过一丝哀恨与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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