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她自己倒是微微地笑开了,站了起来,拉着女儿一道起身:“来,先下去透透气,这几日啊,娘可是忙活坏了,你的嫁妆啊,酒席啊什么的,我都已经张罗的七七八八了,一会,你就跟娘出门一趟,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不!你是我们窦家唯一的女儿,怎么也得嫁的风风光光的,不能叫人看了寒酸了去!”
窦乐融抬眼瞧着母亲,往日里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是光鲜亮丽,高贵典雅的母亲,此刻的面容却有明显的憔悴,眼底血丝隐隐,嘴唇也干涸的起皮,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也略显凌乱,心底不由地一抽,知道这段时日以来母亲所受的煎熬必然不会比自己少了去!
她默默地点头,任母亲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屋子!
一顿饭下来,窦乐融破天荒地比平日里头多吃了半块牛排,张碧在边上见着,心中不由地大喜,当下便打赏了这位前几日才请进府邸的厨子。
“乐融,一会娘带你去百货公司看看,那里的总经理老早就给我电话了,说他们的专柜新近来了一批上好的舶来货,我呀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把好的都给我留着,走,我已经让阿德在外侯着了!”张碧一边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貂皮大衣一边道。
外面厅里的电话此时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侯在边上的连妈见状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隔着帘子,连妈的声音不清不重地传了进来:“你是哪位————同学——你找我们家小姐啊——好的,你稍等!”
不过片刻,连妈便出现在了厅里,恭敬地道:“夫人,是找小姐的,她说她是高家当铺的大小姐。是小姐之前在高小里头的同学!”
是高爱丽!
正低头喝着茶水的窦乐融心中一喜,猛地站了起来。
想起俩人之前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样子她心头直发酸!
自从毕业之后,爱丽便跟随着她的哥哥去了美利坚,这一去便是三年音讯全无,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只是,她估计还是当日的她,可是她却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她快速走了过去,抓起那搁在一边的话筒,放在了耳畔。手指也不自觉地用了力:“爱丽!是你吗?”
电话彼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沙沙声。
“爱丽?我是乐融!怎么不说话呀?”窦乐融多年未见高爱丽,心中想念的紧。此刻电话彼端却是沉默!
“爱丽?”窦乐融又问了声,心底却没来由地觉得微有异样。
“将军,凤城有急电传过来--”彼端静谧的空间里一声突兀的男音骤不及防地闯进了耳膜,直震的窦乐融耳膜生疼,心脏骤停。立时僵在了那里!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惊骇地一把将手中的话筒搁上,仿似慢了一步里头就会有毒蛇猛兽跑出来一般。
而宇文晃拿着话筒,里面的“嘟嘟”之声一声接一声地不断传来,就连站在门口处的尤景旭也是听得分明。
瞧着宇文晃的神色。他心头“咯噔”一下,果然,宇文晃转头朝他狠狠地瞪来。
宇文晃咬了咬牙。“啪”地一声将电话重重地搁上,唇边扯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幅度来,窦乐融,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窦乐融惊魂未定地瞧着那电话,眼前浮现的却是宇文晃那恶魔的脸庞。心头恐惧万分,不觉地转身就欲出去。
“叮叮叮!”电话再次如鬼魅的音符般响起。使得窦乐融的身子猛地一抖,她惊惧地顿住,此时连妈却跑了进来。
“哦!小姐!你还在这里啊?我以为你出去了呢!”连妈一边搓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朝电话跑去。
“连妈!”窦乐融惊叫一声,拖住了连妈的手。
“小姐?!”连妈疑惑地望着拖着自己不放的乐融,她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安,“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呃,没有!”窦乐融放开她的手,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尽量地稳定着自己的情绪,“那个,连妈,你去忙吧!电话我来接,应该还是高小姐打来的,刚刚她有事情,给挂了!你去跟我娘说声,就说我马上就来!”
窦乐融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地伸手,将那话筒拿了起来,搁在耳畔,轻轻地“喂”了一声!
虽然隔着电波,隔着老远,可是乐融却依旧能想象到此刻的宇文晃脸上的那种表情,心头不由地一阵阵地心悸、一阵阵地发憷!
