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崇德十一年?皇太极崇德八年八月初九就死了,以后就是顺治的事了。
不过,既然海兰珠的儿子没死,这就变了。
皇太极和海兰珠之死,都是因为这个儿子先走了,他在,他们就一定在。
历史变了,福临真的当不成皇帝了。
一时戏言,居然成了真的,孟青想得抿起了唇角,这个孩子没死,她又变成了孟古青,这往后可有得瞧了。
夜深了,十月中旬的天有些凉,图雅掌着灯来近前照亮,恭顺地道:“主子。”
“图雅。”望着她,脑中一个人名冒出来,孟青不由自主地开口,又去瞧屋子。
才瞧这一眼,已是很熟悉,记忆像流水似的,开始往回倒。
碧色的纱帷高高地挽起,拿红绳绊住了,孟青摸了一把,帷角儿是滚了花边的,密密的,一道道很齐整。床的左边挨着成人高浅褐色的镂空雕花屏风,上面搭着几件小衣服,都是孟古青最爱的颜色。几尺外的圆木桌盖着月白色的桌布,上面端放着一盏巴掌大滑溜溜的青色檀香炉,软绵绵的轻雾阵阵升腾,如水如烟,引人遐思。
看着它,一些摇曳的碎影在眼前晃,记忆深处的梦魇被引动着。
脑海中的碎片,开始自组拼接,来印证眼前的一切。
这地方她来过,不是因为孟古青,而是,她自己就来过
难道是前世,回来了?被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到,孟青的眼睛转向图雅的身上,没有话。
十六岁的图雅梳着油亮的麻花辫,身上是绿色坎肩藕白暗花衬里的宫装。中等个子,小巧的鼻子,圆乎乎的脸,一双薄唇晶莹透亮,像抹了蜜。机敏的目光溜溜转了一圈,低了头,轻轻地道:“主子。”
孟青回过神来,牵动唇角:“我渴了。”
这一霎,她的心已稳了很多,脑海的片段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楚。
图雅走开去,伺候孟青喝过水,关切地问:“格格,您刚刚睡着的时候,奴才看过,蹭伤的地方都复原了呢。宫里来了消息,您跟八阿哥服个软就能回去,只是受点委屈……”
为他受了伤还要捧他?孟青冷笑一声,摆摆手:“这个以后再。”
这时候太医来了,看过脉象并无大碍。图雅等送了人出去回来,脸上极是喜悦:“主子安稳了,郑亲王和福晋也就放心了,已经有人传了话,继福晋要过来呢。”
郑亲王?果然是济尔哈朗。孟青想道,皇太极最信任的就是这位堂弟,按时间推算,他的继福晋此时应是第二任的苏泰,这位长得极美,却是个外忠里坏的人呢。
想着,她就来了。
“没事儿吧,看着真心疼。”苏泰拿帕子抹眼,嘀咕着:“唉,可算是好了。”图雅早端了凳子,她不远不近地坐着,跟着她的下人在旁边围着,个个显得很关心。
这位梳着简单的小两把头顶着纷绒花儿,三十来岁肤极白嫩,深深的眼窝高颧骨,有点狐媚,又很热情。
孟青虚应地动了动。她就:“哎,别,不用行礼。你要养着呀。”
“我给福晋添麻烦了,这么晚还惊动您。”孟青眼中含水,脸上红殷殷的,显得很愧疚。
“懂事了,懂事了。”苏泰明显觉得这个孩子变得不同了,像个小大人似的,惊喜地眉开眼笑:“哎哟,宝贝儿啊,可急死我啦,没事就好。”
“王爷还好吗。”孟青接着道:“我该去请安的。”
“好了再,好了再,”苏泰摸着她的手,有点欲言又止的,转头去吩咐:“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跟格格话,叫厨房弄点吃的来。”
下人们离开了。孟青看她的打算,也想到她要什么了。
无非还是那个八阿哥。于是,她安静地听着,等苏泰兴奋起来不甚防备才插几句话。
很快事情对上号了,原来不过是因为当日孟古青和福临还有那个八阿哥索伦图在一块儿吃点心,孟古青先拿了一块给福临,他就不干了,追着他跑。
孟古青去拦,也跑起来,结果摔了一跤,她和他都受了伤。只有福临是好好的。
孝子这醋吃得还不小呢,这才多大呢。孟青有点忍俊不禁,又拿话敲打苏泰,嘟囔着道:“这又不能怪我,又不是我推他的。”
苏泰还不知道上了当,接话接得极顺溜:“是不怪你,但那是八阿哥嘛。你们,小两口……”
她了一半,尴尬地赶快停了,在小姑娘面前,是不该这样的。
嗯?小两口,什么意思。孟青不觉红了脸,想道,这是把孟古青当成八阿哥的童养媳了?
