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
索伦图这里招待着兄弟们,巴尔堪,多尔博还有索额图都在。商议了一天事情,这会儿原该出宫了,是他强留了下来,正用着晚膳,听了下人的话,他立刻就兴奋起来,却是嫌报讯略早了些:“你们原该继续盯着才是,这就过来了,可惜。”
“吴达哈还在那里,还有一些人都守着呢。”亲卫格杜也是很为主子高兴,忙着说:“奴才恭喜主子,这回纯郡王可是人赃并获了!”
“先不要急着逮他。”这时候拿下福临最是不划算了,他还没有行动,一切都可以抵赖,应该放他平安离开,才能悄悄的截留信件,只有知道信上写了什么,才好安排后面的事。而这封信还有送信的梁思杰都是罪证。
福临自己作成这样,正是把罪证主动的送给了索伦图。
不久,吴达哈就有了喜讯,乐呵呵的带了人来。因着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便直接的带到了席前。多尔博瞧着身影像是梁思杰,心里就有些不好过了。梁思杰的叔叔拉图在多尔衮死后便留在小玉儿身边伺候,暗中也和宫里的梁思杰一起襄助于庄嫔,对于他们的关系,多尔博虽然不太清楚,但也不是毫不相干。这会儿避嫌倒是晚了。
梁思杰抬眸,也是尴尬极了,见着和多尔衮极为相似的脸,他的心里也是很羞愧的。自小叔叔拉图便教导他要效忠老主子十四爷,为着十四爷的心愿不惜一死,他也是为着他才入宫做了太监。今日却是被逮到了这里,可是丢了老主子的脸。
他低头不语,却是已经拿自己的性命看作等闲之物了。
索伦图见他目光漠然又不跪,想是为了激怒自己好讨个死罢。偏笑道:“我今日有客在这里。不想见血杀人,你既能为福临办事,必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办应当理会的。但你若有意作死。我偏不成全,虽然我这里不惯动刑,要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是难事。”
听了这样的话,梁思杰的表情更淡漠了。他在进宫之前便是久经了教导,连净身这样的痛楚和屈辱都受得还有什么可怕的。
从来没有满人做太监,他便是绝无仅有的人了。这对旁人来说是极其可耻的,但对他来说却是忠心的荣耀。
索伦图问什么他都不理。便是想要急得他动刑。只要动刑期间用些小手段寻死。东宫太子截留家书杀伤人命的讯息就会传出去,这样对福临也是一种帮助。
只是这样拖延着,倒教索伦图看破了。他笑:“可怜你这奴才也真是一片痴心,到这会儿还想你主子。福临真真是有福的人了。可他却不珍惜,自己要去作死。你不用替他隐瞒,我已是派人哨探你们了,吴达哈,你来说说罢。”
吴达哈刚刚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正是双眼放光,上前一步便直指着梁思杰道:“主子,他不是汉人!”
音毕,坐在席上的众人肩头都是惊得歪了。祖例当太监的都是汉人,怎么可能会有例外?
多尔博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受到的震动最大。只是狠瞪着梁思杰却不能讲。就是梁思杰本人也是得了惊吓,就算坚持着不肯答话,双脚却也有些活动了。
索伦图回神之后也是哈哈笑道:“这可又是一桩罪了,你不会是平白出现在福临身边的,说,是谁安排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净身入宫?”
问得再多,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死。梁思杰张唇作出答话的样儿,却是用力一合。
吴达哈抬眸一扫,忙得抬手去扳扣住了他的下颌。梁思杰抬手一挡再一扣,便推拿住他的手。
众人更惊诧了:这还是个会武功的!
好在人多,不久便制住了他。这回却是绑了起来又令吴达哈和格杜分两边押住,再不给他机会了。
梁思杰虽然落了下风,却是仰着下巴飞斜着眼睛,微微一笑。
他在挑衅,但是索伦图却是更聪明的。闪眸对吴达哈说:“你来说,刚才是怎么发现的。”
“奴才遵命。”吴达哈兴奋得眼睛湿湿的。
不久之前的无欲堂。
福临和博果尔争执着,在说自杀的事:“我也知道你们不信我,所以才要自杀以证清白,十一弟,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啊!你竟然觉得我是坏人?我真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糊涂的人,既然是这样你干脆到皇阿玛那里去举报我,让皇阿玛来公断!”
