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将要派钦差去往辽镇清军,宫中还要派一名宦官去辽镇那边同辽镇的监军一检粮饷,下旨明文,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知道消息的人都是感叹,辽镇前段时间对定北侯做了不少小动作,现报应来了。
清军是看军镇有没有吃空额,点检是看有没有实发,天下间的军镇都做不到这一点,就连天津卫的虎威军都是一样,当然,虎威军的粮饷实际上比定额要高一些,这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排这样的钦差下去查办,摆明了就是去找辽镇的麻烦,谁要找辽镇的麻烦,是一个御史于监汝先倡议上疏的,可这个御史本来朝堂上无声无息,从前唯一被人记住的奏疏就是请顺天府差役严办那些拐卖儿童的人贩,这次居然敢上这等奏疏实是让人想不到,不过不用怎么细查,就知道这人曾去见过王通,而且见过王通之后,家里陡然富了起来。
王通为何敌视辽镇,这个大家心里都明白,征归化回来前后,对王通战功的朝野疑问,还有多方攻讦,多少都是李家的吹鼓手做。
不说别的,王通立下大功,朝中几乎是失声,但李成梁立下的功劳远远不如王通这边的,得了重的赏赐,声势是无与伦比,这两下比较,王通也不会对辽镇有什么好感。
再细究的话,还能知道,十一月底的时候,辽镇参将孙守廉曾到王通府邸拜见,这或许是密报了什么消息,对天津卫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孙守廉和天津卫的商户关系密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王通势力中的一份子。
到了王通这个身份地位,到处伸手也都是应该的,辽镇那是一块大肥肉,几百人口,沃野万里,商贸发达,好处全被他李家一个人吞了,大家看着都是眼馋,可李家从来都是大明的第一将门,谁也不敢触碰这个老虎,如今定北侯地位非同寻常,或许是盯上这一块了,而且不管怎么说,李家眼下王通的面前,的确要低头。
针对辽镇的举动,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权争政争的报复,或许为了辽镇掺沙子,啃下一块肉来,为政治,为财富,天下人甚至连王通的属下都是这么想。
派钦差去辽镇查办巡视,而且是为了挑『毛』病,这个举动宫内实际上是很慎重的对待,连内阁都密奏说道,“辽镇关外,如猛虎卧于床榻之侧,当谨慎对之,防虎伤人”等等,万历皇帝派出钦差之前,还特意召王通入宫询问。
“陛下不必担心什么!”
王通大包大揽的回答道,听到这个回答,万历皇帝却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事情:
“王通,你可知道为何设蓟镇?”
本想着自问自答,却没想到王通回答了出来,他笑着开口说道:
“陛下,蓟镇设立为九边晚,是辽镇崛起壮大之后设立,蓟镇设立,除却守备京畿,针对教虏之外,还有隔绝辽镇与京师的意思吧!”
万历皇帝有些诧异,却是点头肯定了王通的判断,过山海关入北直隶,从山海关到京师这一段路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京师作为首都,自然要有万无一失的布置,设置蓟镇固然有塞外教虏活动频繁的考虑,但防备辽镇万一可能的异动,也是其中之一。
见王通明白这个,万历皇帝『性』是挑明了说道:
“先帝时,高拱和张居正一直有辽镇划地设府州县,派文官牧守的动议,不过总是顾虑辽镇地处关外,又是对北边和东边两个方向,责任重大,还是要让总兵有专一大权,这个动议也就不了了之,不过李成梁独掌辽镇二十年,兵马是他一家兵马,兄弟子侄都为大将,财权归他支配,富可敌国,而且还阳奉阴违、养贼自重,不敲打敲打,难免要得意忘形,可标”
万历皇帝迟疑了下,又是说道:
“之所以对辽镇慎重,就是因为辽镇孤悬天下之侧,钱粮都可以自给,又有重兵,如果『逼』得紧了,李家父子真有什么动作的话,那可就是大祸,朕可不愿大明内部兴起刀兵,那可就是社稷黎明之祸了。
也难怪他迟疑,身为天子却对一边镇如此忌惮,不是那么好看,王通躬身回答,语气却是信心满满:
“陛下,俺答部强,还是科尔沁部强?”
