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进入了十月,京里天气愈发寒冷。就是躲在室内,都让人有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个冬季,无论是宁国府的夫人,还是的隔壁王府众位女眷,都满怀心事。
端王府西侧的芳华坞右首的暖阁中,有位迟暮美人端坐在靠窗边的软榻上,望着旁座年轻的男子,一脸的为难之色。
“这次,娘亲一定要帮帮宇儿。不然,儿子肯定要被父亲逐出家门的!”那男子从椅子起身下来,随后跪在地上,立着身子朝跟前的妇人拱手作揖。
那妇人蹙了蹙眉头,朝他扫了一眼,问道:“你怎地如此糊涂?找人暗地处理不就得了,非要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让你媳妇找到机会,闹腾得让王爷知道了。事已至此,为娘也没办法帮你……”
男子听了这话,跪行几步一把抱住妇人的膝部,哀求道:“……娘亲,宇儿打小就知道,您是最疼我的。这次,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宇儿将来一定好生孝敬您,您孙子长大后若是知道谁救他一命,定当把您当菩萨供起来……”
这番表忠心的话,并未让妇人眉头松开。只见她略加沉吟了片刻,问道:“这事你之前若是沉得住气,说不定早就水过无痕了,何至于闹到今天这副田地?若是人不在了,齐府就是有怀疑,也拿不出证据,没人敢说半句。如今让为娘怎么办?”
项季宇咬了咬下唇,恨恨地说道:“是儿子失策了,没想到那贱人如今长能耐了,竟然先下手为强。争取到她嫡母的支持,还让她小嫂子出头。”一想到妻子齐淑娉在事发后,动作超乎寻常的迅捷,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捅得整个齐府差不多上下都知道了。如今闹得一直在茜枫园闭院隐居的父亲,出来替她作主。
杜侧妃见养子不做声了,不由扫了他一眼。凉凉说道:“如今这事难办了。姓冯的那女人特意上齐府。把这滩水搅得更浑了。高氏扬言,她表妹决不当人妾室。说是要把孩子落下来。”
项季宇听了这话,立马哭丧着脸,朝杜侧妃泣道:“求娘亲救救孩儿,到父亲跟前求求情!宇儿总归是他亲骨肉,没得帮外人不帮自己儿子。就以那贱人不孝不悌。送到庵堂带发修行去吧!”
杜氏摇了摇头,道:“迟了一步,你父亲若是不知道这事还好,现在都让他了解来龙去脉了。他哪能这样依你……若执意要娶她为正妻,除非你情愿被宗室除名。将来的家产摊不到半分……”
听到这话,项季宇不由傻了眼。
杜氏觑了项季宇一眼,心里也琢磨开了。她这养子的斤两别人不知,她还能不晓得?文不成武不就的,出了这王府,不说到外面谋生。就是想攀附高家吕家,别人未必看得上。
到那时她只会跟着倒霉,算是白养了一场。
如今之计,还是先让他去安抚吕家姑娘,先出齐府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等这边风声过了,再另行谋图出路。
※※※
没过几日,就在齐府四房两口子到郑氏那儿请安时,高氏领着吕若兰来霁月堂来向太夫人请辞。
高氏睃了小叔子一眼,对郑氏道:“表妹身子骨不好。媳妇想送她到昌平温泉庄子上休养一段时间。”
这句话一出,屋里几人明显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齐峻。
郑氏按压心里的喜悦之事,故作关切地问道:“吕姑娘父母兄嫂如今皆不在京中,自己当保重才是,没得让远方的亲人忧心……”
吕若兰绷着个脸,没有半分表情。高氏在一旁见了,忙打圆场,道:“母亲不用担心。媳妇派了姜元家的在她身边侍候。不会出什么事的。”
齐峻见尘埃落定,也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以作送别之语。吕若兰耳里听着他的声音。不禁暗咬后槽牙,一双美目噙着水光,似嗔似怨地瞅着他。吓得齐峻忙垂下头来,不敢再望向她。
舒眉在旁边见了,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由暗想,不知她们是良心发现,还是以退为进。不过,能整日不在眼前晃了,总归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马车出了齐府,高氏望着一旁郁郁寡欢的吕若兰,在旁边劝说道:“别再想了!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一颗心根本不在你身上。与其唤不回他半分怜惜,倒不如……”
受了对方言语的刺激,吕若兰倏地抬头,错愕地望着她的表姐。
瞧见表妹眼里受伤的表情,高氏微怔片刻,说道:“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说你,就几个月时间也等不得了?”
