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之子朱常洵甚合朕意,朕决意封他为太子!!
这句话只是用正常的音调说出,台下臣子的队列中稍微靠后的人甚至没有听清,即便是连前三排的人也没有仔细听。
所有下面的臣子都是下意识的要跪下说,“陛下圣明,”后面的大部分人已经跪下,前排已经躬身的一干人刚刚说出“陛下”这两个字之后,却好像是被什么杨住了腌子,接下来的话都堵了嘴里。
能前三排的自然有非常之处,虽然年纪大了,可耳目依旧是聪慧,确认自己听到的是“朱常洵”之后,又都是愕然抬头。
他们看到的依旧是万历皇帝那张充满冷笑的脸,现他们总算明白了,万历皇帝的冷笑并不是什么无奈的反抗,而是讥刺。
太荒唐了,两个多月,太后一系和朝廷百官,甚至各处的地方官都表明自己立场之后,一切都要板上钉钉的时候,万历皇帝想要大朝会上简单的说一句就想扳回来,这实是太天真了。
旨意的流程是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用印,没有经过内阁的旨意就是中旨,下面的官员可以不奉也无罪,不要说你空口白牙说一句,口谕,口谕国家大事上从来没有用处,难道皇上还没从给王锡爵的那张手谕上吸取教训吗?
“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长幼之分乃是大礼,储君当立长,若不遵行,定当引起大祸!”
礼部尚书沈鲤先是跪下,大声的喊道他接近六十岁的年纪,进行完这些礼节之后,居然还有力气发出如此中气十足的喊叫实是让人冉讶。
“请陛下收回成命!!丶
杨巍面『色』铁青的也是跪下谏言,不过没有了平常朝会上的从容,声音也是极大一干人都是跪下大呼,场的大部分官员短暂的错愕之后,也都是纷纷跪那里大喊起来。
申时行、王锡爵等几人面面相觑,且不说万历皇帝这个举动太过儿戏,选得这个场合也太不合适了。
场这么多官员,京师有份量没份量的角『色』都这边,你一个人说了,不是等于让这些人给你当面施加压力吗?
也有少数的官员站着,他们或者是顺天府一系,或者是申时行等人的门生弟子自家老师不跪,自己匆忙去表态那就是是太傻了。
“臣不奉旨,请陛下收回成命!!”
礼部尚书沈鲤又是说,礼部一应官员都是大声应合,立何人为太子,必须要通过礼部下旨才能诏告天下礼部不奉命,这个程序就无法进行下去。
“此乃大义,我等当不惜『性』命谏言圣上,如有不景从者必为『奸』邪,我等当共击之!!”
“国家养士近二百年,效命就此时啊!!”
类似的喊声此起彼伏,这样的喊声响起,原本那些不跪的人有不少也都迟疑着跪下,下面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
这些听着大义凛然实际上却是威胁,要是不和大家一起的,你就是大家的敌人,这件事之后,必将成为众夫之的,官场上怕是什么,怕是成为一个不合群的人丶那就没有办法再官场上生存。
下面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响起,每一句话都是让万历皇帝收回成命,让万历皇帝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万历皇帝终于是冷笑出声撑着御座的扶手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共击之……国家养士近二百年,这两句话朕都听过朕小时候看皇祖的实录宝训的时候都看过,那时候是养士百五十年,过了五十年,还是这个老调吗?”
