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半仙说的凄惨,还用衣襟往眼角揉了揉,小眼睛一眨一眨的通红。
若在后世,见惯了各种骗术的李易根本不会理睬这个所谓的“邹半仙”,但今日李易下山前,郭不守特意的叮嘱过李易,说是如今的红尘俗世中多高人隐士,千万别小瞧那些看似可怜的僧、道、丐、尼等等,若能结个善缘,可不要舍不得花费,指不定他们便是哪门哪派的前辈在游戏风尘,伺候的好了,能让你一辈子受益无穷;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保准你没好果子吃。
这也是先前李易请邹半仙喝一碗茶的缘故,但如今要被邹半仙蹭饭,李易可不大乐意了,鬼才会相信邹半仙说的帮你建什么长生殿,日夜供奉云云,或许邹半仙一边吃你的饭,一边在心里乐呵:今天又撞上了一个没头没脑的傻小子。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又要担心别遇见高人隐士,又不甘心被骗,遇上邹半仙这等实力派的演技,李易还真有点无计可施呢。
“师傅啊,弟子这次下山历练,向你老人家索要三文钱,你老人家硬是只给了两文钱,如今弟子请这位邹道长喝了一碗茶,便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啊……”
没办法,是师傅你说要结善缘的,如今为了脱身,弟子只有得罪师傅了,李易灵机一动,有样学样,也用衣襟把眼角揉得通红,在那里大诉起苦来。
李易平时没少和郭不守插诨打科,顶嘴为乐,所以也不怕郭不守见怪。
李易眼角的余光瞥向邹半仙,却见邹半仙也是在那里一愣一愣的,想来是李易的反应出乎了意料之外。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不大好受吧,李易心道这次得给你来点猛的。
李易“刷”的一声抽出了铁剑,“嗡”的朝邹半仙一弹,邹半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要发生何事,连那“邹半仙”的招牌白布幡都没有拿,一个激灵便从座位上跳得离李易三尺开外。
李易使劲的眨了眨眼,这回是真的“欲哭无泪”,深情款款的抚mo着铁剑道:“宝剑啊,你乃小道我师祖所赐,跟随小道十几年,便是小道的手足同胞一般,小道怎么舍得了你?可如今这位邹道长实在可怜,都两天没吃饭了,小道虽然心如刀绞,可也不得不离你而去,将你送与那城中当铺了……”
“小道长,如今世道不太平,多游手好闲、坑蒙拐骗之徒,你可要睁大着眼睛瞧清楚了,千万莫要因为好心,而上了某些骗子的当,我家的那个混小子和小道长你一般年纪,上月就被城里的一个无良医生给骗去了一两多银子。”
李易说的苦楚,那邹半仙还没反应过来,可一直在旁观的茶寮的老板娘这会儿出来打抱不平了,老板娘生得胖乎乎的一脸和气,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爱心泛滥人士。这家茶寮是两夫妻开的,老板大约是去吃饭了,换了老板娘来照看。
李易修习正宗道教功夫,已有小成,又熟读儒道经典,相对于那些凡夫俗子来说,自神光内敛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如一块未经雕凿的宝石儿,让人一望之下而心生好感,卖相自然要比这个“两天来滴米未进的邹半仙”强上太多。
邹半仙走的是实力派演技路线,李易走的也并不完全是偶像派演技路线的。更何况老板娘家中还有一个和李易年纪一般大,而且上个月还被骗过的“混小子”,这会老板娘是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了。
老板娘说话时,眼睛有意无意的瞄向邹半仙,那意味,白痴都能懂个分明。
邹半仙被老板娘一顿指桑骂槐,站在那里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很有点尴尬,邹半仙以“半仙”自居,总不能和这乡野间的妇人来打一场口水仗吧?
