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功名缙绅无用,不免税赋。
临近中秋,第一个明确的消息从朝中发出,为了增加财政收入才让松江开埠,自然就是要向进出松江的财货,还有松江开设的店铺收税,有功名的士子还有官员的家庭,都是有免税的特权,如果松江府还保留这个特权的话,那朝廷这么做,就成了给别人做嫁衣裳,何苦来哉。
天津卫就是没有任何人免税,松江府也照此办理,按说这个消息是触动文官士子这个阶层的利益底线,会引起轩然,但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出人意料的没有什么波动和反应,也就是几个死心眼的老夫子出来闹了下。
毕竟松江府仅仅是一个府,和大部分人的利益没什么相干,何苦去争论,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个消息是确认了开埠这件事。
消息从京师扩散到天下,甚至比正常消息散布的速度还要慢了很多,因为宫内宫外,许多大佬有意的阻碍这个消息的传播,知道的人越少,那么越早知道的便宜就越大。
眼下就是稳妥保守的大佬也安排人过去了,聚宝盆就要打开,谁凑的近些,谁就能捞到多的好处。
当然,朝廷松江府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有事先的考虑,江南各府,富贵人家极多,走街上的普通行人,没准就是朝中二三品大员的什么亲戚,想要那边免除功名缙绅人士的特权,那必将引起朝争。
可松江府却是特殊,几年前松江府是徐家一家独大,其余的缙绅那里都没有任何生存的空间,全府都是徐家一家的天下,但徐家勾结海盗反被反噬,一夜灭én,然后朝廷因为他家勾结匪类,又将松江府上上下下清洗了一次,当年凡是有身份地位的乡绅名望,谁不和徐家有些关系,都是被这次一扫而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松江府如今已经空了,那边没有什么利益集团,完全就是一张白纸,想要怎么涂抹都方便。
万历皇帝想明白这个关节之后也是感叹,王通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选定松江府,这松江府就有种种的适合之处。
宫中、朝中,方方面面的消息不断的传入王通这边,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对王通的态度的确是不善,但还没有表明明确的敌意。
按照田义私下里的闲谈和某些场合下对王通的评价,都认为王通是个道德败坏的jiān臣,认为王通的作为是违背圣贤大义,引yu天子关注微末钱财之利,必将败坏世风,必将让人心不古云云……
不过对于王通的能力,田义也不否认,jiān臣若无能也不会称为jiān臣,这就是田义的理论,王通这等武夫若不是有能打仗能赚钱的本事,如何能得到万历皇帝这般的信任。
这些话传到王通的耳中,王通也只能是苦笑以对了,跟书呆子没什么道理可以讲,只作没听见,iǎ心提防些就是了。
当然,王通也猜测到了很深层次上的原因,田义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可对内廷势力的掌控却远远不如他前面几任,局面很复杂。
冯保有不少旧部还宫内各衙én当差,但张诚的手下的人都已经抓到了实权,邹义是成了司礼监提督太监,总管东厂,这是名副其实的内廷第二号人物,田义身为内廷之首,处处却有掣肘的人,想必是不甘心的。
可他动不了邹义,且不提邹义和万历皇帝比他近,而且还有个赵金亮做盟友,眼下赵金亮挂着六科郎掌司的名号,权势却已经是个太监的权势,很是了得。
关键的是,邹义和赵金亮都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管大明这么说有点别扭,可王通这个外臣的确是邹义和赵金亮两个内官的靠山。
田义想要让自己的权势伸张,就必须要打击邹义,要打击邹义,就必须让王通失宠,可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天朝会上,田义不过咄咄bi人了点,万历皇帝就用眼神警告了他,这还是田义顺势而为。
实际上,王通眼下所说的所做的,包括松江开埠这件事,都是给自己的功劳簿上再加厚重的一笔,别人说做的越多,说的越多,就错的越多,王通这边显然是反过来的,田义找不到什么机会,他无可奈何。