把所有的条件加起来算一算,这简直是开了外挂嘛。
八阿哥还活着,他是皇太极最爱的,将来必定继承皇位,他喜欢孟古青,孟古青又是被当成童养媳来养,那也就是将来……
将来,是要给他当皇后了。
皇后,咀嚼着这个词,孟青的心在发颤,想起了小时候常做的一个梦。这个梦和当前发生的这些紧紧缠在了一起。
一旁苏泰不好意思地拿帕子抹抹脸,笑道:“唉,算啦,咱们先不提他,这个小魔星,可会折腾人呢。”
“是呀。”孟青思念地道:“对了,宫里不知怎么样了,一定也很着急吧。”
“皇后和皇上都好着呢,”苏泰为她宽心:“好孩子,乖一点吧,别让皇后白费了心,你出生就在宫里了,这都五年了,真要是回了科尔沁,你阿玛额娘,他们也……”
“哦。”果然养着她的不是庄妃,也不是宸妃海兰珠,更不是别人,只有三女而苦思无子的皇后哲哲,才是最当仁不让的人选。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位可是放长线钓大鱼,她会轻易放孟古青回去才怪
手里有牌就好打了,给这个小屁孩认错?哼。孟青低头抿着唇,委屈地道:“我会‘听话’的,我会‘逆来顺受’。”
“嗯?”不对劲。苏泰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这是五岁的孝子吗,她怎么这么话?
正好厨房送来了馄饨,孟青谢过了道:“夜深了,福晋先去歇着吧,您辛苦了。”
“明儿再来看你。”看着孟青莹亮的眼睛满是和气,苏泰疑惑多想卸下心防,欣慰地走了,走着走着,没来由地发慌,感觉做错了什么。
孟青这儿图雅也回了屋子,很着急:“主子,糟了,八阿哥派来了他的澈力木格嬷嬷,他要让您,让您……”
“让我滚蛋是吗?”孟青嘻嘻一笑,招招手:“你过来,我们‘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嬷嬷,你去找一个可靠的人,你们……”
前厅。
澈力木格一进来就有人来奉茶。快马加鞭跑这一路也确实很渴,她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等来等去,却不见人。
不一会儿肚子咕噜起来,正疼着,先前迎她的济尔哈朗的亲卫莫林回来了,十分抱歉地道:“嬷嬷,实在不好意思,王爷那儿在办公务,福晋睡下了,没敢惊动。”
他才完,身后图雅刚巧来了,笑眯眯地道:“嬷嬷,我们格格要见您呢。她可想您了。”
“啊?”有什么好想的,想受罚吗。澈力木格琢磨着平时孟古青完全看不起她,总是讽刺她,这会儿怎么这么亲热,奇怪呀。
不祥的感觉围绕着,来时的气焰去了一半。澈力木格痛苦地捂着肚子,对图雅道:“等会儿,我不行”
她要拉肚子,莫林和图雅停在这儿等,等到澈力木格用最快地速度赶回来,才走了几步,又弯腰低头:“哎哟,我,我疼”
“没事,您去吧。”图雅温和地安慰她,心却在笑。
吃了泻药的狗腿子,根本是活该,澈力木格又跑了两趟,再想动的时候,图雅惊讶地:“糟了,刚才去禀报格格,她发脾气了,怎么办。”
“我,我坚持一下,我行。”让小主子久等,终究是不敬。澈力木格委屈地揉着肚子,心想,哼,都要滚回科尔沁了,还这么嚣张,等下要你好看
孟青舒舒服服地等着,到了屋前,图雅开了门,让澈力木格先进。
地上凝结着刻意制造的蜡泪,澈力木格只顾着捂肚子,脚一滑,“哎哟”摔了进去。
“呀”孟青假装毫不知情地叫起来:“谁呀”
“噗。”澈力木格摔破了脸,偏偏又放了个屁。
孟青马上扫扫鼻子:“哪个不懂规矩的狗奴才,打断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