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的一番折腾梓蓉全然不知,她和沈娘子一起敲定了医方,陪着用过饭便拿方子去库房备药,因着银钱紧张,沈家的库房已经很久没有补充了。所以,她除了将所需药材备好外还要将所缺药材按着种类分量一一列明。
此时,夜阑人静,唯有中天月色相伴。
梓蓉执了灯盏在药库里仔细核对,纤细的身影被那柔和月光和暗淡烛影拉得很长。
“小姐,明天再弄不成么?”连翘困得连连打呵欠,若不是被今下午在知州府的事儿吓着,担心有人会夜半来将梓蓉掳去,她早就回去睡了。
“弄完这些明天上午我还要去寻吴公子将差的药材补全,现在是三月份,若是不抓紧一些就要错过夏季药的采办时间了,”梓蓉将一边清点药材一边将库存记录细细补写齐全。
“小姐,你说那吴公子是不是真的对你有好感啊?”连翘听到‘吴公子’三个字略略精神了些,今儿一天,统共听两人说有人想让她家小姐做妾,虽说其中一个是江叔的猜测,却也足够她犯嘀咕的了。
见梓蓉低着头写字不回话,连翘便自问自答起来,“我倒觉得有可能,他和小姐的模样都好,站在一起可般配了,不像廖大郎,黑乎乎的一张脸,一看就是个粗人。”
“下午别人说让我做妾你还气得要动手,这会儿自己倒是开始说嘴了,”梓蓉搁下笔,白了她一眼。
“苏知州和吴公子能比么?且不说人品长相连吴公子一个脚趾甲都比不得,他一死胖子还是一有夫人的死胖子,哪里配打小姐的主意,”说起这个,连翘还是有些生气。
梓蓉见她这般维护吴君钰,觉得有些好笑,“我看啊,在你那儿,吴公子的脚趾甲都是双眼皮的,”说完略挑了眉峰,促狭道,“我说他给你塞什么好处了?”
“我说的是实话啊,吴公子人是真不错,而且他可没说让小姐做妾的话,一直都在帮咱,礼数周到,对小姐没有丁点儿冒犯,你和他,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能做正经夫妻?”说到这儿,连翘自己就先笑了,“小姐和他倒是真般配,吴公子是大义君子对小姐又诸多怜惜,他若是娶了小姐肯定是捧在手心里疼的……”
“这没头没影的事儿你倒是能编的下去,”梓蓉见连翘越说越带劲,有些无奈,她不想让人误会什么,故而,干脆搁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望向了连翘,颇为正经道:“吴公子是好人不假,他对沈家有恩,这份恩情我愿意倾力去汇报,至于以身相许……”她笑着摇了摇头,“咱先不问那吴公子会不会吓着,我就问一条,你觉得江叔人如何?”
“江叔当然是好人啊,医术好、仁善、又有学问,怎么了?”连翘觉得她这话有些没头没尾。
梓蓉笑,“那你愿意找这个一个好人么?”
连翘被她这个问题惊到了,“小姐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得整天听那些仁义道德的叨叨,烦都烦死了。”
这个答案和梓蓉想的差不多,她接着笑道,“那么,吴公子除了比江叔年轻一些,好看一些,有钱一些,其他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连翘愣了一会儿,总算是明白过来,她有些诧异的望向梓蓉,“小姐是、是嫌吴公子太、太君子了?”
“也不是嫌弃,是根本就没想过这种可能,一是我不会自甘下jian去当妾,二是齐大非偶,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不说他对我无心,纵然是有心怕也难娶我做妻……”
“也不是每一对夫妻都是门当户对的啊,”连翘听梓蓉这样说,有些不乐意,在她眼中自家小姐就是陪皇帝老子都绰绰有余,只有人家配不上她家小姐,断然没有她家小姐配不上别人的道理。
梓蓉也不跟她争,听此,利索到,“好,就当是吴公子父母不嫌弃我出身,那我问你,吴公子能忍我多长时间?”
连翘被问住,在她眼中自家小姐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可在别人眼中……她想起自家小姐平日里活取蛇胆、剜肉疗伤的利索劲儿,莫名的打了个哆嗦,多少曾对自家小姐有心的壮汉都是这样被吓退的,她想起吴君钰并不怎么强壮的小身板,有些蔫,“小姐收敛些不就好了,真是做了大宅夫人,也就不用做这些了啊。”
“不做这些做什么,绣花逗鸟么?”梓蓉笑,将药材单子整理了摆好,又将取出的药材一一搁在大托盘里,“行了,差不多了,呶,抱到二楼书房去。”说完,便站起身来。
连翘只得端了东西随她步出库房,见梓蓉将灯盏搁在地上,拿了铜锁出来弯腰锁门,一副淡然模样,心中莫名不甘,“可我总觉得那吴公子看小姐的眼神似乎不大对,跟廖大郎挺像的。”
廖大郎就是对梓蓉甚为痴心的那个廖九睿。
梓蓉闻此,动作不由一顿,接着便低头将铜锁‘咔嚓’一声扣上,待直起身来方道,“你想太多了,眼神能看出什么来,他若是真和九哥一个心思,怎么不直说?”
岭南是粗野地方,做事情也没那么多弯弯绕,那些夷人若是看对了眼,都是当众唱情歌表白的,汉人相对含蓄了些,可也少不得说个悄悄话送个小物件。虽说也少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基本上,只要对方不是太不靠谱,家里大人一般都不会阻拦,毕竟,一水的穷人,拔尖的真没几个,所以也没什么门当户对的麻烦。
连翘也有些犹豫,“可能读书人的想法和粗人不一样?”
梓蓉皱了眉头,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着,脸上带了些审视的意味。
连翘被她看得发毛,有些躲闪道,“小姐,你干嘛,怎么这样看人?”
“连翘,那吴公子的确不错,可跟咱不是一路人,”梓蓉看着她,说得十分认真。
连翘耳根有些红,然此时夜色幽深,她肤色又偏黑一些,倒是不大能看得出来,闻言,有些恼羞成怒道,“不是一路人就不是一路人,我不过是平白叨叨几句,以后不说就是。”说完,端了托盘就往医馆大厅的二楼走,步子有些急。
梓蓉轻叹了口气,傻丫头,我这是为你好,她执起灯盏,慢慢的跟上去,刚走没几步就听得外头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开门,快开门,快开门!”汉子的声音洪亮如钟,叫得很急。
沈家开的是医馆,晚上经常有急诊,夜半敲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来了,”梓蓉神色一肃,不敢耽搁,忙加快了步子。
大厅后有角门可出入,晚上向来是不锁的,她进了大厅,将灯盏在柜台上放了,一边答应着一边就去开门,“来了来了,哪位?”
沉重的杉木门拴一拉开,外头人便挤进来,却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一身绿色硬绸衣裤,看起来流里流气的,那人一眼便将梓蓉认出来,上来就要拽人,“沈姑娘,我家出事儿了,急等着救命,你快跟我走。”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翠红楼的金三,梓蓉当即便在皱了眉头,侧身避开金三的脏手,不悦道,“惠康药房就在同一条街上,翠红楼出事儿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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