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家里进了贼?
阿圆只觉后背冒上来冷汗,白家独门独户的住着,跟最近的李婶子家也得差上个二、三百米远,这要是遭了贼,纯粹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下场!
跑出去叫人吗?正房里那堆铜钱可是目前唯一的指望,要是被人偷走,那,对刚刚吃了几顿饱饭干劲正足的白家大小,得是个多大的打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阿圆的双腿已经在自动往院门口撤退,穷困的生活,咱不怕,只要别再轻易受了伤,丢了命就好。
院门后,竖立着一把锄头,估计是白老大开垦菜园子时留在旁边的。
阿圆一把抓在手里,顿时觉得有了些底气。
她退到路上,双手拄着锄头,估量了一下万一不妙,是不是可以从容的逃到李婶子家去,然后,踢一踢健全的腿脚,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头高声喊道:“是谁进了我们家屋子?快出来,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没什么踅摸头儿!”
阿圆紧紧地盯着房门,等待着动静。
“1——2——3——4——”,阿圆的数数儿还没到五,从屋子里果然就出来了一个妇人。
猛不丁的这一见,阿圆脑子里就剩两个形容词:“矮,胖!”
就目前阿圆见到过的世面来讲,这是第一个可以被称为“肥胖”的人,单脚跨出门时,直让人担心那大腿上的肥肉会打到木门槛。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能吃饱吃好的!
阿圆忘记了害怕,竟然对这肥胖妇人生出了几分崇敬之情,眼睛里都泛出小星星。
她从来都是个“另类”。三十岁生日前,美容院里的美女们议论某某女人到底有多么笨,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还没学会做饭洗衣拾掇房间,“连包饺子都没学会,更甭说和面擀剂子!”
“哇——真的啊?”“简直笨死了!她怎么也能嫁到人?”
在群起而攻之的言论之后,满眼艳羡的竟然是阿圆,她跛着腿,一脸向往的说了一句:“天啊,她真幸福!”
随后就有凳子歪倒的声音,拔罐的瓶子碰撞的声音,美女们大眼瞪小眼,根本没办法理解那个懒得天怒人怨的女人,怎么就“幸福”了。
只有自小辛苦劳作滴汗如雨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一个到了五十岁还没学会做任何家务的女人,那一定是得天独厚的“幸福女人”,才能任凭她懒,任凭她笨。
生活的十八般武艺全能的阿圆,怎么能不羡慕?
所以,此刻,在灰扑扑的白家院里,出现了一个肥胖的妇人,简直跟见到了吉祥物一般。
阿圆的紧张消散了大半,再次高声问道:“你是谁?怎么有我们家的钥匙?”
那妇人已经把另一条腿也挪出了门槛,矮胖的身子如滚筒一般的继续移动,头也微微的抬了起来,看向门外的阿圆。
看着装,倒不像是富贵人家的阔太太,粗布褂子堪堪遮住臀部,肥的跟水桶似的裤子,人不动的时候,裤子也在抖动,裤腿扎着,黑色的裹腿布缠着丰满的脚踝。
妇人这张脸也很有看头,没通过脖子,就直接镶嵌在肩膀上,胖脸上皱纹稀少,不好判断年龄,肥厚的嘴唇,塌鼻梁,细眯眼睛,很难找到眼珠子移动的方向。
阿圆把脑袋想破了,也没找到这妇人跟白家兄弟妹之间相像的地方,能拿着自家钥匙进门的,不是贼人就是至亲吧?
胖到这个程度,做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阿圆对此深信不疑。
做贼可是个专业活儿,身手第一要灵巧,最起码,跑起来不会费力。
那就是——
“哼!没规没矩的丫头,老大他们不在家,你去哪里疯了?可别做出什么腌臜事儿来,败坏了我们老白家的门风!”
妇人一出口,竟然中气十足,并且语出惊人,一大顶歪帽子就罩到了阿圆的头上。
阿圆潜意识里那一点对胖人的好感,登时遭遇打击,提起锄头往院子里走,稳当当又放在门后,这才嘟囔了一句:“我嫁进来这几天,倒是没一个亲戚相认,说不得是瞧着我们家穷,怕沾了谁家的光去,这样也好,没人疼,也就没人管,我们有事没事的,也碍不着别人家!”
既然这妇人出言不逊,自己也犯不着忍着随便人骂不是?
“你这个臭婆娘,没听到我在问你话吗?”胖妇人耳朵可不聋,登时就怒了,一抬胳膊,手指头对着阿圆,整个上半身波涛汹涌。
来吵架的?阿圆笑了,姐现在可是什么都不怕的,手脚利索以后,浑身都觉着有劲儿呢!
