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着朕。”低沉又充满威严的声音落在耳间。
秦如薇微微一颤,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充满霸气和威严的眼睛,不禁瞳孔一缩,手指攥了起来,手心汗津津的,说不出的黏腻难受。
什么是皇权,什么是龙威,秦如薇想她如今是清楚了,不用一句话,只用一个眼神,一个气势,就足以让你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就是龙威,高高在上的,不可侵犯的,让人敬畏的!
秦如薇心中发颤,下意识的想移开双眼,可她却是不敢,就跟有人在控制她一般,逼着她去与之对视。
冷汗,一层层的渗出额上,有两滴甚至滴落眼睑处,秦如薇却不敢伸手去擦。
“你的眼睛倒是和她最像。”半晌,顺景帝才收回了身上的龙威,淡淡的说了一句。
秦如薇心中一跳,没有作答。
“起来说话。”
秦如薇如蒙大赦,恭敬地行了礼才站起来,只因站久了,差点就要摔,幸好稳住了。
“他们说,你是长公主的嫡女,朕当年亲封的**郡主。”顺景帝又说了一句,眼睛却是紧紧的看着秦如薇。
秦如薇抿了一下唇,突然又轻福了一礼,从脖子拉出那条云丝捻成的丝绳,将那缀着的玉佩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放在手上,递过去。
“谁说都作不得准。皇上说是,那么臣妇便是金尊玉贵的**郡主,皇上说不是,那么臣妇,就只是一介普通女子。”
顺景帝挑眉,看向她的手上,翠色如水的翡翠双鱼玉佩,躺在她白嫩的手心,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玉佩乃是先皇赏给长公主的,后来她诞下娇儿,他下了封号,这玉佩又用秘法重新雕塑过,只要映着光就能看见那封号。
事实上,在顺景帝见到秦如薇的时候,便已清楚,眼前的女子,确确实实是长公主的女儿,因为她的脸上,既有长公主的影子,又有驸马忠勇将军的影子。
又想及她刚才一句,顺景帝哈哈朗声一笑:“你倒是聪慧。这世间事,谁都说不得准,唯有朕,朕说你是,你便是,朕说不是,你便不是。”
秦如薇敛下眼皮:“皇上说的是。”
“因朕一道旨意,使得你与你亲生父母骨肉分离,更使你成为沧海遗珠失落民间,朕且问你,你可怨恨朕?”顺景帝的眼睛又看着秦如薇,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秦如薇心中狠狠一跳,垂在身侧的手又攥了起来,脸上却不显分毫,只抿了一下唇:“皇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敢欺瞒朕?”顺景帝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便是要听真话的意思了。
“在不知自己身世之前,臣妇一直在偏远的山野农家生活,养父一家虽只是地道的庄稼人家,但对臣妇却是真心的好,教书识字,懂事明理,臣妇眼看大夏国泰民安,繁荣富强,心知只有明君,才使我大夏如此繁荣,故而对皇上是出自内心的崇敬和感激。”秦如薇淡淡地道,这话可是擦了一把龙屁股了。
没有哪一个皇帝不想自己被称为明君,顺景帝也不例外,听得秦如薇这一番赞,自然心中舒坦,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臣妇对长公主和忠勇将军的事迹表示难过,他们乃是我生身父母,却蒙受冤屈,诬蔑被杀,抛开国家来说,臣妇是怨的。”秦如薇咬了咬牙道。
“大胆刁妇,竟敢胡言乱语!”
顺景帝并没有作声,但伺候的安公公却是上前厉喝一声。
秦如薇噗通的跪了下来,微微抬头看着顺景帝,眼圈微红。
顺景帝挥了挥手,安公公才退到一边,皱眉瞪着秦如薇,心道这郡主不但容貌肖似长公主,连性子都像了,说个假话又有什么难?
