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怎么把郡主拖回房中按在床上的,只有绿柳和丫鬟们知道,护卫们只听到一阵阵门窗堵不住的歌声,狼哭鬼嚎似的。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莫非,郡主想出去打仗?抢劫庄稼?
白老二也喝得不少,但是很高兴,抱了绿柳的脑袋嘟念:“这下好了,你不用担心咱家跟着嫂子跑的远了,祁阳县三天就能快马一个来回,咱家在那边也有铺子,就是不算景气,熬过这一段就好了。”
最高兴的是万重阳,也被安置在了同一个院子里,把身子放松成一个大字型睡得惬意无比,只觉得祁阳的贫穷帽子马上就要摘掉,很快,就不需要再斟词酌句,还要时不时打自己两个大嘴巴,去书写下丢人的救济申请了。
郡主拢财的本事,在两轮车比赛之后,已经天下闻名。
不过,谁敢保证第二天睡醒,郡主大人还能清晰的记得自己的承诺?
当头疼欲裂的阿圆,费劲的对付眼前的饭粒儿的时候,还是绿柳咨询了一下专业名词:“嫂子,你给说说,那啥‘水土流失’,到底什么意思?”
阿圆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斜睨着眼睛:“什么时候你也能说出这么深奥的名词来了?老二在外面学来的?”
“不是你昨儿晚上说的吗?”绿柳撇撇嘴舔舔舌头:“你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要去帮助人家祁阳县修路?还要治理什么‘水土流失’?你忘了?”
你确定嘴里叙述的这个忧国忧民义薄云天的人物,就是齐阿圆?
“谁也别唬弄我啊!本郡主现在不缺钱。就一个心思把三个孩子看大,躺在被窝里数钱数到手抽筋,这辈子就交代了,怎么可能把那么严肃的事情往身上背?嘁——收了万重阳的贿赂了吧你们?告诉你们。说什么喝了酒说过的话都会忘掉了,我可不信,我没说过的话,就是没说过!”
得,酒精的度数退了,那个惫懒又冷淡的郡主回来了。
据说,酒后忘事儿是有选择性的,阿圆选择的就是只记得万重阳一个大男子汉流猫尿儿,抱着酒杯“呜呜”的哭,自己的丑行与承诺。不在选择之列。
同样脑袋跟敲鼓似的疼痛的万县令。闻听此言。再次崩溃。
“阿圆你——!”
无辜的杏核眼瞪着,眼底一点儿心虚都没有,你能怎地?
无可奈何之下。万县令击节而歌,果然是能够中举的学识,昨夜郡主大人发疯的演唱《保卫黄河》,已经被此人学会,还是在酒醉的情况下。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同志!”
一声欣喜的大叫。福瑞郡主扑上来,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万重阳的双手,眼睛里面蓄满了泪花儿。
终于遇到组织了!从此以后在异世的大宋,不再是孤身一人闯荡天下。
“能唱出《保卫黄河》来的,一准儿也来自解放后,你哪一年穿的?”
郡主的声音都抖了,包着万重阳的手,死都不肯撒开。
绿柳、白老二,还有丫鬟们,齐齐上前去掰开那四只手,男女授受不亲,就算咱家是郡主,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去主动扒拉男人的手!
可怜的万重阳满头汗水,被阿圆握住的双手感觉到那么温暖柔滑,请让这感觉再延续下去吧,谁还管什么哪一年穿的,来的匆忙,没带换洗衣服,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儿,下次一定换一件更精神的……
鉴于家丑不能让外人看见,被活生生分开的两个人,一个拽去了卧室,一个被踹了两脚,拖到了院子里。
激动万分的郡主还不死心,在第一个问题没得到回应之后,跳着脚从卧室门口扭过头来,大叫了一句土匪家惯用的切口暗语:“天王盖地虎——”。
可惜,被寄予了深深厚望的万重阳,打死了也答不出“宝塔镇河妖”来。
本来就不是一个呼朋唤友人缘超好的性子,注定孤独一生,您就受着吧!
绿柳脸色绯红,照着胳膊上的软肉对阿圆下手没客气:“嫂子你疯啦?跟个男人动手动脚,就算是真不想跟大哥过了,好歹,也得和离了再找下家。”
“谁要找下家了?绿柳你不懂,万重阳他是我的亲人,他会唱《保卫黄河》!”阿圆双拳难敌四手,丫鬟们今儿个也发了狠,宁可得罪郡主,也不肯撒她出去再抓男人的手去。
“就你昨儿夜里撒酒疯唱的那歌儿?谁不会啊?你吼了半宿儿,别说咱院子里的护卫们,就连隔壁的贾师傅老两口,也肯定能唱下去!”