“土蛮如何能比俺答。”
所谓土蛮,是大明对草原东方的蒙古部落的蔑称,因为他们的战斗力实不值得高看,俺答部那是草原上的霸主,自然是强大。
“陛下,虎威军与蓟镇灭掉了俺答部,辽镇倾巢而出,多伦也不过是几千首级而已,两下比较,战力孰强孰弱?”
这么一说,万历皇帝担忧的表情一下子去了不少,王通又是说道:
“陛下,虎威军与蓟镇北征归化,现虎威军和蓟镇都京畿之侧,京畿之地还有禁军、京营,军力战力远远强过辽镇,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到这里,却是张诚『插』嘴问了句:
“王通,宣府总兵可是李如松!”
“张公公说的是,但宣府兵马若是朝廷下旨动作自然无碍,若是这李如松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跟从者会有几人?到时候马家和历家开口,李如松还能如何,而且马林如今辽镇做副将,李成梁也要顾忌一二!”
被王通这么一分析之后,万历皇帝才后下了决心,派出了钦差。
实际上,王通还有一个判断没有说,按照锦衣卫和三江商行传回来的消息,李家父子,包括作为李成梁心腹的那些辽镇大将,太过沉溺于富贵享受了,声『色』犬马,美食美『色』,这些事情上彼此攀比,天津卫和辽镇的贸易中,大宗物品是收入高,但利润高的,莫过于贩卖到辽镇的那些奢侈品。
人一陷于富婆享受,整个人都是消沉下去,怎么会卖命打仗,怎么会有野心,的确不用担心什么。
王通能判断清楚的事情,李成梁为将三十年,自然也能判断明白,钦差准备正月十五之后离京,辽镇的说客正月十六到达了京师,按照辽镇赶往京师的路程时间计算,宫内旨意未下,那边的人就已经路上了。
辽镇派来的人是李成梁幕府中的一名书办,能有这个外差,不是心腹是不行的,这人姓李,名叫东群,四十二岁,却是登州府的举人,这个人锦衣卫和三江商行的文报中多有提及,属于李成梁身边排前三的谋主之一。
这个人入京,顺天府这边立刻将消息知会到了王通这边,本以为这李东群来京,会先去那些大佬和太监的门下活动,按照如今京师办事的规矩,去郑国舅那边活动有效果。
不过王通想错了,这李东群来到京师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就递上名帖登门拜会,天未亮就已经带着礼物等候大门外,门一开就递上了帖子。
王通早晨照倒要去上朝的,没有理会李东群,只是说了一句“让他门外等着,”然后自去了。
散朝的时候,王通将这个事情禀报给了万历皇帝,算是知会,万历皇帝没有什么别的话,只是一句“你自做便是”。
散朝之后的王通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锦衣卫衙门办公,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了自家的宅邸。
那位李东群一直门外等候,京师的正月里可不怎么暖和,这李东群虽然穿裘皮的外袍,可也是脸『色』乌青,嘴唇发紫,王通马上看了一眼1点点头淡然说道:
“客人久候了,请厅里说话吧!”
李东群想要答话,可能冷的久了,想要动作很是僵硬,王通也没理会,直接进门。
稍微准备了下,王通这边来到了客厅,李东群被请进来之后,神『色』比外面已经好了很多,进了屋来暖和不说,也有杯热茶。
李东群一进屋就是磕头行礼,王通看着跪地的李东群摇摇头,笑着说道:
“若是李成梁早就这般懂做,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难堪。”
那李东群抬头说道:
“身家名声,能争总要来争一争,争过了知道自家争不得,这才知道改服软认输,要不然将主也不会派小的来拜见侯爷。”
王通摇头失笑,开口说道:
“倒是个伶牙俐齿舟角『色』,起来说话吧!”
李东群谢过之后起身,得了王通准许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
“侯爷,我家将主说,先前的误会就不提了,今后天津卫的生意辽镇畅通无阻,绝不会有任何的刁难,我家将主看着侯爷这边发财,还有心和侯爷合股做今生意。”
“本侯和孙参将已经有生意了,你家将主的好意只能谢了。”
“侯爷,孙守廉孙大人能征善战,我家将主早想要提拔,只是不知道该给个什么位置,还要请侯爷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