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众人都被那白衣女子震住。那女子身上竟然没有一丝气息,便是站在众人面前,也像是溶在了空气里,犹如幻影。
黑衣女子双眸微微一眯:“恋夜?”
恋夜缓缓走过小风等几人身边,立在逍遥前方,看着黑衣女子淡淡道:“好久不见了,姐姐。”而她身后的逍遥顿时觉得压在肩上的巨压骤减,不由惊讶地多看了她一眼。
黑衣女子见她的站位,目光不由一冷,道:“让开。”
恋夜淡淡一笑:“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黑衣女子盯着她:“你护定了他们?”
恋夜反问:“你杀定了他们?”
黑衣女子不语,片刻,忽然逸出一丝冷笑:“如果我说‘是’呢?”
恋夜面色波澜不惊,道:“你此次入人界,不过是奉旨保护冷焰,杀这七人,并不在你职责之内。在大罗天,越职行|事的后果,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黑衣女子目中杀意骤涨,黑剑上黑气浓郁弥漫,声音如从阴冰地狱中传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恋夜只觉肩上巨压骤重,不由微一皱眉,右手一曲食指,全身散发出一层柔和白光,与那气势相抵。她迎上黑衣女子的视线,面上依旧平淡如水,只是却语带锋芒:“你主子虽然很想斩草除根,但想必他也不愿让人知道女娲后裔是死在他手上,今日|你若将这七人毙于剑下……”她忽然住嘴不说,竟微微笑了一下,转个话头,似问非问道:“你说,在你主子眼里,是一个神将重要呢?还是凌霄殿与瑶池之间的平衡重要?”
黑衣女子目光森沉地看着她,剑上黑气越来越浓,旷野阴风愈发怒号狂猛,那恋夜却依旧淡然模样,似乎料定了黑衣女子不会出手。
果然,那黑衣女子似乎真的有所顾忌,片刻后收敛了杀气,冷冷地盯了恋夜与小风等人一眼,一语不发,转身扬手往虚空劈了一剑,左手往葬月宫诸人一挥,便见空中一道光芒乍现,黑衣女子连带着葬月众人一齐没了踪影。
“哎?!”逍遥惊呼,一步抢上前,却被恋夜横臂一拦。那女子转过身,摇摇头,道:“莫要追了。如今追去,徒然送命而已。”
她随即转身走到小风和灵儿的身边,双掌扣兰花法印,低喝一声:“愈!”便见地上二女身上泛起丝丝光华,灵儿的蛇尾消失,化回人类腿足,身上衣裳也换回了蓝衫白裳。
待二人身上光芒散去,羽瑛和月如忙一边一个将她二人扶起。再看恋夜,她走到沈宇林身前,一指点上了他的眉心,樱|唇微翕,只见沈宇林眉心亮起一道兰花光影,片刻后,那男子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
见沈宇林内伤稍愈,恋夜便撤手散去治愈神力,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绿莹莹的绿穹藤,扬起手,也不知她念了什么法诀,轻声喝道:“收!”那笼盖四野的绿色光层应声而小,仅片刻功夫,漫天绿光便收缩成了一个绿点,一枚嫩绿藤芽从空中飘落,曳曳落在了停在半空中的素手里。
恋夜回身,把绿穹藤递过给沈宇林。那男子极度震惊地看着她,连递到跟前的法器都忘了拿。恋夜自然知道他震惊的缘故,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他不取回,她便一直维持着递法器的动作没有动。
原来那绿穹藤乃沈氏祖先自神界带入人间,非沈氏族人不能控用,如今恋夜运用自如,自然教沈宇林大为吃惊。只是沈宇林却不知道,眼前的白衣女子之所以如此熟稔运用绿穹藤,皆是因为她乃在沈氏祖先之前的绿穹藤的第一任主人。
这其中倒是牵扯了一件神界往事。当年,兰仙恋夜、花神卉罗与沈氏祖先伏钧神将乃是挚交,在卉罗帮助下,兰仙采神树下一绿萝嫩芽炼成绿穹藤作护身神器。后娲皇被贬下界,上奏替女娲求情的诸神或被革神籍,抽去神骨,贬入凡间,或被打入鬼界,入六道轮回。伏钧神将被抽神骨,化为半神之躯,而兰仙、花神因听从兰仙之师道衡真人劝告,未参与上奏之事,得免罪罚。伏钧入凡前,兰仙与花神合力,以伏钧之血重炼绿穹藤,将这神器赠其护身。这绿穹藤在沈家一代代地流传下来,时至今日,重逢旧主,其中机缘巧合,造化天机,令人感慨万千。