好在邹半仙脸皮够厚,直可和那大蒜相比了,邹半仙“呵呵”的自我解嘲一笑,复又在桌子上坐了下来,大抵像他这般替人看相算命的,每天都要遭遇种种是非曲直,也只有脸皮厚者才做得来。
这时,又有客人进来喝茶了,老板娘自要去招呼,老板娘还不放心李易这么个在她看来的毛头小伙子,于是又提点了一番李易道:
“小道长,你可要当心啊!”
李易点点头,拱手表示感谢,胖老板娘很满意李易的知书达理,临行前又满怀警告意味的朝着邹半仙一瞪。
邹半仙低着头将小眼睛一闭,只做没看见,却是将一只手儿伸到了桌子下,悄悄的朝李易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意思是你行,有人帮你撑腰。
邹半仙就是靠一张嘴儿吃饭的,怎么会分辨不出李易话中的真假?但如今有老板娘的加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奈只得认了这回瘪。
“咳咳”……邹半仙那模样实在搞笑,李易差点没忍住将口中的茶都喷将出来。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孔老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不欺我,果不欺我!”见得老板娘走远了,邹半仙才抬起头,又回复了原来的超脱世外模样,手抚胡须,颇有些感概的道:
“今晨出门之时,贫道特为此次出行卜了一卦,乃是《易经》讼卦第六,象曰:天与水违行,讼!此卦主纷争不可避免,没想到却应验在这间茶寮里的老板娘身上啊!”
李易熟读《易经》,《易经》讼卦第六象也是知晓的,讼卦第六象又称为天水讼,“天与水违行,讼!”的意思便是:天向西转处上,水向东流往下,这样天水背道而行,自然要出纷争了。
李易望着邹半仙白布幡上写的“延吉避凶”四个字,笑道:“《易经》讼卦第六象有两句,道长卜卦却是甚准,只是解卦的时候,却只记得了前一句‘天与水违行,讼!’,而没有记得后一句‘君子以作事谋始’。”
“君子以作事谋始”的意思是:君子一开就应该计划好,避免出现纷争。李易将这一句说出,其意不明而喻。
“咳咳”……这回轮到邹半仙咳嗽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邹半仙原本也是瞎掰胡扯一番,好将方才的尴尬“应景”儿过去。邹半仙显然没有想到李易小小年纪,居然对《易经》也有涉猎,这会儿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这么搞下去,别说中饭的着落,连招牌白布幡都保不住了。
遇见了同“道”中人,邹半仙倒老实了许多,问道:“不知小哥儿尊姓大名,师承何方?”
“不敢!小道姓李名易,便是这邵州云山派门下。”既然邹半仙不再胡言乱语,李易自然也没有必要与人难堪,再说这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李易讲了实话。
听得李易乃是云山派门下,邹半仙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但瞬即就回复了正常,只满脸堆笑,拱手朝着李易道:“原来小哥是声名远扬的云山派正宗,失敬失敬,今日贫道我败在小哥儿手下,也算不冤!”
言语间,邹半仙还在为方才的事情遗憾呢。
李易没有看到邹半仙眼中的那一丝讶色,又见邹半仙说得夸张,心道如今的云山派哪里有什么声名远扬?邹半仙怕也是没有听说过云山派,在这里说些客套话罢了。
不知怎的,这会儿李易心中突然有了一股想要振兴云山派的冲动。
李易知道邹半仙天天在江湖上行走,定然见闻广博,于是问道:“道长可知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否与小道说说。”
转世云山三年来,李易忙着修炼,除了郭不守偶尔与李易说说江湖事情外,李易现在对这个世界几乎还是一片空白呢,如今有机会,李易自然要了解了解。
“哎呀!不瞒小哥儿说,如今的江湖那是精彩纷呈,热闹之至啊,就像那戏文里演的一般!”说起这个,邹半仙又是眉飞色舞起来,喝了一大口茶,酣畅淋漓的说的痛快道。
茶寮的茶是一文钱任喝的,所以老板娘虽看不惯邹半仙,但也还是为他斟了一碗。
邹半仙很有满足感,用衣袖抹了抹嘴唇,道:“最近几个月来,江湖上道儒佛三大教都发生了大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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