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这么说,常月露的心里可是在发着抖的,这银子可不是白来的,而是向谨妃娘娘借的,只有十两,娜仁若想再要,她和乌云珠可就没了。
当初乌云珠被诺敏整治搜刮的时候,所有的钱物都已经到了诺敏的手里,如今乌云珠身上也就还剩当初庄贵妃赐下的定情玉佩了,那是和福临一人一个的,幸亏藏得好,不然也会成了别人的东西。常月露想先让乌云珠躲到上驷院再说,这是保命,余下的时间再去慢慢图谋钱的事。
得亏演得不错,娜仁也不是得陇望蜀的,客气几声便过去了。常月露回到自己的地方告诉乌云珠已经办妥,而后乌云珠准备了一下,去到诺敏跟前谢恩。
诺敏正在院儿里吃香瓜,教下人打扇,一见乌云珠怕她身上脏污碰到了,便指着说:“不必过来了。”
乌云珠于是步伐艰难地跪在一丈外感谢:“谢主子恩典,可惜奴才这身子,怕是伺候不了爷,主子……”
“叫你去就去。”诺敏没觉出是以退为进之计,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想看见你。”
乌云珠顿觉逃出生天,窃喜地低下了头拜了拜出去了。心道上驷院的环境虽然差,总也好过这里。一个月后身子养好,到时再来斗。
带上轻便的行李,乌云珠被常月露保护着去到了上驷院,常月露临走前还从身上抠摸出一个干粮包,递到她手里:“姑娘,我身上没有银子了,这两个菜包子你慢些吃,到了晚上我再来看看有没有机会给你带点别的。”
奉皇太极旨意到上驷院历练的只是几个少年,所以并没有乌云珠的份例,乌云珠的粮食多半只能自己解决。她为难地想要怎么样让福临觉得到这儿来是为了爱他。而不是为了给他添麻烦。否则极有可能很快就被赶走。
因才受过鞭子不久,虽然上了药,但少了常月露的支撑,她就有些晕晕的。只能扶着墙才能站住,但是要自己走路却很困难。乌云珠忍耐着看常月露离去,转身蹒跚几步后便要晕倒了。
“小心!”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及时响起,那人在后面扶住了她的腰。
乌云珠感到了来自男人的气息,忙得一推,但同时她又要倒了,所以又急得一拉。
博果尔瞧得出她身上是有伤的。一只手托住了胳膊,一只手托住了腰,左右看了看。急着问:“你的人怎么走了,我去叫她回来。”
“十一阿哥,不要。”乌云珠羞愧地摇了摇头,心想这样的境地被人看到真丢脸,若是福临知道她的身子这么差怕是马上就要让她回去。忙求博果尔别说。
博果尔因是到这儿来受罚的,所以也没有带下人。这时候倒是很不方便了,后悔地说:“早知道我就让哈斯姑姑跟来了,不然,阿茹汗嬷嬷也成。”
天热,乌云珠晒得有些晕眩了。不想听人说话。便只是微闭着眼睛,歪靠着头。
博果尔拿胳膊垫着她,又不好一直在这里。便说:“我送你到荫凉的地方去吧,见了管事的,总能讨杯茶喝。”乌云珠是福临的小妾,身份太低,所以博果尔不好叫她嫂子。也不便叫名字。
乌云珠很快明白了过来,唤道:“不敢劳烦十一阿哥。奴才自己去得的。”
“还是我送你吧。”博果尔瞧她头发已是湿透了,很是同情,又说:“到了地方我自会去请太医。”他今天怕来迟了特意赶早,这时候别人还没有到呢。
乌云珠忙说已经上过药了,只是太疼,疼得不能忍。
博果尔听了忙换了手势,不太敢碰她,又见她自己实在站不住身子,便起了意说句得罪了,一手搭了行李便伸手去背。
乌云珠半推半就的,直到已是在他背上了方叫唤起来:“使不得。”
博果尔说不要紧,顶着太阳小跑了起来,他是同龄一干兄弟里力气最大的,所以跑了一路竟也不觉得累。为了救人赶得飞快,倒成了受罚人里最早到的。
上驷院的管事是接过旨意的,知道今儿有贵人们要来,所以早在正院里摆了瓜果凉扇等物伺候,博果尔甫一进去便喊人,只见一个方头大耳的家伙,四十来岁的样子,身后站着几名下属随员也不知是不是,很迟疑。
那管事忙戴上因贪凉除下的官帽,伸手打了个千,笑道:“奴才上驷院监管事务大臣白里恭迎十一阿哥,水果和点心已经备下了,您先来消消暑。”
博果尔示意身上。白里变了脸色,急忙和下属一并来帮忙。因乌云珠是女眷他们不能碰便叫了婆子来。等擦了一会儿汗乌云珠好些了,这时候,福临和苏赫到了院子。