话休扯远,且看当下。那陆云溪见沈宇林不动,便轻轻拍了他一下,沈宇林一下子惊醒回神,这才觉察自己失礼,连忙接过绿穹藤,向恋夜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恋夜点点头,借着月光,见沈宇林面庞与故人相似,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此时小风与灵儿上前,也向她行礼道谢。恋夜摆摆手,道:“护卫女娲后裔原我此行之责,圣灵护灵两位小姐不必言谢。”她顿了顿,又道:“各位唤我恋夜便可,不必以‘前辈’称呼,听着舒服些。”
她最后一句极合众人心意,虽说众人叫她“前辈”乃至“祖|宗”都不过分,但恋夜毕竟面容年少,看着比在场之人都小上几分,唤她“前辈”着实感觉不对劲儿。
小风便也不再说客套话,道:“恋夜姑娘爽快,我等也不矫情了。敢问恋夜姑娘,方才说的护卫女娲后裔乃此行之责,是何意?刚才那黑衣女子是何人?听二位谈话,像是令姐?她抢夺水魔内丹,救走葬月宫之流,又是为何?”净化水魔内丹功亏一篑,内丹最终还是落到了葬月宫手里,如今葬月宫手中已得两枚内丹碎片,这个认知令小风抑制不了心中的焦急烦躁,她问恋夜问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经隐隐按捺不住要变激烈。
恋夜自然听出了她最后话里语气的冒犯,却并没有不悦,而是道:“护灵小姐所猜不错,刚才那女子,正是家姐杳渺,凌霄殿神将之一。她抢夺水魔内丹,救走冷焰与慕容辞幽,乃是奉了天帝之意。凌霄殿欲对女娲族裔不利,瑶池金母遣我下界,一来护卫各位,二来亦是为了接引圣灵小姐、护灵小姐、太阴圣女、沧珑神姬与逍遥剑仙五位入神界。”
众人听她说话,一方面解了之前疑问,另一方面却又有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张口便要再问。恋夜此时却摆摆手,望向曲墨方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方才的大战动静太大,如今安静下来,只怕曲墨城里要来人了。我等还是先走,待寻一处清静地方,我再为诸位释疑。”
众人听了觉得不错,陆云溪便道:“既然如此,不如便回枫溟山庄,诸位以为如何?”枫溟距曲墨四百余里,若是御剑,三个时辰便可到达,而不管怎样,众人也始终要去枫溟一趟,如今前去却是正好了。考虑到这一点,遂也没有人反对。
走了几步,小风停住脚,回头往疮痍空地上的古枫看去,那参天巨树的叶子早已在之前的狂风中落尽,所幸后来灵儿与黑袍男子的惊天一击迸发的气流虽势不可挡,但因那古枫正巧就在发力源下,就像处在了台风眼中,肆虐八方的气流反而没有对它造成什么伤害,真可谓是万幸了。
如今那参天巨木只余下光秃的枝干,在惨白的月光里,冷冷地交叉指天,如黑夜里的无数巨剑,唯余旷野朔风在枝干梢头穿梭呜嚎。
陆云溪自然也注意到了古树凄凉境况,却也只能叹息一声,强压下胸中凄伤之意,摇摇头,转身落寞而行。
恋夜注意到二人神色,沉吟片刻,忽折返脚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到巨木之前,手掌伸出,一覆一翻,掌心向天,便见她掌上浮现出一个雕兰白玉细颈瓶来,瓶中忽然升起一道细细水流,自行淋落到树根处。
犹如梦境一般,受了那水流的滋润,枯木竟若逢春,巨大树冠无数的枝丫树梢上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抽芽展叶,半炷香时间未到,便是一树碧绿在风中摇曳生响。
小风与陆云溪又惊又喜,陆云溪望着那绿云般的树冠,平日里持剑稳如泰山的手竟微微在抖,嘴唇颤翕,双目中几乎要流下泪来。小风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看着那生机活泼的参天碧枫,竟似又看见了那精灵俊俏的蓝衣少年在冲她俏皮地笑,一思及此,双眸不由一片水雾,忍着不要掉下泪来罢了。
恋夜走回,向小风与陆云溪微微颔首,道:“此树遭逢重创,原已灵根尽毁,但我以西灵河源头之水灌溉,已为它重续灵脉,其命可保无虞,二位放心便是。”
小风与陆云溪自是极为感激,连声道谢。
一番插曲过去,众人不再耽搁,各自驾起法器,离开曲墨,往枫溟而去。
而在此之后,果有曲墨城中官员派遣人马前来查看,茫茫月色下,他们只见起伏山陵化作平川旷野,之前莫名出现在山林中的巨树由红转绿,风中大响,皆是吓得面无血色,两股战战。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曲墨,百姓皆言那先前忽然出现的枫树乃山神化身,降临曲墨,只是众人忽视,以为妖魔,故而引得神灵发怒,荡平山陵,以示惩戒。从此,曲墨之人大兴土木,在那灵枫旁筑庙修观,供奉神灵,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这却是后话了。
