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没有,”乌云珠委屈地分辨,刚说了几个字,突然明白福临不过拿她作个幌子,以消哲哲的怒火,忙捂着脸将后面的话咽下去。
福临怕她揭穿,不安地瞟了瞟,见没有动静才放了心,继续认错:“儿子不敢了,请皇额娘恕罪。请……”
他方才说到这里,突然惊愕地停住了,定定地瞧着哲哲的身后。
真要命,皇太极来了,还带着许多人。索伦图最近,硕塞和叶布舒、弼哈塔哈尔稍后。济尔哈朗,鳌拜,遏必隆在更后面。
皇太极亲自带他们来,为的是叙礼过后两下分离彼此得便,却不想看到这个。
白玉如意的表面有着脂膏一样的光亮,略估也值千两。皇太极走到它的面前站定,瞥了瞥,表情很冷漠。
人们见状惊恐地拿眼神点点,在想,“福临脑子坏掉了”。
真正想送贵礼的早就送了,哪有当面现出心机来的,这样行事,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收礼的。况且皇太极一向提倡节俭,就算说与做是两码事,这样搞也是神经病。于是,大家不但在想“福临脑子坏掉了”,更在想“鳌拜完了”,“我也完了”。
无论他们在外面如何嚣张贪婪,表面的功夫总是要做的,而且特别虚伪。福临这一只白玉如意,竟是将他们的“表皮”撕开,露出丑陋的真相。
这可是拖家带口的罪过,要命的!
白玉如意就好像一个大大的耳光,狠狠呼上了他们的脸。还不能还手!
在场的个个咬牙切齿,心里骂了福临几百遍,纷纷很有危机感地自诉惶恐。
因着气氛浓烈很快影响到院里,和人聊天的谨妃后知后觉地出来。惊急地一弯膝,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跟随着谨妃的有鄂硕嫡妻小瓜尔佳氏,还有鳌拜的妻子和几个内眷。她们也吓坏了,趴在地上好像惊弓之鸟般发抖。
皇太极迅速地巡视了一圈,发现入宫贺寿的人远远地超过他的预期,竟似过江之鲫般浩荡,一时震撼,竟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各怀心思,通通不是好东西。有带着儿子来想求官的。还有将女儿或者孙女打扮得娇艳欲滴,一看便知道是想求索伦图收了做小的,更有借着这次寿宴打通人脉,勾搭成奸的。
原本不觉得什么,这一下。竟是暴露了。福临的白玉如意像一面照妖镜,将这些人通通照出了原形。
皇太极看在眼中,宛如在心里敲响了警钟,他冷冷地笑了笑,继续保持沉默。待连声求饶响起,方才轻咳着朝乌音格道:“如意是好东西,添福又添寿,难得福临有心,大福晋这便收下吧。不必客气。今儿是好日子,大家放松。”说着,又伸手指指:“围着这么多人,看吓着了大福晋。快搀起来。”
哪里是在说乌音格,分明是嫌没了规矩。散跪一地的人们赶快识趣地爬起来,自动排列在两旁。贴着墙,最大限度地让出宫道来。
因抿起脚尖竭力相让,他们的样子很是战战兢兢。
皇太极瞧见,心中通畅了许多,回身挽起哲哲便向衍庆宫内走去。
人们纷纷相让,鳌拜吊着胆,半点不敢怠慢,赶快去扶乌音格。因着一向骄傲跋扈惯了,现在却不得不柔顺无比,自是憋着气,便忍不住抬头,目光如弯刀般森凉地去瞟福临。
福临心紧得一缩,低头爬起来。暗想,又上当了。明明好好的事却彻底办砸。以后再想借势于鳌拜,或者是什么大臣,只怕难上加难。
可弄成这样,却是因着谁呢。
福临暗恨运气差,幽怨地转过眼睛去瞧孟古青。谁想四目相接,孟古青也正望着他,还是笑盈盈的。
一石三鸟,有此效果孟古青早有所料。她更加明白,皇太极肯定会找这些官员的后账,特别是鳌拜。为了避祸,鳌拜和倒霉的当事人们唯有将所收的贵礼一一退回。光是这笔损失,就足够他们叫苦连天。况且,事情并不会因此便了结,等待着鳌拜、遏必隆,以及这些没眼色倒霉蛋们的,将是皇太极残忍的打压和削势。鳌拜想要日后权倾权野,必是不能了,他和他的家人,也必会对福临记上一辈子。
孟古青回想着暗坑福临的那些片段,觉得很痛快。见着此刻福临颓然的可怜样儿,暗道了一声“活该”,便闲闲地走过去,微微一福,奇道:“贝勒爷,您这是怎么了,我跟乌云珠一起转述给您要送薄礼的。没想到您连姑姑的意思都随便改变,真是奇了。不过这样也好,想是您别出心裁,皇上似是很高兴呢。”
落井下石。福临禁不住打击晃了晃身子,手亦微抬。而孟古青适时闪动相让,教旁人看着他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只这片刻索伦图冲过来,将孟古青掩在了身后,孟古青顺势一躲,嗔道:“太子爷,怕是他打了乌云珠还要打我呢,哪有这么迁怒于人的。明明姑姑说过送薄礼的,他自己非要反着来做,如今我夸他,倒落得不是了,莫名其妙。”
索伦图瞧瞧他们,回身抚住孟古青的手,温柔地一笑:“别管他,咱们先进去,你也歇一会儿。”
“好呀。”孟古青懒懒地答着,随索伦图扬长而去。
由于人太多,不可全部在衍庆宫入宴,而且因着出现尴尬事,许多人便忙着避祸不敢再殷勤。皇太极瞧瞧便顺势教绝大多数人散了。
于是,许多人想在皇太极面前讨好的梦都碎了,很不甘心地携家带口离开。这里面有许多人把账都算在了福临和乌云珠的头上,边走边在心里咒怨他们永远出不了头,被别人踩在脚下。
孟古青兵不血刃。毫不费力地将这些人全部搞定,偏是假作不知般闪闪眸光去问索伦图:“太子爷,真奇怪,怎么这么多人。还有女孩子,是您叫他们来的?”
