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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穿(版崇祯帝的决断(上)
自从清醒以来,换了芯子的穿越版崇祯皇帝一边继续卧床休养——没办法,昏迷不醒靠人参吊命这么多天,身子骨实在太虚,都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了,还时不时地发低烧;一边努力梳理这具身体的原主留在头脑里的记忆,同时命令大太监王承恩把近期的奏折和邸报都拿上来,以便于了解大明帝国的现状。
然后,这位可怜的穿越版崇祯皇帝,就被如今这个面目全非的热闹世界,给华丽丽地深深震撼了。
“……孤身刺杀努尔哈赤的黄石?割据登州图谋不轨的陈新?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跟历史书完全对不上号?大凌河之战倒是跟历史上一样输了,可山东的第二次闻香教大起义又是怎么回事?历史书上可只有天启年间前任教主徐鸿儒发动的那一次……什么?!!闯王在崇祯五年夏天就打到了北京城外,如今就扎营在城西的石景山上?!!!呃……现在的闯王还不是李自成,而是高迎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正史上,确实有一股陕西流寇在崇祯五年、六年间流窜到过京郊,但很快又被官军撵了回去。)
总而言之,新版的崇祯皇帝感觉自己的头脑很混乱,可惜眼下的时局已经容不得他慢慢思考。就在他苏醒之后的这短短十几天里,京畿周边的战局还在进一步恶化——在歼灭了天津的最后一支外省勤王军之后,用兵稳重的皇太极并没有急于直扑京师,而是扫荡周边的北直隶各府县,逐一剪除京师的外围屏翼。
十一月初九,金军破沧州,十一月十一日,金军破任丘,十一月十二日,金军攻破武清县,十三日,金军攻破香河县,上述各县官兵皆不战而逃。十一月十五日,金军进逼河间府,因关宁叛将吴襄遣使诱降,河间府守军鼓噪哗变,攻打府衙,裹挟知府打开城门归顺。河间府残余各县闻讯,旋即相继望风而降。
十一月十六日,陕西流寇高迎祥部盘踞卢沟桥,耀武扬威,朝廷调遣京营官兵出城迎击,未想五千京营竟不战而溃。又从通州调卢象升所部天雄军,于卢沟桥激战一日,方才夺回这处京师通往南方的要道。
十一月十七日,金军围高阳城,县令挂印而逃。原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帝师孙承宗,以七旬高龄率全族子弟奋战守城,终因城小无援,于三日后告破,帝师孙承宗兵败自尽,子孙十九人尽皆力战殉国。
十一月二十日,金军进逼保定府,因保定府的城池高大坚固,金军又长途跋涉,久战疲惫,一时未克。同日,关宁叛军假扮朝廷败军,骗开涿州城门,旋即里应外合,轻取涿州,切断了京师与南方的联系。
至此,京师与外界已经基本隔绝,全靠卢象升率领残余的天雄军,还有从各处逃亡过来的溃兵,勉强凑起了一万多人,在通州到卢沟桥一带左冲右突,勉强撑出一点战略空间,没有让北京城给围一个结实。
但随着京畿各县相继陷落,南边又没有勤王兵马过来,北京城里的情形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惨过一日,一日乱过一日——随着辽东建奴肆虐京畿,攻州破县,小半个北直隶的乡民缙绅都在往京师逃。而北京原本就是人口过百万的超级大都市,如今再涌入了大批战争难民,方寸之地内的人口居然暴涨到了一百八十万以上:这么多人口显然是北京城此时背负不起的负担,整个京师都变成了混乱不堪的难民营。
而更要命的则是粮食供应问题——从一月份的阿巴泰破关劫掠北直隶,到夏天的山东闻香教起义,再到秋天的关宁军倒戈,建奴大举入关……整个崇祯五年,除了五六月份之间极短的一段空隙,大运河都处于封锁状态。即使是那一段极短的通航时间,也没有被帝国的漕运系统利用,使得江南产粮区在今年几乎没能往北京城内运入一粒米。再加上多了近百万拖家带口的难民要吃饭,使得京师粮价在十月份的时候,就已经一口气暴涨到了每石米八十两银子,到了十一月更是继续涨到了每石米一百两银的空前天价!
