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月玲也赶忙催促着:“是啊,炯昆,赶紧歇着去,娘没事了!”
之前母亲不知所踪,心头焦急又担忧,眼下母亲回来了,许是精神松懈下来,疲累困意一下子席卷而来,他不由地打了个哈欠:“娘,那我睡去了!”
赵炯昆转身而去,阚月玲怔忪地瞧着儿子的背影,眼底,聚起了泪雾,儿子--
“炯昆--”就在赵炯昆伸手推门之际,阚月玲忽地唤道。
“怎么了,娘?”赵炯昆转身,疑惑不解地瞧着显得有点悲戚、朝自己奔走而来的母亲。
“没事,娘--“阚月玲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稳了稳心神,“今儿娘没跟你们父子俩打招呼就出去了,让你们爷儿俩担忧了一整天,娘这心头--”!
赵炯昆闻言不禁咧嘴而笑,也吁了一口气:“娘,我当是什么事呢!你没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对,”赵炯昆伸手扶上母亲的肩头,笑,“往后你要想出门,唤上我或者爹陪着你都行,就是不要再一个人出去!眼下这时局不稳,兵荒马乱的,要是出了什么叉子,可就不好了!”
阚月玲点头,不禁伸手触上儿子俊逸的脸,怔怔地瞧着,又是一阵的恍惚。
阚月玲永远都记得,从他呱呱坠地的那刻,德海就欣喜不已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瞧着他,不停地嚷嚷:“月玲,你看,你看我们的儿子长得可真漂亮,像你一样,长大了一准是个美人胚子!”
那时候,刚刚生产完的她,下腹还隐隐作痛,闻言不禁失笑:“你傻了呀?什么美人胚子?美人胚子是指女孩子。我们的宝贝明明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对对对!”德海乐呵呵地抱着刚刚出生的炯昆,左摇右晃地,“瞧我,都高兴地昏头了!我们的昆儿是个男子汉!”
“可是,你看,月玲!”德海喜滋滋地抱着尚未睁眼的炯昆,凑到床榻前,指给她看,“昆儿的眉毛眼睛,还有这鼻子。高高挺挺的。活脱脱就是你的翻版!”
经他这样一说。阚月玲撑起疲累的身子凑前瞧了瞧:“瞎说!哪里像我了?你看他的眼睛,还闭着呢!怎么就看出来像我了?”
德海依旧喜滋滋地,不以为意:“像!我说像就像!”
是啊,还真的是很像!后来炯昆日渐长大。倒真像德海说的,除了身板像他爹之外,那眉眼鼻子,倒真真地像足了自己。
就像那个人,那个人的眉眼,嘴巴,鼻子,所不同的是,炯昆最像自己的地方是鼻子。而他,最像自己的,却是那眼睛。
“像--真像--”阚月玲眼前浮现那人的眼,今晚的他,真的是很帅。一身的西洋燕尾服,跟那窦家的千金一出现,真是活脱脱的一对璧人。
“娘?娘?你怎么了?什么真像?”母亲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眼底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悲伤,可是,那眼神,分明是没有焦距的,就好像是透过自己瞧着另一个的点。
“啊?!没--没有--”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的阚月玲不禁心头一颤,刚刚自己怎么就走神了?
这是炯昆,她的儿子。
而不是那个人,那个今日的新郎官,督军府的二公子。
阚月玲缩回了手,扯出一抹笑来:“娘没事,可能是累着了!你歇着去吧!娘也睡去了!”
说完,也不管炯昆的反应,转身急急而去。
赵炯昆瞧着母亲匆匆的身影疾走而去,心头疑惑,不禁皱起了眉头,转而,又旋即释然了,娘该是累了。
卧室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一股浓重的烟雾弥漫这周围的每个角落。赵德海还没有入睡,而是坐在那张半旧的沙发上出神,手头夹着旱烟,也不抽,任烟雾腾腾而起。
见她进来,他猛地抬眼瞧着她,也不说话。
当年,她从督军府邸逃出来之后,带着病恹恹的身子,躲躲藏藏地逃亡了几个月,直到有一日昏倒在路旁。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刚刚出科、要红不红的须生,那日,他刚好随着师父带着一班子的师兄弟姐妹去一大户人家唱堂会,碰上了昏倒在路旁的她,便好心地将她带回了戏班,此后悉心照料。
后来,在师父的见证下,他们成了亲,再后来,就有了炯昆。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温润的,和蔼的,甚至是可亲的。
像现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她真的是没有见过,一时,不由地心头一慌,有点发憷。
“他爹,你--你怎么还没睡?今天让你和炯昆担忧了一天,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戏吧?”
赵德海不说话,收回了眼神,拿起手中的旱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又吐出,又抽一口,又吐出,如此地反复着。
眼下的时节是初暖乍寒的,并不炎热,尤其是今天,可是此刻,阚月玲只觉得卧室里头的空气灼热又稀薄的厉害,几乎要令人窒息了,后背居然有隐隐的汗意。
“那个--我--你还没有洗脚吧?我--我去端盆水来给你泡泡!”
“今天的京城很热闹!”就在阚月玲转身欲出门之际,一直不语的赵德海忽地幽幽地道。
“是--是啊!”阚月玲忐忑地,不安地,“我这从没出过门,今儿一出去,还真是热闹,都把我给转糊涂了!”
“督军府邸的婚礼更热闹吧?”好半晌,赵德海又吸了口旱烟,抖了抖烟斗里面的烟灰,不经意般地道。
“是啊,今天的督军府邸可真真是热闹,那么大的一场婚礼--”阚月玲忽地意识到什么,猛地住了口,放下已经抓着门把的手,急急地转身。
却见赵德海只是一径地低头抖落着烟斗里面的烟灰,没有抬头。
“他--他爹--”阚月玲的声音隐隐地发着抖,他知道她今天是去了哪里?
“宇文骁,今天的新郎官,想必一定是俊逸无比吧?”
“是啊,骁儿他--”阚月玲还在怔愣状态,下意识地接口,可是,下一秒,她猛地住了口,惊恐地望着已经缓缓抬头望着她的赵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