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川不置可否,半响过后才道:“毕竟还是做了些隐瞒,我怕军司知道了,连我在内,大家都会受到责罚。”
“军法司张司官向来为人温和忠厚。”刘景荣道:“不会无端端的找我们的麻烦。”
张春是张瀚一手调教出来的,在军法司主官的任上一手把这个司从无到有搭建起来,而且由于张春的背景,在各部成立军法部门时也没有受到太多阻碍。
在军中的各个派系中,张春也是很然的地位,既不是喇虎一脉,也不是边军一派,矿工和官校派这两个后起的派系也和张春没有太多联系,一定要说有派系,张春算是侍从官一派,而侍从一派更多的是在文职体系和近侍护卫中保有相当的势力,这也是张瀚考虑过的结果,不管怎样,在身边的护卫武装和文官体系,还是尽可能的减少派系背景,保持相当的稳定。
至于军中的派系,张春是以平衡为主,近来边军一派受到了不小的打压,如果没有特殊事件,估计军法司不会在这段时间在边军一派里搞什么大动作。
当然军法司的一切处置事宜还是在军法条例的体系之内,如果真的被军法司现了什么端倪,什么派系争斗也是没有用的,这也算是军法司的底线。
李少川的犹豫就在于此,隐瞒和修改战报,这是底线,但从实际的结果来看,其实战事的结果十分出色,虽然大队修整了,但耽搁的时间有限,救出了大半的十三山骑兵,另外炒花也完好无缺,这是大功一件,些许细节上的更改应该不算太大的问题。
“我们只是要面子上好看而已。”刘景荣不耐烦的道:“难道还能因为我们提前扎营处罚我们不成?如果少川答应这事,将来军法官评定时,王指挥会向朵儿指挥力推少川的。”
军法官是由军司派出,但同时也受团级指挥的辖制,这也是军司担心军法官会影响到前线的指挥官的指挥,影响大局,军法官述职评定,团级指挥也能够施加一定的影响。
到这时李少川当然不会再犹豫了,王敬忠和朵儿都是边军出身,交情莫逆,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就这么定了。”李少川道:“指挥大人的报告,职下会副署的。”
……
风雪不停的打在炒花脸上,他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一大片建筑群落。
这里比察罕浩特和五部联盟所在的城池都要小的多,和奥巴台吉的科尔沁城的规模相差不多。
不同的就是由于这里驻着至高无上的活佛,寺庙的面积无比庞大,建筑金碧辉煌,黄教的建筑风格与内地的寺庙完全不同,讲究彩绘和金饰,完全不是内地佛寺经过汉文明改良后的那种温和内敛的模样。
和汉人的佛寺相反,佛寺的外在风格,内里的佛像风格都是张牙舞爪,金碧辉煌。
驻在大寺院中的哲布尊丹巴活佛是黄教此时的四大活佛之一,原本在漠南的章嘉呼图克图活佛此时也在这大寺庙中,无形当中,使这座佛寺具有了相当的神秘色彩与佛性。
炒花的少年时期,黄教开始在草原上盛行,在他的青年时期,俺答汗为了使自己的大汗称号得到认可,与达、赖合作大规模的引入黄教,后来信奉黄教的蒙古人越来越多,当炒花年过花甲时,草原上几乎没有不信教的贵族和牧民了。
林丹汗的地位削弱,主要就是因为俺答汗抢先了一步,夺得了黄教的合作权,为了抗衡黄教,林丹汗转信势弱的红教,更使草原上离心离德,众叛亲离。
炒花此时拷问自己的内心,感觉并未有多虔诚尊敬。
这座大寺中的活佛,可是能使牧民们骑马千里去朝拜,甚至在佛寺数十里外就徒步而行,甚至一步一叩,在进入佛寺之后,几乎没有人敢站着,都是以跪姿前行。
哪怕是几百年后,这个漠北的佛寺也是有极其高贵的地位,此时的地位当然更加崇高。
炒花一步一步的走进佛寺,拜伏在两个活佛座下。
“他怎么没有询问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等炒花退出去之后,章嘉呼图克图一脸不解的问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
“因为问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啊。”哲布尊丹巴苦笑道:“漠北臣服那个张瀚了,察哈尔在追杀他,喀喇沁力量薄弱,套部也被张瀚击败,卫拉特人和这边向来不和,除非炒花投附明国,不然的话,还有什么选择可言?”