且说另一边,小风一行人于云间疾驰,三个多时辰后,已至枫溟山庄。
天早已大亮,白皑皑的雪反射着阳光,刺目耀眼。
众人入庄,陆云溪安排了七人下榻之所,知道他们将谈之事万分重要,便告辞了离去,自去寻逸云与厉云星等人告知此行水魔内丹事件了。
竹雨水榭内,恋夜看着桌旁六人,道:“诸位想必要问的很多,只是,此事前因后果关系复杂,横下插几个解释多教人摸不着头脑,我便与诸位从头讲起吧。”她沉吟一下,又道:“圣灵小姐等几位事后是须与我入神界的,如今,便趁机将神界概貌与天庭情形一并与几位讲了,日后去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点头,皆道:“这样最好不过。恋夜姑娘请讲。”
那恋夜便将神界之中的环境概貌、天庭众神与水魔内丹事件原委向众人一一道来。
原来,真正的神界,与人间所传大是不同。神界广袤,无边无际,神界到底有多大,只怕没有人能知道。它仿佛是一个没有边界的空间层,被无垠的岚风云海所充满。
而在那无边无际的云海中,漂浮着难以计数的浮游大陆。这些大陆小的只有几十里,大的便是亿万里也不在话下。
在神界,一个浮游大陆便是一个“仙境”,世人口中流传的“天庭”,便由三十三个这样的浮游仙境组成,汇聚着神界绝大部分的神灵。
天庭属下三十三个仙境各以“天”字命名,统称三十三天,分别为摩夷天、清净天、观止天、极瑶天、浮容天、妙成天、越衡天、无上天、水云天、大罗天等。
天庭四大天门,便分别在三十三天中极东、极西、极南、极北的四天之上,越衡天东天门,极瑶天南天门,浮容天西天门,妙成天北天门。而神界灵源神树,则是在三十三天中央的无上天上。
三十三天汇集了神界九成以上的神,却也有一些孤傲冷僻的神游离在外。在东天门外渺渺云海里的极东之地,有无数星罗棋布的小型浮游仙境,其中或居有神人,或居有神|兽,千万年时光里,他(它)们离群索居,从不插手天庭事务,在神界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这些星罗棋布的浮游仙境,也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因在三十三天外,便被叫做“天外天”。
而无限云海深处那大部分的没有被探索和开拓过的荒境,则被统一称为“新仙界”。昔日神将飞蓬与魔尊重楼相约一战,便正是约在了那渺无神迹的新仙界里。
撇开远的不说,单单就只说天庭三十三天。自从女娲被贬入凡,三十三天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到如今,众神虽说表面依然奉天帝为尊,但暗地里却已经分成了两大派系,一边以大罗天凌霄殿天帝为首,一边以水云天瑶池瑶池金母为首。
瑶池势力之神,皆是不满当初天帝对娲皇惩戒与其治理天庭手段的,凌霄殿势力自然相反,多少年来,两股力量虽无明争,实有暗斗,相互胶着,只等一个契机打破平衡。
而等了不知多少年后,终于迎来了这么一个契机。那便是到了灵儿这一代,下界水魔兽封印解除,而女娲族终于找到了身处异世的护灵圣女,将其召回此界空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天帝要针对女娲,将其抽去神骨、革籍贬入凡尘还不够,连她的后裔都要斩草除根。水魔兽封印解除,虽然表面上看来为拜月教|主一手炮制,但众神心中都十分清楚,这只怕与凌霄殿脱不了干系。但这也仅仅停留在猜测阶段,因并无凌霄殿插手人界事务的证据,瑶池那边也无话可说。
之后便是到了三年前,水魔兽被灭,其内丹碎片散落人界各处。其时天帝爱将杳渺忽闭关不出,众神私下传闻,只怕是凌霄殿终于按捺不住了。果不其然,人界时间一年半后,果然有葬月宫异军突起,迅速壮大,一跃跻身江湖七大门派,随后,便是与御蝶谷、枫溟山庄二派搅出一场江湖风雨。
凌霄殿既有所动作,瑶池自然不能干坐着。瑶池金母令麾下兰仙恋夜、花神卉罗并信使青鸟各方探查,最后终于查出了慕容辞幽与那黑袍男子的身份与葬月宫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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