即使是苏联这样严密的官僚机构,面对这等局势只怕也要抓瞎。至于原本就效率低下的大明朝廷则更是别提了。更要命的是,如今崇祯皇帝卧病不能理事,掌握六部的东林文官又跟首辅温体仁唱对台戏,以至于这个“战时朝廷”居然几乎处于罢工状态,不要说平抑粮价、赈济难民,就连维持治安都搞得一团糟!
于是,在入秋后的北京城内外,社会治安一时间空前崩坏。满街都躺满了奄奄一息的流民,商铺尽皆关门闭户,全城沉寂得没有一点生气。抢劫,杀戮,暴动之类的乱事每日都要发生上百起。
而每时每刻都在频繁爆发的抢粮骚动,更是让全城只剩寥寥几家背景深厚,请得起豪门家丁站岗的粮店还敢开业,而且店面前往往堆着人头和尸体,好似阎王殿一般,用以吓阻那些心怀不轨的饥民。
面对急剧暴增的犯罪事件,顺天府衙门的捕快和五城兵马司的巡丁终日奔走不息,可依然弹压不住——满城都是为求一口饭食不要命的饥民,哪怕杀人杀得手软,也镇不住这些饿疯了的家伙。甚至有不少衙役官兵,也在暗中监守自盗,参加流民们对京中粮铺的抢劫与杀戮,只求弄到一些粮米盐酱,让自家老小能够勉强糊口——随着时局的恶化和粮价的暴涨,朝廷发放的俸银越来越不够用。不要说普通的兵卒和捕快了,便是末入流小吏和清水衙门的京官也捱不住,不断有家小饥饿成疾甚至饿死之事发生。
而且,数十万各地难民的突然涌入,很快就导致北京城内一屋难求,就连缙绅之家,如果没法投靠亲友的话,也往往租不到寓所,只能流落街头。而身边没带多少细软的寻常小民,就更是别提了,只能沿街到处打地铺。偏偏处于瘫痪状态的朝廷,又没有拿出任何的安置措施,结果就导致流民随地露宿和便溺。
如此一来,很快搞得北京城里疫病滋生,每日都有数千具尸体被拖出城外,抛到护城河或乱葬岗,京中各大药房的防疫常用药都被抢购一空,但疫情还是没有得到丝毫的遏止,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弄得京中一时间如同鬼域,哪怕官宦门第亦是家家披麻,门门戴孝,连宫里也在瘟疫之中死了好些人。病急乱投医的温体仁首辅只得召集道士僧侣,在宫中办法会开道场,超度死者,爙灾祈福,可惜似乎效果不彰。
雪上加霜的是,在九月份、十月份的时候,那些外地流民露宿街头,或许尚可忍耐,进入十一月后,随着一阵北风袭来,小冰河期的北京城瞬间变得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偏偏北京城中被困日久,不仅缺粮食,还缺柴炭,于是不仅那些蜷缩在屋檐下的街头流民纷纷成了僵尸,就连京中的贫民小户人家,也是每天都要冻死一堆人……但也亏得是这场严寒,使得北京城内的疫情开始稍有缓解,可依旧断不了根……
十一月二十日深夜,一伙混进北京城的乱民和溃兵,不知怎么地居然钻进了京营的火药库……巨大的爆炸声,震得皇宫里都是鸡飞狗跳,也让穿越版的崇祯皇帝充分明白了局势的紧迫——再也没时间休息了!
于是,在第二天清晨,尽管身子骨还是不太爽利,他依然强撑着走上紫禁城头,亲眼俯瞰着这座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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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北京,刚刚下过了一场飞雪,京师内外,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纯白风景。对那些文人雅士来说,这样的天气,自然可以围炉赏雪,看梅花,写诗填词,极尽风雅。对于富豪大户来说,在这大雪天里吃涮锅,喝烧酒,看着小儿在门外堆雪人打雪仗,也是一桩人生乐事——虽然建奴和流寇正在蹂躏京畿,但在北京城内的豪门贵戚府邸之中,依然是一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气象……但对那些生不起暖炉的贫家小户,或是无尺寸土地可以立足,没有一间草舍可以遮寒的流民来说,这样的大雪天就足以命了!
下雪之前,城内外就已经不知道冻毙了多少人,大雪之后,更是“路倒”无数。从紫禁城的午门望下去,就能看到顺天府的差役督促着里甲民壮上街,拉着大车一路上收拾尸体,连一张破席也是没有,就这么丢在车上,装满一辆大车就拉到城外,随地一丢了事——纵然是化人场,也因为缺少柴薪而没法焚尸了。
往年的这种时候,朝廷各部、顺天府与城中富户或许会设立粥厂,接济流民百姓。今年这般景像,这大明天下还不知道能不能保的住,粮价又往天上直冲,都到一百两银子一石米了,谁还舍得这般破财?
