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峻犹不死心,盯着舒眉的眼睛,追着她问道:“为什么?”
舒眉扫了他一眼,仿佛他这句问话,显得十分多余似的,也不再理他,拉起薄巾被,就要重新躺下。
舒眉也没管他,继续道:“既然把话说开了。相公也不必负疚,咱们以后互谅互让就成了。”
听到她语气里似有松动,齐峻心里晴朗起来,仍旧抓着她的手确认道:“你打算跟我过下去了?”
舒眉心里只觉好笑,这人还真的挺乐观。几句话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过,也怪不得他,这个时空哪有女人像她这样,一门心思就想着该如何离开的?!在高门大户更是闻所未闻。
想到这里,舒眉觉得应该以诚相待,不能让他产生了误会,于是她没有回避对方的凝视,望着齐峻认真地说道:“现在是觉得以前薄待于我,心里有愧。.才跟舒儿说这番话的?!人生无常,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过段时间,相公又改了主意呢?”
被戳穿心思,齐峻不由一惊,面上有些赧然。
果然如此,舒眉了然地笑了笑。不知怎么回事,接着心里便涌上一股失望的情绪。随后,她又开始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你还真指望他转性,对你一门心思了?
妻子眼眸里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没有逃过齐峻的眼睛,他忙抢着回道:“你甭管我是为何要说这话,我对你好就成了!”
他心里其实比妻子更纠结,既舍不得舒眉将来离开自己,可两人将来会怎样相处,他心底没有谱。之前吕家尚未平反时,妻子就容不下兰妹妹进门,甚至不惜嚷着要出家,连夜骑马出去追他,就知道她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
兰妹妹若是最终嫁不出去,他管还是不管呢?
齐峻这一犹豫,舒眉哪还有不明白的,遂也没有放在心上,暗道:这人到底还是没经历过多少事,就是一时冲动海枯石烂,谁又能真的敢信呢?
他算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贵公子,先前还有前科,实在没有太多信用额度,让她来托付终身。罢了!静观其变就是了。[]
想到这里,舒眉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相公对我好,妾身自当记在心里。咱们就先谁也不要给承诺,试着平静相处一段时日。或许哪天,你又想不通了,觉得舒儿配不上你,想另结新欢了,难不成还要我,困守在齐府不成?!”
齐峻愕然,不自觉喃喃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万一哪天,朝堂上的局势发生变化,两个家族不需联姻了,相公你又对别的女人上心了,不必为难守着我。终归结成夫妇,咱们最初都是为情势所迫,我也不会责怪于你的。”舒眉轻声说出这番话,仿佛随时都会飘走似的。
这种感觉让齐峻很是不安,攥住舒眉的那双手,握得更紧了:“不会的,便是对别的女人上心,也决不会抛弃你的,我不能违背在爹爹临终的承诺……”
舒眉嗤笑一声,心道,这人倒挺坦白,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迹给表露出来了。
仅为一个承诺?!她何其可悲!
舒眉讪笑了几声,没有还出声接话。
齐峻也露出几分讪然的神色,刚才他一直盯着舒眉的表情,当他说过遵守承诺时,妻子脸上并未出现欣喜之色,反而表情瞬间就僵了。
他甩了甩脑袋,就是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可他又不甘心无功而返,还是不肯放开舒眉的手,向她要同样的承诺:“为夫已经应承你了,娘子还没答应我,到底愿不愿跟我过下去呢?”
舒眉装不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敷衍道:“那时再说!反正还有一年,为何相公那般着急?”
齐峻一时怔住了,他也不知为何非要舒眉承诺。自从大哥提醒他:若不是文家遭难,他未必娶得到曦裕先生的女儿时起,就有一种危机感。
若是哪天四皇子被立为储君。文家重新发达起来了,以他以前待舒眉那些行为,曦裕先生若是知晓,会不会支持女儿和离呢?反正她的性子。确实是不愿跟他再受那些委屈的。
这问题以前怎么没想到?
现在朝中两派争储斗争得很激烈,若是文家取胜,此长彼消。到时高家定会败落。大嫂到时肯定会离开宁国府的。那么,齐文府两家联姻,确实没有太多必要了。
舒眉见他脸上似喜似悲,也不知齐峻心里到在瞎琢磨些什么,忙抽出自己的双手,拉上薄巾被顺势就躺下了。
齐峻像木头人一样走回床榻边,心里突然涌上的认知让他犹为震惊。
原来。妻子不肯圆房,还有这层意思在里头。若是哪天两府不再需要联姻了,她也好随时出府另嫁他人。
大哥果然没说错,文府起来后,曦裕先生若是听说。之前他的所作所为,未必还肯让他女儿受委屈,若是舒儿坚持和离,怕是谁也赶不住她了。
齐峻想到这里,额头上不由沁出冷汗。
那时他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成为大楚朝第一个被妻子休掉的丈夫。
事实上,当初那封休书若是公开了,他早就成了京中的笑柄。
难怪当初舒眉并不忌诲让他看见那份休书。
原来,她埋了一个巨坑等着自己。
意识到这点。齐峻心里头剩下的,可不仅仅是失落了,还有无比的烦躁和担心。
舒眉不由打了一个呵欠,想也没想便回答道。“什么日子?不就是及冠的日子嘛,终于忙完了,就像考试结束了一般,总算能轻松点了……”
说着,她便要重新睡倒下去。
知道是他行冠礼的日子,可她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齐峻心底的怒火,有如那地底下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再也抑止不住地往外冒。只见他一双手抓住舒眉的手臂,想把她给摇醒过来。
“曦裕先生之前没教过你吗?男子何时及冠?”齐峻忍不住问道。
“二十岁嘛!”舒眉又打了一个哈欠,觉得眼前这人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尽是问些这般无聊的问题。
齐峻气得发颤,后面的话语,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给蹦出来的。
“原来你还知道是二十及冠,为夫的生辰日,现在只剩下半个时辰了。娘子,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为夫讲的吗?”
舒眉抬眸扫了他一眼,嘟囔道:“那就祝相公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下,总该行了?!”
这明显带着敷衍的祝词,哪里能打发走齐峻?!只见他双手紧紧地抓着舒眉的胳膊,就是不肯松开。
“这样一句话就打发了,这是你的为妻之道?”齐峻不由咄咄相逼。
这种被无视的滋味,真心不好受,他宁愿跟妻子吵上一架,也好过这样被对方活生生地漠视。
舒眉突然感觉得,头顶仿佛响过一记惊雷,神智有了些清醒,口中喃喃重复齐峻刚才说出的那词——“为妻之道?”
“没错,你嫁入齐府近四年,不肯圆房,不肯侍候夫君,难道这就是大儒曦裕先生,教给你的为妻之道?”齐峻觉得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跟舒眉重新谈谈,只好把岳父给抬了出来,让她正视两人之间现在的关系。
“为妻之道?!”舒眉不由嗤笑一声,心想,这家伙果然是吃错药了!如今想跟自己讨论为妻之道,他的为夫之道又在哪里?
不过,这是封建社会,好像只对女子有要求来着,男人身上所受的束缚较少,还真是难以问责他的错处。
舒眉想了又想,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借口:“本就不是夫妻,哪里来的为妻之道?!”
齐峻错愕:“不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