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舒眉抬头望向齐峻,目光里带着少有决然。
“你还记得,高氏当年利用她表妹上蹿下跳,真是想塞让人给你作小吗?”心绪平复下来后,舒眉尽量放慢语速,缓缓地问道。
没料到她会提到那么久远的事,齐峻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禁呐呐道:“起先我是这样以为,后来才知道,她是想拆散咱们两个……”
“不错!”舒眉深吸一口气,面上紧绷的凝重有所舒缓,接着又问道,“既然你知道,为何在犯第二次错误呢?你不会到如今都还不知道,秦姑娘能顺利进齐府,背后是谁促成的吧?”
听她提到那件事,齐峻面上顿时垮了下来:“我如何不知?不然,后来咱们怎能借着师妹怀上聪儿之际,与她虚以委蛇,去反将她一军的。可是,这不是权宜之计,为了迷惑她吗?只要结果是好的,咱们都做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值得?!”舒眉轻笑一声,喃喃道,“于你来说,可不就是值得的?!光明正大再娶,理直气壮肩祧两房。你可曾想过,如果真成那样,我跟念祖将如何自处?整日被她们婆媳联手折磨吗?”
从未被人这样逼问过,齐峻不禁面红耳赤,忍不住自我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原先的打算,不过是对高家使个障眼法,再说师弟不会扔下师妹不管的……”
懒得跟他再在这问题上纠缠,舒眉一脸凄然叹道:“昔日红佛女投奔李靖时,所为不过是‘妾本丝萝,愿托乔木’。你既然不能替妻儿遮风挡雨,又何必强求复合?前些年,没你的参与,念祖也养这么大了,且聪明开朗孝顺知礼。若说有什么遗憾,也不过他成长过程中一些小烦恼。你不会觉得。离了你,他不成平安长大吧?!”
“可是……”还想在孩子问题上跟她理论,齐峻转念一想,若对方执意不肯回他身边。念祖眼看着越来越大,以后未必能借儿子牵制于她。
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心里空落落缺憾,还是填充不满。
齐峻原以为,苏师弟平安归来,是他跟舒眉关系的转机。可是,从两人重逢后,对方清清淡淡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对四夫人这个身份,提不起一丁点兴趣。
是啊。她如何贵为长公主,哪里还需要那一头衔?
自己能时时见到她,不过是托了儿子的福。
即便她将来回京,自然是住进敕造府邸。他就算打着儿子的旗号,也不能随便乱闯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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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后来形如陌路,前几天发生的事,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姐姐也不知,怎么会把你也扯进去的?!”
舒眉心里隐约有几分明白了,就如同施嬷嬷讲述的那样。定是跟她堂姐有关了。
看到表妹神情不属,齐淑婳安慰她道:“你也不要难过,这件事说起来吧,你是遭了池鱼之灾。换了另外一人,恐怕也是这待遇。这些年来,大嫂只对她娘家姐妹亲热。五妹也是两年前,吕家姑娘常到府里玩耍,才跟她熟络起来。”
“吕家姐姐?”舒眉回过神来,失声问道。
“嗯,她父亲前年才调回京城来。之前在榆林地区当一名州官。听说她的母亲,是太尉夫人的庶妹,未出阁前在娘家并不受重视。”
许是女人的八卦天性,齐淑婳不知不觉,就聊到高吕两府的秘事上了。
“原来,她跟四哥认识并不久,不是什么青梅竹马。”舒眉喃喃自语,想到齐家姐妹对她的排斥,心里又糊涂了几分。
“你怎会有那样的念头?”齐淑婳显然很意外,“若真有青梅竹马就好了,大伯母还一直抱怨他不定性。郑府的太太和姑奶奶们,想亲上加亲,劝大伯母跟她娘家侄女定亲……谁知四哥一听到这些事,扭头就遛,跑得比兔子都快……”
表姐这些话,让舒眉不由想起,在湖心她初次碰到那人的情形。两人未起冲突前,齐峻跟他兄弟唐家三公子调侃的那番话。
舒眉不由得愣住了。
她正想再问些关于世子夫人的事。这时,车子开始启动了。外面传来刚才那名仆从的声音。
“……街面的人群已经驱散干净,世子爷要小的过来,跟两位小姐禀一声,再行驶大约半个时辰,路边有个茶寮,到那儿再下车歇歇脚。”
齐淑婳应了一声“知道了!”两姐妹在行驶车厢的摇晃中,打起了盹儿来。