“……北京已经成了孤城,勤王兵马也都被击溃,朝中百官还在党争,对面又是皇太极这样的一代人杰……嗯,还有李自成和高迎祥也在城外的西山(石景山)上,这地方真是没法待了!更别提身边还尽是一群猪队友……”看着这副满街横尸的萧瑟景象,穿越版的崇祯皇帝陛下忍不住如此叹息道。
依靠后世在互联网上混论坛获得的一点历史知识,还有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记忆,皇帝陛下十分悲哀地发现:别看眼下的北京街头遍地饿殍,其中这座城市里并不是没有粮食——那些豪门大户囤积的粮米,至少够全城百姓吃上半年,但他们不会拿出一粒谷子来放赈施粥,只会想着继续炒高粮价牟取暴利;别看眼下的北京城防空虚,全靠卢象升的万余残兵在郊外苦撑,其实这座城市里并不是没有精兵——那些勋贵高官的家中,多得是精悍善斗的亲兵家丁,加起来足有数万人,可惜没有一兵一卒肯听他这个皇帝的话。
至于饷银就更是别提了——李自成在崇祯十七年破北京后,拷掠得来的七千万两白银,此时应该也已经安放在了京中各家豪门富户的地窖里,而朝廷府库却是空得可以跑老鼠,皇帝。
总之,跟公元1453年,拜占庭帝国覆灭前夕的君士坦丁堡相比,此时的北京城中不缺钱、不缺粮食、不缺军械、不缺精兵、更不缺壮丁——加上北直隶各府县涌过来的难民,京师的人口都已经快要增加到二百万了,看似还可一战,其实这些钱粮兵马都不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一分一厘都用不到战事上。更要命的是,满朝上下的军心和士气已经垮了,官僚机构也瘫痪了,文武百官的忠心更是很成问题,就如同苏联解体前夕和满清覆灭的时候一样,纵然再怎么有兵有钱,奈何大势已去,也同样是穷途末路了。
“……这城里的钱粮都不是我能用的,能打的精兵也全都调不动,还得防着他们造反谋逆……整个世界都是战斗区域,连皇宫里都不是安全区,这样地狱难度的游戏副本可怎么打呀?”
呼啸的寒风之中,穿越版的崇祯皇帝在几个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满腹心事地下了城楼,坐上一顶软轿,慢吞吞地往宫里挪动——作为一个打游戏总是被人抢宝抢怪抢装备,抽奖从来只有安慰奖的倒霉蛋,他已经习惯于把一切事情都做最坏的考虑,而如今这种万事皆哀的氛围,也由不得他不往坏处去想。
“……八旗兵还没杀到城下,京城里就已经是这种好像世界末日一样的情景。等到皇太极在城外扎下大帐的时候,还不是得要一哄而散了?唉,听王承恩的说法,关宁军的叛将这阵子一直在派人往京城里活动,许多官员都已经下落不明了……不过,严格来说,这些弃官而逃的家伙还算是好的,留下来的那些官员说不定更坏——只怕他们不是想着为国尽忠,而是想着拿我的脑袋去向皇太极请功讨赏啊……”
他忧心忡忡地嘀咕着,思索着眼下混沌不清的局势,不由得感觉这寒风更冷了,甚至冷得刺骨。
——在东林党的忽悠之下,当初还是高中生年纪的崇祯皇帝,在即位初年曾经一度裁撤了东厂,锦衣卫也被削弱得只剩了一个空架子,以表示对天下“正人君子”的信任,导致国内情报系统完全崩溃。之后察觉到情况不对,崇祯皇帝虽然对锦衣卫的特务机构有所恢,但才刚刚着手,就遇上了眼下的塌天剧变。
所以,眼下北京锦衣卫的情报能力,也就是换了衣衫到茶馆里听听市井流言而已,业余的不能再业余。如今这位穿越版的崇祯皇帝在接手了前任的烂摊子之后,便十分惊骇地发现,作为一个大帝国的最高元首,他所能够获得的民间资讯,充其量也就是和京城茶馆店小二所知道的一样多……
于是,情报资讯的严重缺乏,就让这位身为悲观主义者的穿越版崇祯皇帝更加忧心忡忡了——如今的北京朝廷之中,究竟还剩下几个忠臣?该不会满朝文武都已经串通好了,只等着八旗兵一到就献城投降吧?