他一副目下无尘,傲骨铮铮的气概。博果尔震住了,竟是无比激动:“九哥,你居然自杀?怪不得你身上这样烫,有什么说不得的事,竟弄到这样田地!是我的错了,原该相信九哥的,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做玩笑,是我太糊涂了。”博果尔也是心软的人,因见福临提起了旧恩,越发羞愧了。
便是这样糊弄了过去,博果尔竟无法再提条据的事。福临打发了他,紧接着便吩咐梁思杰:“这封家书你要妥善的送到科尔沁。本王思想了多时才决定让你去做。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本王的信任。草原上人数众多,满人蒙人汉人皆有,人多眼杂,你要千万谨记你的身份是汉人,千万不要泄露了。”
若真的是汉人,何必多此一举这样叮嘱,还说不要泄露。当时听到的吴达哈便是眼前一亮,等到福临离开便立刻逮捕了梁思杰。
他坚信,“梁思杰”只是一个掩饰的身份,一定不会这样简单。这会儿带到主子跟前的还有别的讯息:“主子,奴才已查问过别人,这个人原名叫梁喜子,河间府的。是皇上赐了这名,已是九年前的事了。”
“河间府?”却是巧极。毓庆宫中的太监杨守礼也是河间府,而且他伺候在索伦图身边也快十年了,很可靠。索伦图立刻吩咐:“叫他过来考考这奴才,既是一个出处。一定看得出真假。河间府地方虽大,可终究也有根底,你别想骗得过去!”既然梁思杰不合作,那就自己揭开他的皮罢。
真的等杨守礼来倒是现眼了。原本身份就是假的。做得再严密也无意思。梁思杰的眼色微微变了,只是不说话。
索伦图体察入微,偏是等着杨守礼来了,查村查庄的。梁思杰虽是不想理会,却是被迫得不得不回答了。
虽然当初资料做得好,可是杨守礼终究是比他更早入宫的,一听便有破绽,照实回了索伦图。
索伦图便是顺藤摸瓜的质问:“你并不是那里的人,可见你真的不是汉人。你这体型也不似蒙古人。你是不是满人?”
梁思杰不答。
索伦图屡次得不到回应。有些头痛了。
巴尔堪邪恶的插嘴道:“奴才僭越了,却有一个坏点子,主子叫人弄些狗肉来。看他吃是不吃。”
满人是不食狗肉的,为着尊敬努尔哈赤的谕令。若不肯吃便套出底细。便是为了遮掩强吃了。也可以用这个理由弄死他。
索伦图一听便知道关键,笑责:“你这奴才好坏的心,不过倒真是有用处,难道还真的要弄些狗肉来不成?唉,教人到清宁宫去,把来喜抱来。”清宁宫里养着来喜,人人皆知,不过他只是玩笑话罢了。便是只这么说,就可以窥得梁思杰的神色变化了。
梁思杰眉尖紧紧一蹙。
他果然是满人!索伦图确定了,猛然发作拍桌:“好个大胆的奴才,你是哪一旗的,快点从实招来!”
终是被套得了底细,梁思杰心慌了,不由自主跪在地上。
索伦图冷笑:“这会儿倒晓得规矩了,当初是谁安排你进来的,你照实说,你不说,我终会也查出来,到那时可不是一样的结果了。”
真的查问出来,连多尔衮的脸面也会受到伤害。梁思杰不禁眸波微转,向着多尔博瞧了瞧。他不想做罪人。
索伦图却也同时看到了,心想内务府除了叶布舒,另一个查管的人就是阿济格,怕是当年的事也有些牵扯,忙得教闲人下去,却只留了多尔博。
多尔博愁得面红耳赤,却是不知该怎么回话。索伦图心里更加凉了,惊问:“难道真的和你们有关?”
多尔博不答不行了,硬着头皮:“奴才也不十分清楚,总之是奴才家事,既是这样了,求太子恩典罢。”如今多铎和阿济格也算得是“改邪归正”了,从前他们襄助福临的事索伦图不会计较,但是眼下的事情若问了出来,想要避过他们就不容易了,总是不得已的。
还是需要工夫商量,看怎么解决才是。
索伦图也是想到了,按照梁思杰的入宫时间算,正好是多尔衮死时的那年,入宫不久便去了永福宫伺候庄嫔,应该是和他有关了。多铎和阿济格也大概是为着多尔衮的叮嘱才这么做的。可惜当年的多尔衮没有预见到眼下。
若扯出是多尔衮授意的,便是要累及他的身后之名了。
索伦图自然不愿意这样,急得和多尔博商量:“这样罢,这奴才我留他做个证人,只要他能帮我指证福临,我便保得他性命,至于他是满人还是汉人,这个秘密只守一辈子罢。”
“奴才谢谢太子。”这便是连着多尔衮等人名声平安一并保护了下来。多尔博喜出望外:“奴才一定想办法让这个奴才指证纯郡王。”
索伦图安心了,随后拆了海兰珠的家书。多尔博见有火漆封缄,便忙着阻止。索伦图摇摇头,这封信不管怎样他都不打算真的交给博礼,大胆拆开了,看过了竟冷笑道:“果然是一封保全信了,可恨福临那孽障居然还为了蒙蔽我额娘去自杀,太不要脸了!”信上提了这事,便是海兰珠体谅福临“孝心”才说的。可是索伦图自然明白这是在作假,联想到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惊吓和蒙骗,气得恨不能把福临千刀万剐。
“主子不要难过。如今信已拆了,接下来却是怎样呢。”这样有着特殊封缄的信拆了就不能原装恢复了,必须要想一个好办法。多尔博擅自猜想:“难道主子想要造假吗。”
“对,这些人都这般时候还要扯我额娘落个同谋之罪,无耻之极。我偏要他们美梦破碎。不是说是家书吗,我便教她们真的收到一封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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