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一怔,而后马上想到是不是更重要的人来了。扭头看,皇太极带着乌泰从另一边踱了出来。他吃惊地眯了眯眼睛,瞬间便弯弯的唇角上扬,恭顺地走去。
皇太极之前便觉察出小八搞错了方向,又见总不回,是为着提醒才出来的。一见福临居然也还停留着感到很奇怪。瞥向他身上看了看,见情形很不对便教他快些回去歇着,又转身吩咐乌泰帮忙。
乌泰是侍卫首领不可片刻离身。否则若出了什么事要一起承担。福临很懂得这道理,忙笑说不必了。
皇太极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见既是这样便转向了索伦图。又因孟古青在这里,小两口围过来说话,倒把福临当成了废弃之物扔在了一边。
孟古青有心冷落着,侧转着身子不瞧他。等到身边空了,方知道福临终于识趣的走了。她故意地忽视着,又和索伦图一起缠着皇太极说了一会儿才告别。
说话是为了避着福临,待分别后心情冷却下来,孟古青变得有些冷淡。索伦图本想回院子,看到这样很不放心,忙又粘了上来。直到将她送走方才安心。
孟古青回了自己的宿处,洗漱过后躺下却是睡不着的。她倒不是为着福临,而是因着某种说不清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过后的几天得到了证实。帝驾一直未曾离开山西,京城那边倒有人不放心地来催了。却是满珠习礼和吴克善,还有弼尔塔哈尔和硕塞。
孟古青知道满珠习礼是来送嫁和迎亲的,也许为着礼仪和协助吴克善方会同行。他们的到来比预期的日子早许多。她很高兴能这么快再见到阿玛。
此次吴克善和满珠习礼一同前来倒也各有分工。满珠习礼迎亲于永安公主,吴克善则是送嫁于温庄公主之女博西勒。一个迎亲一个送嫁,时间上多有通融。所以吴克善比满珠习礼从容多了,前来见一见女儿,多聊一些心里话。
见她安好。吴克善一路忐忑的心情方才安定,又笑说:“你额娘和你四婶也来了,在宫里伺候皇后。至于你三哥和小五爷算是皇后所派,护送我来的,带了好些人呢。孟古青,信我们已经收到了。皇后很高兴,教我跟你说要好好保重。”
这便是自豪着女儿的重要性。孟古青得到阿玛的赞许也是高兴极了,笑道:“既是这样,倒还有一件好事要禀告阿玛。”
由于传回京城的字条容量有限,只写了一点点内容。说是在山西得遇了旧人。吴克善不知是谁。待听说是满泰和斯琴便眯起了眼睛。很严肃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这事慢慢商量,以我之见。你额娘没那么容易原谅她。当年的事,其实我也……”
他没有再说下去,孟古青沉默片刻,有些伤感地辩解:“斯琴嬷嬷确是很可怜的。”
吴克善明白她的意思。斯琴若能留于宫中照顾她自然是很好的,依着事态。满泰父子将来也会在皇太极和索伦图身边伺候。尤其是他们的儿子吴达哈在酒楼事件中曾做出了踢飞火药筒的举动,正是这一瞬对圣驾的安全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们必会有着美好的将来。对孟古青来说,也是一层极好的庇护。
还有,若是他们一家都在宫里当差,一来补贴很好,得许多保障。二来也可以周全着天伦。
吴克善仍没有说话。
孟古青看了他一眼后道:“其实,斯琴留在我身边也可以跟度丽娜嬷嬷做个伴。度丽娜嬷嬷与我的情份阿玛也是知道的。”
吴克善方才叹气:“罢了,回京之后我去同你额娘说吧。”
孟古青见他松了口。才敢引满泰一家来见。为了方便他们叙话,孟古青便带着图雅踱出了院子,去瞧瞧寺里安排给吴克善等人的宿处。由于清凉寺迎驾入住之后便谢绝了香客,这里随处可见亲卫。孟古青不欲他们惊动什么,就只是自己去找。
岳丈住在女婿的侧院。这是福利。她顺着靠近索伦图的方向走了一会儿,竟真是见到了携带行李的下人。有一些亦是识得的。心里一喜刚要教图雅去问话,却见着诺敏突然出现了。
诺敏在前面几丈远的地方叫住那些下人,很生气地问他们为什么满珠习礼没有来看她。孟古青看样子像是要动手,便喊了一声:“妹妹!”