绿柳这丫头心黑啊,姐好不容易才幻想出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来,被这几句话,彻底打回原形。
却原来,昨夜里是真的喝醉了,醉到了忘却前尘旧事的程度。
那么,唱了半宿儿的黄河之歌是真的,自己的许诺,为祁阳县铺路也是真的。
那就做呗!这是好事儿。
“等过完年,我得去祁阳县先看一看,到底水土流失到什么程度了……”,阿圆冷静下来,揉揉额头,手指敲击着炕沿儿。
兄弟媳妇绿柳可冷静不下来,作为土生土长的大户人家的丫鬟出身,必须要给嫂子上一课。
“男女授受不亲,嫂子,以后,千万不能随便去抓男人的手,同桌饮酒就够越矩的了,咱这是家里没长辈,不然,非得当场气死不可!”
阿圆“嘿嘿”的乐了:“这就吓到你们了?其实真没什么可担心的,握个手只是毛毛雨,就算拥抱一下也只是表示亲近而已——”。
当然,受过正宗封建教育的绿柳, 不会允许这个嫂子继续喷吐污言秽语的,阿圆被捂了嘴巴,摁在火炕上继续补眠。
可是,原本在京城被冷水浇头,强按住了自己心头小火苗的万重阳万县令,被两只小手一抓,那僵而未死的小火苗,就“嘭”的一下子拔了老高,竟然,再也不能按熄了。
白老二作为阿圆的最忠实信徒,下决心要把这个意图勾引自己嫂子的家伙踢出门去,据说,他与白司马一起讲经论道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有了一点效果,这尊大神,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迷糊阵。
此时,初步的进军祁阳县的计划已经成型,前期投资多少,何人去打先锋,砖窑厂建多大规模,都做到了心中有数儿。
阿英的肚子,终于发动了,比预产期还晚了几天,据说羊水都快干涸了。
王太医自然要去坐镇,阿圆实现了承诺,亲自在产房鼓气,郡主府的老山参很给力,折腾了四个时辰,终于给李柱子生下个小猴子似的男娃儿。
庄户人喜欢这个,阿英爹十冬腊月的在外面跪拜老天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深信这是郡主当初在此地生产三个福娃留下的福音,发誓誓死捍卫这块土地,除了东家,谁都别想让他们搬家。
“东家,俺爹说的合俺的心意,俺们哪儿都不去,等明年您回来,俺还要再生一个娃儿,后年……”。
阿英在产床上哼哼,说出的话没心没肺的,真拿自己当猪了,还计划一年生一窝。
这桩大心思去掉了,也到了腊月二十二,阿圆没打算在迷糊阵过小年,幸福苑的房子已经全部收拾妥当,行李早就搬运走了一部分,本郡主,可以移驾了。
阿文很坦荡:“嫂子,我想留下过年,重新回味一下迷糊阵的新年气氛,展堂的认字游戏可以转交给袁叔,你们毗邻而居,很方便。”
“好,跟你哥哥姐姐好好亲近亲近,等回了京城,再见就不容易了。”阿圆揉揉阿文的头顶,最小的娃儿也长得这般高了,明年,恐怕就够不到他的发髻了。
“你——不见见大哥吗?”阿文终究还是问出了憋在心头的话,虽然白承光做的事儿很多都不地道,但是,当弟弟的还是希望他们夫妻团圆,一家人和和美美。
“傻瓜,还在开玩笑,你大哥早就死在沙场上了,你忘记了?现在你白家的,只是马寻欢将军冒名顶替的而已,开了春,不是一样要回京殿前效命?”阿圆微笑,声音里还是有点冷淡。
沉默,天色阴沉沉的,像一块密不透风的灰色布幔,让人透不过起来,看意思,雪,要下来了。
“可是——大哥该怎么办?孩子们——嫂子想让他们始终没爹吗?”采莲又哭了,跺着脚想拽住阿圆,又没敢。
是啊,白承光还能怎么办?老想着两面买好,又拥有马寻欢的亲情,又保住白承光的妻儿,怎么可能?
好在,他早就是一个成年人了,作下的罪,完全可以自己承受,用不着找监护人代为受罚。
张大山把马车收拾妥当,前来请郡主起驾,三个孩子很欢乐的互相逗趣着,只有绿柳家的丫丫,已经老老实实地包裹进车里。
告别贾师傅一家和小五,还有部分砖窑厂的雇工,郡主的车驾缓缓移动。
白家门外的杨树下,当然应该伫立一道身影,那身影,也当然应该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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