“我以为你不会接这电话了呢!”彼端的宇文晃翘起了二郎腿,手中捏着一根已经燃上的雪茄,也不抽,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瞧着那缕青灰色的烟雾袅袅上升,丝丝缕缕在眼前化开,而后消失。
“你--有什么事情?”乐融困难地吞咽着口水,手紧紧地捏着那根细长的电话管线,用力之猛,几乎要将那管线生生地扯断。
“什么事?”宇文晃哂笑,放下二郎腿,调整了下坐姿,“窦小姐,这才多久没见啊?怎地说话就这般生疏了?好歹我也是你那未来得及见世面的儿子的爹吧?”
窦乐融心头像是被开水烫到了般,猛地一窒,那种恐惧又铺天盖地而来,“宇文晃,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想怎样?你问我‘我想怎样’?这个还真的是不好说,我得好好儿的想想!”宇文晃的声音通过电波一丝一缕的灌进了乐融的耳里,她只觉得手脚开始发凉,“你肯定奇怪我怎么肯定那就是个儿子?不过这之前,我得告诉你一件跟你也有关的事情!相信你一定会有兴趣听的!”
“什么事?”窦乐融强忍着那股不适,知道他必然没有什么好事,可是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这件事情就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你不知道,我向来是一觉到大天亮的,从不做梦的!可是,昨晚居然做了一晚的梦!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窦乐融捏着话筒,默不作声,知道他接下来必然还会有话。
果然,宇文晃又是说道:“我梦见了那个被你打掉的孩子!他来找我了!还是个儿子!”
窦乐融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记闷棍般,当场就钉在了那里,脊背开始发凉。那些本以为已经逝去的记忆又如潮水般地涌回了脑海。
那锥心的痛,那满地的血腥,那满世界的白,那来回奔跑的医生--
而宇文晃的声音还在耳畔继续:“我就跟他说,不是你爹我不要你,是你娘把你打掉的,你要找就找你娘去!可是,他哭着说他找不到!我这才想起,也是啊,他娘不几天就要结婚了,终于可以嫁给了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心头早就乐开了花,当然找不着了!这不,我今天就找来了!”
窦乐融只觉得整个人由于置身于冰窖一般,浑身开始发抖,额上的冷汗也随之渗了出来。
“我在郊外的别墅,”宇文晃的声音忽地尖锐了起来,“现在已经有司机候在你窦公馆出去不远的那个巷子口,半个时辰之内赶来我这里!否则--”
宇文晃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啪”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窦乐融怔怔地坐着,手中的话筒依旧紧紧地贴着耳畔,那单调的“嘟嘟”声一声紧似一声地传来,她却浑然未觉。
“乐融!好了么?这时间都不早了,得赶紧着!”张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她披着一件貂皮大衣,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小坤包,踩着一双细高跟鞋走了进来。
“娘!”窦乐融见母亲进来,这才像如梦初醒般地搁上了手里的电话,惊坐而起!
“怎么了?”张碧眼见着女儿的神色有异,心中一凛,紧走几步过了来,拉起女儿的手,却见她的手是异乎寻常的冰冷,还微微地发着抖,“乐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娘!我没事!你不要紧张!只是突然感觉有点冷而已!”窦乐融强自镇定下来,她实在是不想让母亲瞧出异样来,继而为自己担忧,心中却也焦急万分,想着刚刚宇文晃的话,虽然没有怎样,可是却是威胁十足!
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不按时赶到他那里,他接下来又会用怎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娘!爱丽打电话过来说她有点事,让我现在就赶去她那里!那个,百货公司那里我们改日再去,成么?”窦乐融抿了抿唇,斟酌着说辞。
“改日再去?”张碧一愣,马上说道,“可以!我一会给那边的经理挂个电话过去,“只是--哎,乐融--要不要派个车子送你过去啊?”
张碧话还没说完,乐融已经进快步地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道:“不用了,我出去叫个黄包车就好了!”
不大的巷子里阴风阵阵,一股冷风迎面着呼啸而来,直直地钻进了大衣里头,使得窦乐融浑身不由地亦哆嗦,伸手拢了拢大衣,拉高了衣领,只露出脸和鼻子,这才慢慢地朝着巷子那头早就候着的一辆黑色的车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