索伦图抬头一瞥,很快抵触地分辩道:“我?都不是好东西。我才不会请她们呢。”
“既不是您请来的,我便放心了。”孟古青悄悄地调戏了他,又表达了肯定之意。
见到孟古青在意自己,索伦图顿时感到甜蜜,很高兴,却是嗔道:“你本就该这样相信我,待会儿你就知道我对你好不好了。”
孟古青听他话中有话。扭头看看,也觉出了什么:“咦,宸妃姑姑怎么没来。”这样的宴会,原不该少了海兰珠。
索伦图嘻嘻笑着说:“我就怕会有这样的事,怕有人带女孩子到额娘的跟前说闲话。所以,我略施小计,让额娘来不了。”
“怎么来不了。”孟古青想想,能缠住海兰珠的也只有小公主淑雅,淑雅一哭一闹,全宫都没有办法。
“我给这小丫头一千两银子,她帮我缠额娘一天。”索伦图越想越笑:“只要额娘来不了,那便省了许多事。”
“一千两,这么多?”孟古青顿时有些讶然。淑雅才只五岁,竟也开始贪钱了呢。
“是呀,贵是贵了点,不过值得。”索伦图笑着道:“我跟伊勒德还有奥云嬷嬷也说过了,他们会帮忙的。不管怎样,今天安然度过就是吉事了。额娘千万不能来。她一来,天下大乱。”海兰珠一到,无事也会变有事。
“但愿如此,我承您的情了。”孟古青突然发现索伦图悄悄地为着她这样贴心,非常感动。二人随后进到衍庆宫的屋子,孟古青便见着里面稀稀落落,比着刚才已是天壤之别。
除了下人们,便是皇太极,哲哲,谨妃,乌音格,还有小瓜尔佳氏,鳌拜的妻子,还有几个亲眷贵妇。
索伦图见着没有女孩子才放了心,笑着向孟古青点头。孟古青主动迎上去,先对皇太极和哲哲行了礼,再亲手朝着乌音格献礼道:“大福晋,太子爷和我盼您福泽绵绵,长寿安宁。”
乌音格见着长匣普通才敢接,当着众目睽睽打开匣封,心盼这是一份薄礼。
里面是一串木制的长佛珠,一百零八颗,拿蓝线串成,平平无奇。孟古青温和地笑道:“大福晋,一点微末之物,盼您笑纳。”
“多谢太子爷和格格的恩典。”刚刚经过白玉如意的惊魂事件,这一串佛珠竟如救星般。乌音格挽回一些颜面,极是感激地点头谢恩。
孟古青之前早遣图雅送过贵礼,乃是一尊千两黄金筑成的观音坐莲。所以这份薄礼除了当面为索伦图表白清廉和做脸面之外,便是为着打动乌音格的心,以乌音格的阅历,必会明白她的用心。
虽是小小的一串佛珠,乌音格已感到雪中送炭之恩,感激涕零。
偏在这时,福临和乌云珠也进了屋来。福临因着颜面大失不便近前,只有指望乌云珠挽回败局。乌云珠得他暗示,便亲手捧着绣品,强压忐忑和委屈走到乌音格面前,轻声道:“愿大福晋瓜瓞绵绵,多子多孙。”
吉祥话配合着绣品的用意,密不可分,因此乌音格还未展看便有所料,脸色微微一变。
乌云珠不觉其意,便自行展开了这幅瓜蝶并蒂图。这幅图约有半尺,是她这些天来辛辛苦苦完成的,绣图上,蝴蝶萦绕瓜儿飞舞,两边内侧还绣有并蒂莲。寓意瓜瓞绵绵,多子多孙。
原是好意,却教乌音格一下子想起了去世的唯一亲子,顿时心头一痛。
小瓜尔佳氏很是厌恶地瞟瞟乌云珠,于乌音格耳边轻语。乌音格顿时更加确定,竟怒目而视。
乌云珠本是心中无底,见到这样的神色,慌得瞧了瞧福临。
福临盼望结果,一下子大失所望,又气又急,不觉腹痛袭来,忙捂住弯下了腰。
既如此此处是待不得了,乌云珠赶快随福临而去。离了衍庆宫,乌云珠心中委屈,竟不知体谅,对福临分辩道:“定是那大福晋针对奴才,原是为着她的侄孙女是我阿玛的嫡妻,从前与我额娘有些龌蹉,并不是奴才的绣品不好。是因成见所致,爷千万明鉴,不要怪罪奴才。”
“你既知道这样的关系,为何不事先想到,还要特意向前凑,我今日已丢了许多脸面,难道你还嫌不够,特意落井下石吗?”福临正是一肚子火没处撒,见乌云珠这般不知进退,恼得抬手竟又扇了她一巴掌。
“爷!”乌云珠惊叫着,摔到地上去了。()
(无弹窗小说网)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