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见家丁们站着不动,怒道:“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没什么可怕,然大雍律法昭昭却不容儿戏,”梓蓉看着她冷哼一声,随即转身看向堵路的家丁们,她伸手让连翘让开,自己则上前一步,“官员在任时bi良为妾当削官去职,永不复用,帮凶杖责三百,诸位不过是赚口饭吃,犯的着卖命么?”她声音清越朗然,面上一派从容笃定,竟是全无惧色。
众人显示一愣,接着面上便显出犹疑之色,的确,他们不过是混口饭吃,实在不必冒此风险。
徐氏见状,越发生气,“你们都当老爷是摆设么?”
苏半山是昆州城知府,出了事情当然是他兜着,一方父母官掌一方平安,当然,也可让一方不平安,所以,这帮汉子若是敢违令,肯定会被整治的!
众人脸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
梓蓉却依旧淡然,微微一笑,讥诮道:“苏夫人说的有道理,苏知州可不是摆设,他爱民如子乃是昆州城的一片青天,青天大老爷自然不会知法犯法,自然也不会触犯大雍律条,待得今日之事事发,他必然无虞,可诸位”她声音一顿,眉眼间显出几分厉色来,“想必苏知州会为诸位好好‘周旋’,只是不知到了那个时候,诸位以何颜面对你们的父母妻子?”
‘周旋’二字咬得尤其重,意思很明显。一旦事发,苏知州断然不会承认,到时候在场诸位便都是替罪羊,而知州大人为了避免被供出来自然少不了‘周旋’一番,比如说屈打成招,杀人灭口!
说完,梓蓉给连翘使了个眼色,接着便大踏步往前走,神色坦然,丝毫不惧。
汉子们先是愣然,待她近前不由让开道来。
徐氏见状,大急,“你们忘了老爷的交代么?快给我拦住她!”
众人讪讪,一人为难道,“夫人,我、我媳妇儿也快生了……”说着,瞅了眼徐氏的肚子,不吭声了。
万一事发,他的孩子非但见不到亲爹还得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实在是得不偿失。
眼见梓蓉走得远了,徐氏知道拦不住,气得哆嗦,她指着那些个汉子扯着嗓子吼道:“你、你……你们都给我滚!”
众人巴不得一声,忙作鸟兽散。
徐氏喘着粗气,死死的扣紧桌案,殷红指甲在暗色桌面上留下深深划痕,那略显肥肿的脸上满是阴毒之色。
沈梓蓉,不过是一流犯之后,最最低jian的人,她竟然敢、竟然敢……突然,徐氏脸上一变,扣住桌案的手猛地抱住挺着的肚子,“我、我的孩子,快、快来人啊!”
梓蓉和连翘不敢耽搁,一路不停歇的出了知州府,萧满一直在外等着,见两人脸色难看,不由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赶紧走,路上再说,”梓蓉将竹笠扣在头上,随即上了骡车,接着,连翘也跃了上去。
萧满虽有些摸不清情况,却不敢耽搁,忙拨转车辕抖缰绳,很快,车轱辘便转动起来。
梓蓉有些脱力的靠在车壁上,黛眉微蹙,脸色发白,似乎是余悸未消。
“小姐你怎么了?”连翘见她这般,有些奇怪。
自然是害怕了……梓蓉轻扯唇角,笑容单薄。今日之事全凭侥幸,若是发话的不是徐氏而是苏半山,纵然她有如簧巧舌怕也出不得知州府的大门。
若是那般……梓蓉不敢想。
“小姐之前都不怕,现在已经出来了,怎么反倒是怕了?”连翘不解。
梓蓉苦笑,之前不怕,自然是不敢怕,她不愿意让连翘挂心,轻笑道,“行了,哪来这么多话?”
“小姐是不是担心苏半山之后会、会报复咱啊?”连翘有些不安的望着她。自古民不与官斗,若是知州府真要和沈家为难,这先吃亏是免不了的,如今夫人还病着,如何经得住折腾?
“怎么会?毕竟沈家盛名在外,知州虽说是一方父母官可也没有一手遮天的能耐,总得顾忌些颜面。”梓蓉见连翘被吓着了,有些内疚,忙拿话来安慰她。
连翘心思虽然粗了些,可并不傻,方才是没细想,如今已经上了心,自然不好糊弄,“可徐氏今天明明是打算动手的啊。”若是真忌讳沈家的盛名,又岂会有今儿这一遭?