尴尬的是,咄咄bi人之后,田义这边还要求过来,求王通这边来协助松江开埠的事情……
莫说是田义,万历皇帝也不想让王通hā手松江这边的事情,可确定松江府的确是开埠首选之后,要进行下一步的工作,这才发现离开王通根本不行。
偌大一个府,将来几千几万的商户那边,港口里肯定全是海船,江河上、道路上也都是大批的船只车马,要怎么管理引导,怎么收税。
收税多了狠了,那就是杀ji取卵,时间不长就会败落下去,收税少了,那又是有违朝廷的本意。
这么多人这么多货物聚集松江府,该怎么安置,商铺怎么规划,仓库和货场应该何处,掌柜伙计客商又要住那里,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地方,他的吃用又要怎么解决,甚至污物如何搬运清扫……问题多多,千头万绪。
本来想要用治理地方的手段,可细想下却发现,大明管理那些大城市的方法,用这等开埠之地未必合适,到时候没有办法理顺还好说,还很容易出uàn子。
既然是万历皇帝如此关注的开埠之事,想要应付是不行的,想要不懂装懂,到时候出了岔子和uàn子,问责起来也是要倒霉的。
思前想后,也顾不上太多,只能是找个有经验的人问问,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有经验,也就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了。
京师里瞒不住什么事情,他田义对王通的敌意,京师大部分人都是知道,有的人知道具体的原因,有的人猜都能猜的出来。
都知道看不顺眼,可还要上én求教,这感觉实是不好,但恩怨是一回事,万历皇帝的关注才是大,既然田义被安排抓总此事,那也只能是厚着脸皮笑颜登én了。
“……人流、物流、财货汇集,这第一件事就是先要规划,居民区和商业区要分开,居民区和商业区要留出足够的空间,预备着今后扩张,也要预备着某些非常时候的救助和疏散……下水道要修,明沟和暗沟都要有,要专én有人清扫垃圾,不然的话,又是南方,人多聚集,很容易发生疫病……”
“……这上面不要担心花钱,让住港口区那边的人缴纳费用就可以,但要严控,这点iǎ钱很容易被人借由头变成敛财的手段,卫生反倒是没人去搞……要多准备郎中,毕竟南来北往的,很容易有什么病况出现,到时候郎中就能派上用场,yà店和yà商可以免税给些优惠……”
“你说叫什么名字好?上海这名字如何……哦,已经有上海县了……”
田义从王通府上离开的时候,神è很是微妙,他实际上有点糊涂,王通年纪不大,但是城府很深,权谋上也是狠辣果决,这次询问他本来是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而且还提防心思很重,生怕王通说什么错的方式坑害。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通知无不言,开始田义还心存提防,但他也是聪颖无比的角è,立刻能听明白王通所说的都是良方良策,然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记忆,生怕漏下了一点,田义博闻强记,这个倒是不难。
“……人手可以从天津卫各处挑选,王某就不去挑选了,田公公这边自行办理就是……”
王通还打了这样的包票,如果是王通帮忙选人,还有hā手的可能,可这句话说出,姿态无疑做了个十足。
不过田义也明白,就算王通挑人上不伸手,天津卫被他经营的铁桶一块,自己挑选出来的人手也会有王通的影子。
但王通这个态度却未免太热心了些,田义甚至还想,难道王通真是一心为国,对自己的态度毫无芥蒂,不过,田义立刻是否定了这个判断。
“也说不上为他人做嫁衣裳,咱们家的船队现规模已经是坐大,三江系统的资本也是越来越多,有松江府这么一个设的地方,对咱们好处多多,何况咱们徐家那件事之后,松江府已经有了安排布置,这次松江府开埠已经是造起了声势,各方利益已经掺了进去,已经不可能停下,不过到现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这次开埠,咱们得益大。”
王通对杨思尘这般说道,八月的京师没有什么事,锦衣卫河南抓回了两名三江商行的掌柜,他们本来被派往宁夏那边办差,却拿着银子私自逃走,准备找个地方快活一辈子,不过很快就被锦衣卫抓到。
三江系统的上层觉得这是老人骨干,不如让他们jiā回银两,带罪办差,王通的批示很简单:
“抄家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