齐府马车在家丁的护卫下,穿过安定门大街,一路朝东北前行。他们身后顺天府大街上,随后就集结了一群戎装的兵士,列队分布在街道两边,严阵以待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齐三夫人的陪嫁庄子,位于雁栖镇,乃依山而建,跟那座声名远扬的千年古寺,分属不同的山头。当年施老夫人想着长女嫁入的齐府,乃是百年簪缨世家,为了女儿在婆家能挺起腰杆做人,遂将家里最大庄子,送给施氏当作陪嫁。
虽然是在京郊,可这儿山环水绕,林木丰茂,古树参天,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清晨,窗外的小鸟啾啾地叫个不停。寺院的钟声传到庄子上,把舒眉从梦中惊醒。她早早爬了起来,梳洗打扮整齐后,就跟着表姐,带了丫鬟婆子和护卫,出了庄子的大门。
山路难行,一众人相互搀扶,走出这个山头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虽时值晚秋,沿途山道满眼是翠柏苍松。在万绿丛中,紫藤的蔓枝缠绕松柏,蜿蜓屈附,微风过去,松涛阵阵,花影摇曳。
一幅不可多得的秋景生趣图。
到达寺院时,迎面而来大雄宝殿、天王殿、禅堂,以及由东西四座配殿和诵经房组成的中院。
从各处殿堂敬香回来,施嬷嬷和负责教引齐淑婳的戚嬷嬷,簇拥着她们就要往回走。
三房的丫鬟甘草,跟在主子身后,小声嘀咕道:“听说红螺寺的签最灵,小姐,既然来了一趟,咱们何不去那边禅堂,去抽抽签也好!”
齐淑婳倏地抬起头来,望了身边表妹一眼。收到她的目光,舒眉朱唇微张,露出雪白的牙齿,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
齐淑婳抿嘴点头微笑,跟两位嬷嬷嘱咐了几句。找了名知客僧,问清楚了方位。一行人朝后殿的禅院行去。
禅院内翠竹成林,已逾三百余年,还有两株历经千年的银杏树,雌雄相伴,果实累累。一股苍劲古朴的气息,迎面扑来。
她们进去时,兴高采烈。可舒眉回来时,却是垂头丧气。
走出那座禅院时,舒眉耳边还响着,刚才那位大师告诫她的话:“女施主以后若有何想不开的,千万别走极端,不妨来此处多拜拜菩萨。切不可将事情憋在心里,造成不可挽回的错失。”
大师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会是哪一方面呢?难道是自己的亲人?
想到这时,舒眉不禁为远方的父亲担起心来。
见她从寺庙出来后,就一脸怏怏不乐的表情,齐淑婳不由问道:“怎么了?签上不说得挺好的,你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舒眉强颜欢笑,说道:“大师刚才那番话模棱两可,我心里不太踏实。爹爹他,不知何时才能见到。”
齐淑婳脸上笑容一僵,揽过表妹的臂膀,劝解她道:“不着急,就是述职也得到年底,不是还有两三个月吗?!”
说完,她拉着舒眉,朝山脚底下望去。
寺庙建在山顶,由上往下看去,四周群山环抱,树木茂密,遮天蔽日,远望犹如一片林海,视野所及,景致犹为壮丽。顷刻间,舒眉只觉内心一片澄明,她释然地吁了口气,暂时忘了刚才的不安。
该办的事情完成后,一行人往山门方向走去。
刚没走几步,她们就看见寺院大门口,停了好几顶轿子。少顷,从里面出来两位妇人。她们衣着华丽、举止优雅。一望便知,不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眷。她们进寺门后,将轿夫和随扈,打发到院墙外面守着去了。
见有人从大殿后头出来,那两位贵妇停住了脚步。等看见舒眉她们,这些人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其中的那位中年妇人,四处寻找着什么,想是在寻寺里掌事的,被她身边的老夫人,一把按住了手臂。看来,之前她们请寺里的僧侣清过场子。
还是齐淑婳眼尖,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当下,她就带着舒眉,上前去向长辈们行礼问安。
“林老夫人万福金安!林夫人万安!”
“呵呵,原来是齐府的三丫头,你祖母身子骨可还健旺?!”老夫人见到是熟人,眉眼都弯了起来,让身边的仆妇,将眼前这小辈扶起来。
“托您老的福,祖母最近还算康键。”行完礼后,齐淑婳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老妇人旁边的儿媳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