“这么说,你是怨朕了?是朕误听谗言使得他们早逝。”顺景帝的声音没有起伏,可秦如薇却是从中听出了肃杀的意味。
“臣妇怨,可是并不是怨皇上。皇上乃是一国之君,皇上的眼睛不止看着一个人一个家,皇上的眼睛,装满了整个天下,皇上,身不由己,臣妇怨不得!”秦如薇声音悲切,道:“与其说怨皇上,臣妇更怨那在背后诬蔑我父母的人,若不是他们心怀鬼胎,设计陷害,臣妇便能在亲生父母成长,便能让他们听臣妇叫一声爹娘,而不是在死后,才能得了臣妇的一柱香供奉,甚至可能得不到。”
秦如薇说到此处,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道:“皇上,臣妇恨,长公主和忠勇将军,不过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罢了,却偏偏有人看不过眼,设计陷害,害臣妇一家骨肉分离,更害皇上失一亲妹失一忠直之臣。”她又恭敬地对顺景帝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臣妇无所求,即使不要这身份也成,只求皇上看在长公主和忠勇将军衷心份上,揪出那背后之人,还他们一个公道。”
安公公在一边听着,心中叫了一声好,看向秦如薇的眼神也露了几分赞赏,到底是长公主的血脉,这一番话说得多漂亮啊。
秦如薇的这一番话,不但回了顺景帝的问题,又示弱打了一回悲情牌,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那设计诬蔑的人上头,最后,还给那背后之人上了一回眼药,不可谓一箭几雕。
他却不知道,秦如薇的心都抖得快要跳出来了,裙下跪着的双,腿更是发颤发麻,背部冷汗津津的,说不出的黏腻难受。
不是她大胆,不是她不怕死,可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完善的回答了,若是打动不了皇帝,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真当在皇上跟前说话不用打草稿么?
“皇上,宫嬷嬷曾说,长公主这一生最是崇敬先皇和皇上,总说皇上是好皇上,也是好哥哥,求皇上为她作主一回!”秦如薇匍匐在地恳切地道。
顺景帝看着她,眼前不知怎的,就现起长公主临死前的一幕,一声四哥,一声不恨,不由半阖了阖眼。
半晌,顺景帝张开双眸,道:“你说对了,朕身为一国之君,确实身不由己,起来吧!”又加了一句:“长公主和驸马一心为国,朕自是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秦如薇听了这话,心总算落在了原地,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谢皇上。”她长长地恭礼,才站起来,膝盖处一阵发麻。
顺景帝看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体态端庄娴雅,即使面圣,又经了刚才那一场对话,可也没有多狼狈,若换了其它夫人小姐,只怕他一个眼神过去,就已经吓得昏倒在地了。
这倒是和皇妹的性子有几分相似,又想起通商办那通行证也是她想出来,眼神便益发柔和满意起来,虽然落在民间,但到底是金尊玉贵的血脉,自是聪慧有加,没有丢了皇家的脸面。
“你性子倒是随了你母亲,胆识不小。”顺景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秦如薇愣了一下,嗫嚅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顺景帝也不多说,只道:“朕也乏了,你且下去吧,午膳,和仁王妃一道吃吧。”
秦如薇即刻行礼:“谢皇上,臣妇告退。”
顺景帝挥了挥手,秦如薇也就边退边走了出去,外边自有人领路不提。
养生殿,一片静谧。
安公公小心翼翼地给顺景帝奉上一盏茶。
“安公公,你觉得她怎么样?”顺景帝抿了一口茶问。
安公公小心地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故作恼怒地道:“奴才瞧着这庄夫人也太无状,竟是在殿前大放阙词,胆子也太大了,亏得皇上仁慈,不然砍她一个头也是使得的。”
顺景帝哈哈一笑,道:“得了,你也别装了,朕看你分明是帮她说话。”
安公公一个打千,跪了下来,道:“皇上火眼金睛,奴才倒是在皇上跟前卖弄作了一回小丑了。”又道:“不瞒皇上,奴才看到她,几乎就觉得看到了长公主呢。皇上也晓得,奴才是阉人,那些个年,谁不踩着奴才?也只有长公主和皇上您,从不轻视奴才,将奴才当人罢了。”
这话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说。
“起来说话吧!”顺景帝叹道:“你说的也是,她倒是随了嘉仪的性子,小时候看她跟个软包子似的,只当是个丫头,倒没想到这胆子这么大。”顿了顿又道:“可却也难得,有多少人敢在朕面前说上一两句真话,便是真,也掺了几分假。”
安公公默然。
“罢了,也是嘉仪唯一的骨血,总也要让她能得后人供奉才是,朕已是对不住她,总不能让她在天上也怨朕。”顺景帝徐徐地道:“这颗沧海遗珠,也是朕的甥女,总要回到皇室才是。”
皇帝金口一开,自是不会反口,这算是承认秦如薇的身份了。
“皇上英明。”安公公大叫一声,又道:“恭喜皇上骨血团聚。”心中亦暗吁一口气,这下长公主泉下有知,该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