听了这话,吕若兰脸上露出悲戚之色,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
她哪有不知这道理的。只是前面几次,表姐都失了手,她怕又重蹈覆辙。当时,她想的是,峻郎虽然现在不来找她了,好似跟那女人破镜重圆。可是,自己与他认识多年,哪里不清楚对方的脾性?
如果真成了他的女人了,就是那黑妇再不情愿,峻郎都不会弃自己不顾的。原先她以为,若是能抢在那黑妇前头先诞下子嗣,不管表姐的计划成败与否,她有五成把握峻郎会想办法,要迎娶她进门的。没想到,前几天在湖边,峻郎竟然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枉费她为了住进齐府,不惜烧了侍郎府。那天厚着颜面质问对方时,吕若兰才发现,眼前的檀郎自己仿佛从来就不认识。
早知他是这样薄幸,她何必在六年前,将自己全部感情投放进去?!
为此她还花了许多心思,让他师妹秦芷茹知难而退。
秦芷茹这边,听说了吕若兰身上发生的事后,感慨良多。
前几日,她跟闺中好友聊起上次到香山游览的情景。
“要我说,香山的红叶再好,也不及茜枫园的有生趣,听说那里的品种,是从南边的颖川引进的。”华碧纹一脸神往的表情。
“茜枫园?到底在什么地方?芷儿到是经常听人提起,可从来没去观赏过。”秦芷茹手里打着络子,随口问道。
“你不知道茜枫园?”华碧纹一脸惊异地望着她猛瞧。
秦芷茹摸了摸下巴:“该知道吗?我有好些年不在京里。”
华碧纹听到后,跳到她的身边,揽着她的腰,解说道:“难怪姐姐不知道,我也有次跟着长辈走亲戚,到那里吃酒,听人说起的。”
秦芷茹见她说得郑重,忙问道:“那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当然特别,听老人讲,当年郭王妃嫁进来不久,特别想念家乡的枫林,端王爷一掷千金,派人从她家乡移植过来的。要当时可谓隆动一时……”
“端王爷?”秦芷茹面露困惑之色。
华碧纹好像想起什么,脸带羞赧地解释道:“说起来,端王爷还是我的舅公。”
秦芷茹不由蹙起眉头,还没弄明白里面的关系。只见华碧纹凑过来,一脸神秘地告诉她一桩事。
“他们府里如今可不太平,听说那座茜枫园虽封闭多年,可就在前段日子,竟然传出女子哭泣声,有人说是闹鬼……”她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
“说说看,到底怎么一回事?”秦芷茹脸上不掩好奇之色。
华碧纹脸一红,凑到她耳边道:“听说,我那六表哥跟吕家姑娘……唉!都瞒不住了,我那六表嫂气得一病不起,还让陪嫁丫鬟出卖,被人诬陷要害表哥的娘亲,说是要休回去。六表嫂跑到枫树林,想学以前的郭王妃在那里用一条白绫上吊。谁知,哭声引来端王爷……”
秦芷茹听了,不由大惊失色:“竟然还有此等怪事?堂堂一王府难道没长辈主持公道吗?”
华碧纹摇了摇头,无奈地跟她解释:“可不是没人管?没正妃主持大局,太妃早几年就住进紫云观修道去了。生有子嗣的冯侧妃跟权侧妃分庭抗礼,再加上以前得宠的杜侧妃。他们府里可热闹了,隔三差五差不多就上演此类戏码。说起来,我那六表嫂,还是你师兄岭溪公子的亲妹子……”说着,她悻悻地望了同伴一眼。
秦芷茹眉头越攥越紧,突然间,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吓得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
她记得自打回京以后,有段时间跟吕若兰总在一起。后来,还是师嫂拿话来暗示,让她心里有了警觉,后来才跟吕若兰渐渐淡了。
“她,她竟然……她不是从小就对师兄……呃,怎地又跟项……也是有妻室的。”按捺住胸中的惊涛骇浪,秦芷茹喃喃道。
华碧纹没听清她说什么,悻悻地说道:“听说经历此事,端王爷出来坐阵,发话说以后若是再出此类事情,定惩不饶,还命人把六表哥扔到了西山大营去锻炼。”
秦芷茹没听见她后面说什么,她后背惊出浑身冷汗,一想到当初在山道边她“巧遇”吕若兰,后来又被对方带到高氏在妙峰山的庄子里,就对师嫂文舒眉产生一股莫名的感激之情。
想那高氏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小姑子的男人都要帮她表妹抢来。自己那时若不是及早抽身,说不定被她们吃的尸骨都不剩。
念及此处,秦芷茹想着该如何回报师嫂,脑海中倏地闪现上回提议的拜师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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