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司礼监秉辜大监张诚从软轿上下来,手中拿着本子,皱眉走进了御书房的院子。
他走进的时候,守门的宦官高声通报,赵金亮从御书房中迎了出来,张诚走到跟前低声问道:
“万岁爷用过晚膳了吗?”
“御膳房那边把食盒送过来了,万岁爷只说不饿。”
听到赵金亮的回答,张诚下意识的看了看天,看到星月当空,张诚摇头低声说道: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去郑娘娘那边。”
由赵金亮通报了句,万历皇帝在里面应了,张诚举步走了进去,御书房中灯火通明,里面装着牛油大烛的灯笼挂了六盏,连带着屋中也有些燥热。
万历皇帝呆坐在书案之后,书案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调羹放在碗中,张诚见了礼走到跟前,却发现桌子上的饭菜一动没动,张诚愣了下,开口说道:
“万岁爷,不吃饭要伤身子的,多少吃点吧!”
他说完,万历皇帝却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会才晃晃头,沉声说道:
“治安司每日呈报上,寡人记得不少说张先生内宅的言语,张伴伴你去找来,寡人想看下。”
张诚一怔,连忙躬身领命,万历皇帝若说咬牙切齿,或者声音萧索,这都可以理解,可方才的语气却平静异常,没有感情的波动,自觉地对万历皇帝了如指掌的张诚也有些莫名的忐忑,连忙答应下来。
治安司需要报到万历皇帝这边的文卷,都是有记挡的,却是由六科郎掌司邹义这边管理,御书房这边派人过去,拿回来也是不耽误工夫。
这期间张诚又是劝了两次,让万历皇帝用膳,万历皇帝都只是说不饿,平日里皇帝也有负气不吃饭的时候,大家也能听出语气,不过今日说这不饿,好像真的不饿一般,可越是如此,张诚就越知道不对。
张诚这边着急,万历皇帝却还是平常样子,拿起奏本批了两本,开口淡然问道:
“寡人听小亮讲,张伴伴那宅院有些毛病,让直殿监的人去修了,怎么回事?”
虽然不明白万历皇帝为什么问这个,张诚还是照实答道:
“劳烦万岁爷挂念,奴婢住处隔壁放书的地方墙壁漏了一处,怕风雨进来弄坏了书卷,这才安排人去修,都是经年的老房子,木头也顶不住。”
万历皇帝笑着摇摇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晚上皇上要文档,邹义这边也不敢怠慢,领着几名办事的宦官连忙把相关的文档拣选了送来。
京师之中张阁老自然是话题的中心,街头巷尾,千奇百怪的传闻当真是不少,治安司这边的文档尽管经过来筛选,可还是很多。
那边要的急,邹义整理出来之后索性把文卷什么放在软轿上,几名小宦官抬着,他一边跟着,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御书房。
万历皇帝每日作息,大家差不多都知道,这么晚还在御书房没有去郑贵妃那边,邹义也觉得奇怪力
文卷一本本送进去,邹义在院中等候,刚琢磨是不是告辞的时候,就看到帘子掀开,赵金亮探头出来说道:
“邹公公,万岁爷传你进去!”
邹义连忙走进去,先是叩见,起身下意识的扫了对面一眼,看到万历皇帝一切如常,张诚的神色反倒颇为郑重,不由得有些纳闷,万历皇帝开口问道:
“寡人记得有些文档是说张阁老家内宅的,对,就是那个某个俊美书生被人用口袋套住了头,然后被骗来到天宫,和那些仙女睡在p赴……”
邹义又疑惑的看了张诚一眼,却发现自家义父也是满脸惊愕,万历皇帝倒是带着笑,皇帝所说的,虽然治安司的消息众多,但邹义对这桩事还真有印象。
京师士子们都传说,来自南直隶的某举人,高壮英俊,某日被人用匿名的帖子请到某小酒馆喝酒,喝酒的时候客人未到,酒菜却是齐备,这举人没有戒心,饮酒之后就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一个美无比的宅邸,所见都是绝色美人,而且除却汉女之外,尚有异域风情,这举人惊愕无比,那些女子都跟他说他来到了天宫,这举人家中也是富户,却没见过这般华美豪奢的所在,又有如此多的绝色,也就信了。
整日里胡天胡地,逍遥无比,但有时候也要住在地下,据说是什么“洞府”的所在,过了十几天,他又喝酒昏沉,醒来时却在街上,整个人被充满异香的布口袋包住,身边还多了百余两黄金。