诺敏顿住了,茫然地瞪向了这里。
孟古青踱了过去,笑道:“妹妹不要急,四叔没有来,可是我阿玛来了呀。”
诺敏斜了一眼,不满地嗔道:“又不是我阿玛。”
孟古青知道她听不进道理,便略过了她,直往侧院去了。听到某间屋中竟有索伦图的说话声,便推开了门。
索伦图正指挥下人收拾,虽然一切陈设都是极好的,他却执意要动一动。因为这些都是为着吴克善住着舒服,看得顺眼,他竟亲自操作。
孟古青知他心意,捉摸着这份温情也觉得很感动。便在屋外道:“你出来,教他们忙吧。原本的东西就很好,不须搬动,弄得一层灰倒不好了。”
索伦图因是有意把这里打扮得在宫里仿佛,倒忘了这些,忙说:“说得是,还是全放回去。”
下人们被调弄得可怜。孟古青便拉他出来,问他何时回京。
索伦图笑说:“我们要容留些日子才能走,眼下正乱,逃走民心岂不乱了。倒是福临要走了。皇阿玛让他先带上满泰回阜平,汇合吴大当家还有大狼山的人共同剿贼,加上索尼和五哥的人,已是不少了。皇阿玛说,这回五哥来了倒是件好事,五哥先教教他,说些心得。”
以贼制贼,这法子好极了。孟古青笑了笑道:“吴大当家是个孝子,那些贼倒未必和朝廷一条心。纯贝勒可真是豪勇,竟敢跟他们打交道。”
索伦图叹息:“你这么讨厌他,福临一定会很难过的。我看他这样也确实可怜。满泰曾做过三当家,且有十余年的人脉,治住那些贼还是可以的。至于五哥,方才我在皇阿玛那里见过,他气色不大
好,待会儿你见了不要害怕,五哥又瘦了。眼睛……”
他说到这里十分伤感地顿住,孟古青猜到和硕塞的病情有关,便也没有追问。她不喜欢硕塞鬼鬼祟祟的,且是和福临一般的白莲花样子。
索伦图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便又说起弼尔塔哈尔。弼尔塔哈尔因为是额驸,且怀孕的马尔喀的月份大了,所以被皇太极留下多问些事情,教她不要急。
孟古青便在院中等待着,等到他们过来。因听到脚步声便簌然回身。
弼尔塔哈尔比数日前胖了些,脸也更显得白了。对比之下硕塞倒黑瘦了许多。双目深陷,脸似刀削般地显尖,密密的胡渣围了一圈下巴,无神的双目飘浮不定,似是心焦得很。
孟古青相迎,不与硕塞多话,只等索伦图将他引走,方才问弼尔塔哈尔:“三哥一路可好。嫂子怎么样了。”
弼尔塔哈尔笑了笑:“问过郎中了,到十一月才生,妹妹费心了,一路平安。倒是我担心你们回去时如何处置。经我劝说,皇上已应了九月十二起行,回京正好为太子过生日。”
乱党在山西闹得这般厉害,怕是回程时也有穷追极恶之人犯险。如此一来为着皇太极和索伦图便要定下万全之策。弼尔塔哈尔借着皇太极询问马尔喀之事时亦献了一策。便是使用替身。来时皇太极和索伦图是与索尼等人分道而行,回去时便要合流。但他们仍是微服,却教不相干的人穿戴打扮起来,乘坐御车享受待遇。
这法子很好,却是需要胆大心细的人才能施为。皇太极的替身好找,似胡世诚这般的,只管往老里扮便是了。索伦图才止少年骨架,自是不能用成年人来欺骗的。
弼尔塔哈尔默了一会儿,叹道:“所以皇上也没有直接派旨,这事自愿为好,不是自愿倒显得我们刻薄了。我先看看有谁合宜,再谈后面的事。”
这回随皇太极出京的少年皆是皇亲国戚,手心手背都是肉,损失了谁也都会心痛。正好皇太极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些少年的忠诚和勇气,便是教弼尔塔哈尔暗暗探看。
孟古青听了,脑海中突然便冒出了巴尔堪的影子,忙又摇了摇头,叹道:“确是太难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她看了弼尔塔哈尔,很是认真地说:“你看我怎样?”
“那如何使得?!”弼尔塔哈尔吃惊地叫了起来:“你要是有什么损伤,太子还不发了疯?再说,你……我们也要为你找一个替身。”
孟古青怔住,却是明白皇太极这样看待是为着索伦图,倒不好说反对的话。
弼尔塔哈尔便道:“其实你也不用内疚,原该是这样的。那木其与你年纪差不多,就是她罢,我替你定了,你也不要拒绝,这是皇上应了的。”
孟古青对那木其和图雅的感情相差许多,但即便如此也不愿教她涉及险境,一来的确强人所难,二来因为感情还不够深,贸然地将她置于险境里,怕是将来会有所怨怼。
弼尔塔哈尔笑道:“你太心慈了,这些奴才不为主子去死,还有什么价值?再说我们的护防很好,不会轻易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