嘉靖皇帝位的第五年,朝中的大礼议,当时的首辅杨廷和和他的儿子就曾说过这样的话语,万历皇帝一边冷笑一边却回头看站身后的一干太监,依旧是冷笑着说道:
“当日皇祖能用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收拾这帮无君无父的混帐,今日朕却动不了禁军,动不了京营。”
万历皇帝说完这句话,司礼监提督太监张鲸和秉笔太监张宏都是跪下,张宏脸『色』肃穆的开口说道:
“万岁爷,大明的兵马不是用来屠戮士大夫的,何况士大夫们所说的都是圣贤道理,万岁爷这般一意孤行……丶
话没有说完,只那里不断的磕头,张鲸则是跪那里不出声,他原本是御马监的掌印,又是慈圣太后的心腹,这次禁军动不了,他其中也出力不少,万历皇帝用不动东厂,也有他的影子。
万历皇帝仅仅是冷笑着这些人身上看了遍,然后开口说道:
“外臣指望不上,不是想让朕听话的,就是怕事胆小的,内臣里,又都是一帮心怀大义,知道圣贤道理,就是不替朕考虑的。”
张宏那里只是磕头,万历皇帝这句话说完,司礼监其他的人等,以及其他过来的太监也都是跪下,只有站后排跟随的一个宦官依旧站着,万历皇帝看到这个身着黑袍的太监,却转过了头,看着下面群情激奋的大臣们,沉声说道:
“列祖列宗保佑,朕身边还是有忠臣的。”
那个黑袍宦官本来一直低着头,这时却跨过他前面的跪下的一干人,向前走去,不少跪地上的太监都是惊愕的抬头,到底是谁这样的大胆,近的侍卫也距离高台很远,靠近不得。
下面跪着的人中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个边走边拖下黑『色』袍服的宦官,这宦官里面居然穿着轻甲,而且拿出了一个一尺左右的家什。
“碰”的一声响丶像是什么东西爆裂了,声音很大,前面三排的人甚至阁到了火硝的气味,好像是鞭炮响过之后的味道。
那个黑袍宦官手中拿着火铳向天开了一枪总算有人从不断的磕头中抬起头,前面几排已经有人失声叫出了万历皇帝身边那人的名字,这声音比方才劝谏的时候还要大只不过却带着丝丝颤抖。
“王通!!!”
有人喊出了这个名字,迅速的被身边的人听到,又迅速的传遍了整个奉天门前的广场刚才还喧闹无比的广场从前向后,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万历皇帝身边的那个黑袍宦官已经脱去了身上的袍服,『露』出了轻甲,摘去了盖头上的纱罩,将手中的火铳丢地上,背手站万历皇帝的左侧,冷冷的看着下面的文臣们,万历皇帝脸上依旧是布满了冷笑。
“陛下面前咆哮,妄图压制陛下改动旨意,干涉天子立储你们还是大明的臣子吗!!?你们难道想犯上作『乱』!!”
王通声音不高,可广场上实是太安静了,这些话被大多数人清楚的听了耳中,有人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下。
国子监司业吴作来已经是脸『色』苍白,他身边却有人低声说道:
“吴兄,那王通是一个人咱们一拥而上,活活打*死了他,到时候……丶
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到有“咔咔”的声音,好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奉天门前举行大朝会的广场,周围是被朱红『色』的高墙包围,也有通往四处的大门。
现两侧的大门都被缓缓拉开,手持斧枪的披甲士兵鱼贯而入沿着墙根大步行进,将整个广场围了起来,然后面向广场中的百官们。
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就是甲叶碰撞,这个甲胄的规制许多人印象很深,这是虎威军的虎威板甲,把整个人都包起来的样子。
奉天门前的群情激昂一下子变得好像是坟场一般的死寂,只有那些士兵们迈步走动时候的甲叶叮当。
这些扳甲手持斧枪的兵卒站定之后,又有两列带刀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从两侧跑进来,高台两边站成两排。
万历皇帝和王通背对着的一干太监有许多人已经惊愕的抬起了头,紧接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那边的张诚张诚神『色』不动,颇为淡然张鲸叹了口气又继续跪下,张宏脸『色』则是惨白一片。
“陛下立皇子为储君,尔等这般的狂悖,真以为大明没有王法规矩了吗?”
王通冷冷说道,场中依旧是安静,王通盯着前面的礼部尚书沈鲤说道:“沈尚书,为何不奉旨诏告天下,莫非你不是大明的臣子吗?”
跪地上的沈鲤身子一颤,却不敢答话,王通转身对万历皇帝躬身说道:“陛下,此等无君无父的狂悖之徒,理应严惩。
“下诏狱,打着认真问问,看看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大舟胆子!”
万历皇帝冷声说道,王通刚要领命,人群中却有人站起来,那里指着王通大骂道:“『奸』贼,你以为凭刀兵就能就能胁迫诸公,让你知道,“话还没有说完,两名皮甲的士兵穿过人群来到他身后,用斧枪的木柄朝着他背部狠狠一下丶那人直接被打瘫地丶接下来好像是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广场上鸦雀无声,过子会才有人开口说道:“众正盈朝,这么多正义之士,你杀得光吗?”
这人却是跪地上,根本发现不了是谁说话,王通不屑的笑了笑,朗声开口答道:“杀得光,我北边杀了几万鞑丵子,这里才刚过千而已。”
全场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