到底是梦还是真实;遇举人也是糊涂,去找灌醉自弓的小酒馆的时候,却发现那哝街上并没有什么小酒馆,小酒馆那里只是个无人居住的宅院。
这种种行迹,举人还真以为自己去了天宫,到处何人炫耀所见所闻,在石马巷某酒楼夸耀的时候‘却被隔壁某世家子听到,笑着说,当年西晋贾妃迷昏街市上的美少年入宫,不也是一路手段,你不知道进了那户豪门的内宅。
秽乱别家女眷,有这等美女内宅,又是如此豪奢华美的人家,自己怎能得罪的起,这举人害怕遭遇到杀身之祸,当夜就逃离了京师,从此不知所踪。
按照他这举人描述的种种情况,大家都在猜是张阁老的府上。
这传闻呈上来的时候,万历皇帝看辫颇为仔细,不过这传闻的重点,在那举人如何在“天宫”荒唐,其他都是从略,邹义当时猜万历皇帝之所以看的仔细,可能和看春宫画的心思差不多。
不过今日为什么又问起,邹义心中糊涂,既然明确了什么事,查找翻检就容易的多,不多时就找到,双手递到了万历皇帝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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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笑着翻开,邹义琢磨了琢磨,上前禀报说道:
“万岁爷,这文卷下面三页纸是去年年底加上去的,治安司派人查过,所谓举人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过是有两个尼姑在张阁老府上行走,经常替内宅做些放债送信的勾当,这两个尼姑在外面有相好,把在张府的所见所闻讲了,他们相好编出的故事,写成册子高价售卖,这两对奸夫**顺天府已经重办了……”
万历皇帝仔细翻看着文卷,边听邹义的话,边点头,随口笑着问道:
“这泰西姬、暹罗女,还有高丽贵女,这个是真的吧?”
“回禀万岁爷,这个……应该不假……”
“见天女衣带环佩,不似人间所有,事后谈及,皆以为价值千金之上,非如此不能有也,啧啧,也就是说张阁老后宅的这些女眷身上的穿着打扮都是这般,是不是?”
邹义已经是第三次看张诚了,张诚神色不动,似乎下顾向下点了点,邹义想要看清,万历皇帝却笑着抬头,他连忙低头犹豫了下,开口禀报说道:
“奴婢……奴婢也未曾亲见,不过张阁老内宅豪奢无比,这个多有传闻,应当不假。”
“所见亭台楼字皆似天宫,事后念及,纵天宫又能如何,恐不如也,呵呵,这个倒不必问你了,寡人今日探病,见到了张先生府邸的模样,的确是……的确是……,”
邹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躬身下去,万历笑着转头对张诚说道:
“张伴伴,寡人和贵妃的床帐不过是用铜钩,那材料据说是御用监在江南采买的上好轻纱,张先生那边可是银钩,轻纱的质地,寡人尽管不太懂,可也知道比寡人用的要好。”
张诚愣了愣,想要张口说话‘可还是低头沉默,万历皇帝笑着转过头,又是翻看那文卷,只翻了一页,就停手不动,似乎在那里发起愣来。
静了会,万历皇帝突然把手中的文卷狠狠的丢了出去,屋中三名伺候的宦官都是抬头,万历皇帝从椅子上站起,双臂猛地在桌子上一扫,桌上已经凉的饭菜碗碟都是掉落在地上,纷纷碎裂。
“混账!!!”
万历皇帝猛地一声大喝,屋中几人愕然,外面脚步声急促响起,几名侍卫跑了进来,一人在外面大喊道:
“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这也是宫内规矩,侍卫若听到有异动的反应,万历皇帝站着大喊道:
“滚出去!!滚出去!!外面守养!!”
外面答应了一声,迅速离开。
“让寡人勤俭!!让寡人节省!!平日用膳只能有一个肉菜,那时候张伴伴领着联出去吃碗红烧肉,联都欢喜的不得了……张先生吃什么!!想吃江鱼,居然船中裴水,养鱼送到京师,让寡人不要兴土木,寡人和母后住的是老旧破烂房子,张居正住的是什么,文报中说的好,琼楼玉字啊,连联看着都眼红的宅子,去爱妃那里次数多了,就要寡人远女色,他怎么做!!他怎么做!!!”
说到最后,万历皇帝抓起奏折本上一个玉狮子镇纸,在地上砸了粉碎,红着眼睛左右看看,直接掀翻了书案,粗声骂道:
“老匹夫!!!”
张诚、邹义、赵金亮都是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