“也是。”章嘉呼图克图点头道:“佛法无法更迭大势,看来草原上要风云激荡一番了啊。”
“也不需要太久。”
“上师请明示。”
“张瀚听说十三山有骑兵归来,第一反应就是从城中去迎接了。这么一个人,还有那么多忠勇的部下,你觉得他的未来会如何?听说过几日他们就要到北边选址,兴修一个较大的贸易城池,俄罗斯人也来见过我,我不置可否。”
“那些俄罗斯人眼中的贪婪太明显了,和他们交易简直就是和魔鬼共舞。”
“正是。”哲布尊丹巴活佛道:“最多两三年,草原就会复归平静,各部归于张瀚的统治之下。”
“汉人在草原上统治蒙古人?”
“有何不可?”活佛悠然道:“来自草原的蒙古人不也曾经在汉地统治地汉人?”
“水和油终究不可相溶,蒙古人不也是退回草原了么。”
“此次和以往不同了。”
“那女真人呢?”
“哦,这是最大的变数吧。”
往下去,任凭章嘉呼图克图如何询问,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再也不吭声,只是用手转动着经轮。
……
“马武,你辛苦了。”张瀚大步走进屋中,站在马武的床前,按着要挣扎起来的马武,不叫这个青年军官给自己行礼。
在暖和的屋子里住着,又有军医照料,马武和徐震等人的病情或伤势都得到了控制。
除了这两个军官,还有六十多人都在各个房间里躺着,剩下的人也是体力透支,精神极度萎靡,土谢图汗替这些和裕升的骑兵准备了库伦这边为数不多的固定房屋,屋中生火,热水和热食也是畅开供应,这些骑兵一天三顿都是吃着羊肉喝着热乎乎的羊汤,但他们的精神和体能的恢复,还最少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在第一时间见到这一群幽灵般的部下时,张瀚的眼中迸出泪水,一种极为感动的情绪使他浑身都在哆嗦。
哪怕就是现在,看到马武等人时,张瀚心中还是忍不住有感动的情绪涌现。
身为一个上位者,其实张瀚的表现不算稳定,他应该冷静的思索,权衡得失,考量这一次行动对整体大局的影响……然而他就是忍不住不激动!
“诸君。”张瀚站在当间,对马武和林南星,徐震等人道:“我已经决意派铳骑兵第一团由克鲁伦河东向,扫荡和打击察哈尔的各部牧场,猎骑兵营也随时准备出动。另外,巴尔虎东西两部如果跟察哈尔走,我也准备对其进行严厉的打击。克鲁伦河到呼伦湖这一带的察哈尔人,一定要肃清干净,然后下一步就是准备与林丹汗的全面战事!”
“大人……”马武还在烧,但还是挣扎着道:“察哈尔部的实力要比土默特强的多,如果要开战,恐怕要我们出尽全力。”
察哈尔本部如果和八鄂托克不分裂,实力肯定要更强一些,本部都有十几万牧民丁口,加上八鄂托克,恐怕能达到二十万丁以上。
对地广人稀的蒙古各部来说,实在是相当恐怖的实力。
“另外,”林南星也病倒了,他正色道:“大人,要小心戒备女真人。他们就在广宁一带,还有数千兵马,他们的战力不容小视。”
“不容小视吗?”张瀚心中一动,说道:“你们不是突破了东虏的防线,转战多次,击败了东虏的追兵?”
“但都是惨胜!”林南星道:“我们和追兵的交换比相差不多,都是打了平手,从人数和装备来说,东虏都不如我们,但我们的死伤也十分惨重。如果疏忽大意,遇到过两千人的东虏主力,恐怕就会是一场血战!”
“不容小视吗?”张瀚沉吟了一会,说道:“我去过东虏的地盘,知道他们实力强劲。不过,仗不打是不知道差距的,从小规模的战斗来说,我军的经验和搏杀技巧要稍逊一筹,但可以通过装备和阵列训练来弥补,对察哈尔部的战事也是非打不可,我会令铳骑兵团的将士多加小心。”
见马武等人还有担忧之色,这在以前张瀚是见不到的,看起来这些以前心高气傲的家伙在转战几千里后,确实变得谨慎小心和知道尊重敌人了。
张瀚的感觉就是果然还是要打仗!
强兵和精锐都是打出来的,眼前这些军官,将会是很好的种子。
东虏再强,张瀚也有信心,自己组建起来的军队在意志力和组织上不会逊色对方,别的不说,眼前的这些部下就是明证。
二百多骑,转战数千里,这岂是一般的军队能做到的?
“大人,”马武又道:“我们和东虏对战的具体战术情节,我打算写成正式报告,递给大人观看。东虏的弓箭,远比北虏可怕的多,他们阵列也较为严整,攻击时以强兵在前,意志十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