而他头脑里的历史知识,也让他不能不把一切都往坏处想:记得他在穿越之前,也曾经看过一部关于穿越南明的架空小说,开头有一段就是说,在李自成抵达北京城下的时候,崇祯皇帝看到大势已去,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坐在宫里等死,而是自己带着王承恩和几百内操净军(武装太监)出宫,想要从正阳门逃出去,不料城头上不肯开门,后来又跑到兵部尚书张缙彦守的朝阳门,试图混出城去,张缙彦也是选择了拒不开门放人,到后来,崇祯和王承恩又到安定门,那里竟是远远看到有兵马过来,就立刻敲梆子放箭,把崇祯和内操净军远远就赶开了。事情到了这等众叛亲离的地步,崇祯皇帝才彻底灰心绝望,在长安街解散了剩下的内操净军,自己和王承恩回到内廷,直入煤山,披散了头发写下血书,然后找了棵歪脖子树上吊。
——在李自成挥师包围北京的时候,包括首辅、勋贵、兵部尚书甚至皇亲国戚,整个北京城的满朝文武全都早已跟李自成谈好了条件,准备把崇祯皇帝拿出来充当投名状,然后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新朝元勋了。城墙上那些守军的主要任务也不再是抵御陕西农民军,而是防着崇祯皇帝出逃:在闯军抵达的时候,北京城已经不再是抵御外敌的堡垒,反而变成了关押崇祯皇帝这个高级死囚的监狱!只是因为害怕担上弑君的骂名,这些投降官员才没有亲自动手攻打紫禁城,而是等着李自成来砍崇祯皇帝的脑袋罢了。
否则的话,以北京城之坚固,之前清军多次围攻也未曾陷落,怎么李自成却能在两天内占领全城呢?答案就是整个朝廷都抛弃了崇祯皇帝,百官勋贵根本没有抵抗,就“开门迎闯王”了。只是李自成根本没有守约的打算,事先便打造了五千副夹棍,一进北京就立刻毁约变卦,将那些投降的官员抓起来严刑讯问,当众打死了不知多少人,并且一口气拷掠出七千万两银子,这才让朝堂上一众作死专家后悔不迭罢了。
言归正传,在这个因为诸多穿越者的影响,已经发生了颠覆性剧变的时空中,如今的陕西农民军还不成气候,虽然如今的李自成和高迎祥就在城外的西山上,但势力还弱得很,战斗力也很可疑,据说连卢象升手下的一万多残兵败将都打不过,估计北京城里应该没有几个勋贵官宦愿意跟这些泥腿子一起混。
可若是换成风头正劲的女真八旗……眼下既有吴襄、祖大寿这些人脉深厚的辽西叛将从中穿针引线,如今的八旗共主又是最擅长招降纳叛的皇太极,论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前面的努尔哈赤和后面的多尔衮都只配给他提鞋……京师里的文武官员,究竟有多少已经暗中投靠过去了?真是越想越让人害怕啊!
不过……原本的崇祯皇帝虽然给他这个穿越者丢下了一个烂摊子,但好歹也留下了一点遗产。
跟历史上崇祯十七年的情景相比,此时的大明王朝总算是稍微强一点——首先,在宫中还有一些作为棺材本的内帑存银;其次,在城内外也还有一些忠心的军队,比如王承恩的内操净军和卢象升的天雄军……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提着灯笼在一旁伺候的王承恩——在正史上,当崇祯皇帝吊死煤山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个老太监不离不弃,陪君赴死……想来全天下应该没有谁比他更忠心的了吧?p>
“……就这么决定了,明日召开朝会,看看大臣们的心思如何,然后就该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他如此在心中如此决定道,“……既然北京保卫战这个副本,看来是没法打了,那么索性就换一个副本吧!”
然后,第二天清晨刚一上朝,这位穿越版崇祯皇帝陛下就收到了一大堆的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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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以崇祯皇帝在紫禁城里能够得到的信息,他根本察觉不出现代政府已经介入,最多只能看出有些历史上不存在的家伙,看着很像是穿越者而已,所以这位穿越者皇帝根本想不到要“把大明交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