福临一见乌云珠,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他不是不知她挨了鞭子,偏是也想起在诺敏身边下跪的时候。为了给满珠习礼的一封信,他可是求了好些时候的,又赔笑又哀求,最后跪了半宿诺敏才应了他,这些乌云珠因为受刑也是有瞧着的,算得上是难堪得到了极致。
乌云珠见了他也是想起了这些。她更伤心的是,福临竟真的放任诺敏打她,虽然她明白福临也是很艰难的,但是难免伤心。因想着便忍不住要垂泪了。
他们各自有着心事。福临瞧着乌云珠这样也不能不问,便说:“你是怎么来的。”
乌云珠虽是坐在椅子上歇着,身子却不敢乱动,怕又惹起疼来,便说:“奴才自己来的,奴才想要伺候爷,得主子恩准,只是路上遇到一点难处,幸好有十一阿哥帮忙。”
她其实是到这儿来逃命的,这么一说,倒把自己说成白莲花了。说得不要命是为了福临。福临一默羞愧了起来,心想乌云珠这样待他,他做得可是很不好呢。心一疼便说:“我不要你伺候,回去养着吧。”
回颐和轩就是个死。乌云珠心一横,从椅子上滑下来,竟是向他的脚边爬去,情真意切地说:“奴才一心想着爷,爷在这儿不能没有人照顾。奴才不要爷担心,奴才会管好自己不给爷惹麻烦,求求您让我留在这儿吧。奴才只要休息两三天就可以干活了。”
戏演得好没有谁能看出破绽来。福临还未说什么,博果尔却是为她感动了,不知不觉便帮腔道:“是啊,九哥,你就留下她吧。”
福临为难。一方面是因为皇太极让他们到这儿来历练,并不是享福,所以有眼色的都不会带下人,偏是乌云珠来了,若是皇太极知道怕是会有什么想法。另一方面上驷院是管理御马之所,做事的人大多都是男人,就连福临也要与人群居才可以,乌云珠容身于此非常不方便。
所以他沉默。
只是这些问题乌云珠在来时已经想过来,说得更加可怜了:“爷,奴才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有份例的,我不要您的粮食,常嬷嬷会给奴才送来,不然奴才也会自己想办法,不会让爷分心的。”
福临震惊地回头。他真的没有想到乌云珠的心竟有这么细,连这个都想到了。看来真是一心爱着他再也没有变数了。可叹一个女子为了他肯如此牺牲,若他再容不得倒不是人了,因呆了一呆没有即时回答,反倒引起了旁人的不满。
博果尔在生气,急着说:“九哥,你再不留下她倒不是男人了。我不管什么份例不份例的,你若舍不得粮食,我可以分她一半!”
掷地有声的话惊得福临肩头一震,立刻回道:“我会照顾她的,十一弟,谢谢你了。”
博果尔已是被乌云珠蒙蔽,他回头望了望她,谨慎地说:“那你自己小心些。”
今次一共有六位兄弟来上驷院当马夫历练,亦是要分组的。大家自觉自愿,现在既是先到了三人,自是先分成一组了,剩下的便是巴尔堪,索伦图和多尔博。
这样的分组有点可惜,因福临倒想和多尔博亲近亲近,在他那儿套套话,看看索伦图口中所说多尔衮积年的好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样一分,他们在不同的马厩里干活,要想见面便是要私下里了。
苏赫是硕塞的头马,若是忽悠不了被他发现和多尔博有所纠缠,是件很不好的事。
福临只能用行大事者临危不乱来安慰自己,心想先熟悉一下环境再说。他的眸光略过了瓜果凉扇,只问管事的白里:“大人,我们日后要照看哪边的马厩?先领我们换了衣服如何。”
上驷院的马厩共有十七个,每一个都分配了人手,因这里马儿并不是只有皇太极使用,连同皇子们的也在这里。白里以为福临到这儿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听得如此说法倒是紧张了起来,怕伺候不好有所得罪。虽然福临只是个阿哥,但他总是皇太极的儿子。何况这回还来了个乌云珠,真是麻烦。白里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只是虚应着便领他们去了。
福临一走,乌云珠便也要跟行着,因有婆子扶着,虽然走得慢些倒还跟得上。只是身儿摇摇十分柔弱的样子倒很引人爱怜。白里为福临等人领着路,却是忍不住分心照看她,他有着玩弄幼女的恶劣癖好,这如同畜生般的念头总也断不了,一见了就想,这妞儿虽小长得不错,真想玩一玩,瞧福临不甚在乎的样子,等她日后长久在这里,总有机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