“今儿不过是仗着咱没防备罢了,觉得我一姑娘家,纵然吃了亏也不敢声张,事后她再拿着帮沈家还债的话来哄哄,我清白已毁,自然也只能认账了。”说到这儿,梓蓉声音有些清冷。
徐氏初来时身染重病,若不是她娘亲出手医治,这会儿只怕那坟头上都长草了,可徐氏非但不知感激反而这般对待自己,委实是让人齿冷!
“那以后她会不会再……”
见连翘还是不放心,梓蓉忙道,“我自然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苏半山马上就要调任,到时候山高水长,他纵然有这心思也是鞭长莫及。”
连翘的眉头这才略展了些,“唔,那小姐这些天可得小心些,不管去哪儿都得让我跟着才是。”
“嗯,放心吧,”梓蓉一笑,拍了拍她的手。
里头的动静,萧满自然听得清楚,将没了音,他问道,“小姐,那我们现在是回家还是继续出诊。”
若是回家江叔自然是要问缘由的,梓蓉吩咐道,“去下一家,今儿的事情你们只当没发生过,江叔若问,就说徐氏不放心让我一个姑娘家看胎,已经请了稳婆。”
“好嘞,”萧满并不多话,答应一声便专心驾车。
剩下的几个病人倒是顺当,他们早就得了沈娘子病重的消息,对梓蓉非但没有丝毫的慢待还多有安慰,让她宽心,说好人有好报,沈娘子大难不死必然是有莫大的福气等着。
梓蓉看着多出了三四成的诊金,被徐氏寒掉的心肠这才暖了些。
待忙完已是日薄西山,回到医馆,连翘忙着安排晚饭,梓蓉则忙着盘点当天的账目,检查脉案,将几个不太合适的药方一一标注了,又将脉案上表现出来的症状还有哪种可能也标注出来,待忙完,这才净了手去寻沈娘子。
沈家一片安静祥和,知州府内却是鸡飞狗跳。
女人的声音嘶哑尖利满是痛楚,丫鬟们忙着烧热水、煮剪刀、撕白布,因为是早产,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准备,而且苏半山也不在府中,众人都有些慌乱。
稳婆见徐氏哀嚎的厉害,也是头疼,其中一个跪坐在床边,端了饭食喂她,另外一个稳婆则探视徐氏下身,见骨缝才开了两个,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还早着呢,别喊了,先省些力气吧。”
徐氏惨白着脸,紧紧的撕扯着身下床褥,汗透衣衫,“我、我没力气了,老爷、老爷在哪儿?我要、要见老爷……”
“女人生孩子关男人什么事儿?夫人还是先吃些东西要紧,”稳婆说着便挖了一勺子饭往她嘴里送。
“啊他、他是不是还、还在那个小jian人啊”徐氏一句话未说完便被剧烈的疼痛袭的嘶喊出声。
稳婆见她不肯吃饭,有些急,“这个时候捻什么酸,生下嫡子才是正经,那不过是个粉头儿,如何跃得过夫人?”
话是这样说,到底也有些寒心,如今正妻生子艰难,他当丈夫的却不管不问的往粉头儿家里跑,实在是不像样。
见徐氏还不肯吃,稳婆只得搁了碗,她悄悄的走到门外,见去传话的小厮已经回来了,只不见苏半山的影子,皱眉道,“老爷怎么还不来?”
下人有些为难道,“翠红楼的莺歌姑娘也生着呢,老爷现在过不来。”
稳婆一听就急了,“苏大人怎么这样糊涂,这位肚子里的可是嫡子!”
“老爷原本就在气头上,又听说夫人没能把沈姑娘留住,更是气得了不得,只让我带一句话回来。”
“什么话?”
“若是难产,去母留子。”下人的声音很低,显然也觉得不合适。
“这、这苏大人怎么、怎么能”稳婆悚然一惊,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百善孝为先,子嗣贵重,寻常人家也不是没这样做的,可这位苏大人连个面儿都不露就贸贸然的送这种话回来,别说是徐氏,就是她这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寒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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