“麻烦问问您,没经过我这个主人的允许,就自己撬了我家的锁,钻进屋子里瞎摸索,您到底是这院子里的哪一根葱?我怎么没见过?”
就看白家大小这穿着打扮、日常饮食,就知道亲戚们没怎么照应,管她是谁呢!
“你——”,那妇人更怒了,眯缝眼也瞪起来:“我是你大伯娘!怨不得你姑姑说你不是个省油的灯,真真是个不懂事的!”
“大伯娘?”阿圆眨巴眨巴眼睛,脑袋瓜里迅速转动,这个职位还是很有说话力度的,说不得白老大也得敬着尊着,不过,采莲和阿文对他们的大伯娘和奶奶并不亲近,言辞里还很隔阂,据说,自己成亲时的酒席就摆在大伯家,花费是白老大出的,剩下的饭菜反倒落在大伯家,客人的礼金也被大伯收了,说是抵了这几年照应侄儿们的情分。
阿圆换上一张笑脸,站在妇人身前寒暄:“原来是自家亲戚上门来了,怪我不认识,那个——大伯娘,您今儿是来送礼金的吧?承光还说您日子也紧张,把礼钱孝敬给大伯也不为过,我就说,这走到天边也没这个理儿,哪有大伯拿着侄儿成婚的礼钱自家花用的?肯定是当时没清点利索,这不,现在就送来了?”
那肥胖“大伯娘”可是万万没想到,新媳妇竟然敢当面编排长辈不是来了,还敢张口要钱,哼!你当吞下肚子里的东西,还能再吐出来不成?
“承光家的,你年纪轻,又是才嫁进来,不知道这几年你家里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哎!要不是我跟你大伯照应着,就这几个半大小子,不早就饿死了几回?承光又不懂世故,庄乡四邻的随个礼金,哪里会是看的他的面子?还不都是你大伯跟我每年打点的缘故?人家这就是随给我们家的!”
“大伯娘”慷慨激昂,摆事实讲道理说了一大通,阿圆摇摇脑袋,心底里可怜白家一堆小的,虽然大伯娘说的光鲜,到底也能听明白这里面颇多心酸。
憨憨的白大郎,也是个可怜的娃儿!
“大伯娘”看见阿圆不说话,只是摇头叹息,不乐意了,双手一拍巴掌,怒道:“你爹娘倒是素净,早么早的撒手死挺了,你奶奶活活的就得赖到我们家养活,还要操心照应你们这一群不懂四六的东西——”
这是又骂上了?阿圆脑子不够用了,第一次被亲戚面对面骂个狗血喷头,竟然没想到马上回应。
“够了!”一声怒喝,炸雷般响起。
竟然是白承光,气的手脚哆嗦似的,站在院门口。
那张脸,黑红的要冒出烟来。
阿圆眨着眼睛,看着自家男人甩手迈步,生生走成了顺脚。
“大伯娘,咱早就说好了,礼金归您,偿还这几年的香火情。我成亲以后,跟你们再没关系,我白承光一家大小,饿死了也不会到您门上去要饭,今儿怎么又跑到我家里来骂我媳妇儿了?”
炸雷般的声响“轰隆隆”在阿圆耳朵边滚过,不争气的身子竟然被吓了个冷战。
那个“大伯娘”似乎也被吓到了,胖身子瑟缩了一些,更加找不到脖子的踪影。
“这——那——”,她思思艾艾的往院门挪,猛一下定决心,回头丢下一句:“还不是你那死心眼大伯,惦记你们被饿着了,才叫我来看——”
要真是来关心的,也不会这般态度对待侄媳妇的吧?
白老大关切的看向阿圆,唯恐她受了委屈似的,只可惜,刚才那几声雷吼,已经吓到了媳妇儿了。
好在,阿圆不是个风吹就倒的,到了这一会儿,脑袋瓜忽然开了窍,拔腿就去追那个“大伯娘”。
“把我家里的钥匙留下,既然两家不来往了,这可不能带走!”
谁愿意自家里让别人随便穿梭?还是这样一个极品亲戚?
好在,“大伯娘”体重异常,再有心加速也挪动的距离的有限,阿圆往院门口一溜小跑,就占据了院门这个有利的战略位置。
“大伯娘”犹自垂死挣扎,挂上一副皮笑肉不笑:“承光家的,你们小辈人不懂,家里的长辈手里留一把钥匙,这有个万一啥的,也能来帮衬着你们,看看,今儿阴天了吧?你这晒了满院子衣裳,要是都不在家,长辈们就能帮你们收进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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