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气场可以有多强大?
很多人以为,所谓气场,无非是一个人的外在引发出的一种主观臆断的错觉。例如一个人鲜衣怒马,举止奢豪,便自然有了富贵的气场。而当他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时,气场自然无从谈起。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间咖啡厅里的人们,却真切体会到了强大的气场是怎么回事。
大厅正中,一位八字胡、四方脸的唐装中年人正襟危坐,虽然一言不发,却仿佛令整个咖啡厅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就连柜台前后的服务员们都感到本能地抗拒,不敢上前。
过不多时,就有客人承受不住压力,开始陆续离场,令咖啡厅内变得格外冷清。
而面对如此强大的气场,与中年人相对而坐的王野,看起来却浑若无事,一脸的笑容。
“老爷子,你比我想的要性急嘛,本来以为像你这种身家亿万的豪门之主多少会矜持一点,拖个三五天再上门。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关乎重大,你急切一点也很正常。”
说着,王野摆出豪爽的姿态,将面前一杯半凉的咖啡推了过去。
“尝尝看,店家珍藏的82年拿铁,一杯要三千多信用点,而且根本不对外销售,我耗费了好大面子才说服老板做给我的。”
柜台后面的服务员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家平民咖啡厅最贵的无非是100信用点一份的牛排套餐,哪来的三千一杯的饮料?何况82年拿铁是什么鬼啊!这家伙是竞争对手派来砸场的吧!
然而当服务员妹子看到文方博那冷若冰霜的面孔时,义愤填膺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低垂下头检查起点餐信息去了。
另一边,文方博自是对那杯咖啡无动于衷,只是侧了下头:“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王野哈哈一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你是被我的精彩表现打动,认了我这个女婿,来找我商量彩礼的,放心吧,我人品高洁,视金钱如粪土,彩礼准备个三五千万,能填个沼气池也就足够了……”
“你故意说这种蠢话是为了浪费你我的时间?”
王野于是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和医生的诊断结果一模一样。”
听到医生二字,文方博冷冷地说道:“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居然敢窥视我的诊断记录。”
事实上,文方博约谈王野的原因就在于此。
从文茵的公寓离开后,他就得到手下人的紧急通知:他存放在私人医院的绝密档案遭到入侵,对手的手段异常高明,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然而文方博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真凶,出了王帅博,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而此事关乎重大,他必须亲自出面解决。
“早晚要当一家人,我当然要了解一下岳父大人的情况,所以就随手调查了一番,还真是蛮惊喜的。”王野笑了笑,低声说道,“大脑病变,情感缺失……虽然年逾五十,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不知道什么叫*,像你这种症状的还真是少见!我以为凭借现代医疗技术,对于有钱人而言已经没有什么绝症了。不过宇宙之大无奇不有,若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射线照到,出现现代医学无法解决的问题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到此处,文方博脸色一变,他的脑部病变,是青年时代一次星际航行时的意外所致。他所乘坐的飞船不知为何,某部防护板破损,大量宇宙射线直入舱体内部,陪他一起的父母当场死亡,而他却机缘巧合地幸存下来,只是留下了终身不能治愈的创伤。
他成为了一个无法拥有感情的畸形生物,人间的喜怒哀乐与其绝缘,他的大脑只能处理冰冷的利益判断,然后沿着残存的一丝生物的生存本能,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理性告诉他,在人类社会生存,感情是一项必需品,因为大家都有的,你也要有,不然就成了怪物,会被人排挤。文方博于是花了很长时间,在一名心理治疗师的帮助下塑造出了一个伪装人格,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也会生气,会吃惊,会冷笑,多少有一丝人味,最多被人骂几句变态没人性,却没有暴露出他是真的没有人性这个事实。
这么多年,这套伪装人格已经成了本能一般的烙印,一举一动浑然天成。唯一了解真相的那个私家医院,被他用绝对的手段控制,永远地沉默着,所以文方博实在想不明白,面前的年轻人是如何了解到真相的。
单凭一个黑客技术过人的普通人,恐怕做不到这个地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野说道:“你不是查过了么?一个有几分本事,却无根无萍的普通人,对你这种豪门领袖而言,我的价值恐怕比朱俊燊那种能连续通宵几个月的加班狂魔都不如。说来,如果我把你的事告诉文茵,她会不会出于同情,对你减少几分怨恨?”
“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为什么?”王野认真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亲善和谐的父女关系么?就算你本人是个没人性的变态,文茵却是无辜的普通人,你把她逼成丧心病狂的精神病,对你有什么好处?”
文方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只是需要她尽快做出选择。”
“选择什么?”
“是成为合格的家族继承者,还是一个合格的傀儡道具,文家养不起一个没用的废物,她必须尽快证明自己的价值。”
听到此处,王野不由皱起眉头,文方博这话里面的隐含信息,着实有些惊人啊……
事实上,任何一个豪门子弟,都要做出类似的抉择:是要成为能够挑起家族事务的建设者,还是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消费者。文茵身为家族领袖的独女,担子则要更重一点,可也无外乎是这两条路,并不稀奇。
但是文方博所说的尽快二字,就着实有些奇怪了。
有必要这么着急么?文茵才二十多岁,距离事业和人脉上的成熟期还有十年以上。文方博刚过五十,以现代人超过一百二十岁的平均寿命而言,只能算初入中年——何况富豪们的平均寿命又远远高于普通人。他是春秋鼎盛,当打之年,掌控文家至少还有三十年时光,急什么?
“你命不久矣了?”
文方博又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考虑有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
今天与王帅博约在此处见面,本身就显得很不稳妥,但是想到不久前在文茵公寓里的那一幕,文方博便又坚定了信心。
这一次,他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在自己的私人频道自言自语。
“不单单是我,而是整个文家都面临危机,二十年前那场星际旅行,并不是简单的意外,飞船是被人故意破坏,我的父母死于谋杀。”
王野挑了挑眉毛:“这倒是出乎意料啊,然后呢?凶手有线索了吗?”
“我查了二十年也没有任何结果,只知道对方是想要文家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做事非常有耐心,几十年来都不曾出面,也不曾停止过针对文家的阴谋诡计。”
王野听得越发惊讶:“换言之,整整二十年,你们文家都在被人暗箭狙击?这么艰难,却从没听人说起过,难道是你一个人把问题全都扛下来?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文方博并不否认自己的功劳:“让无关紧要的庸人得知真相没有任何意义,若不是我早早接手家主之位,文家早就覆灭。当年还有自不量力的蠢货企图与我争权,我直接将他送入精神病院,日日折磨,生不如死,很快就压倒了一切反对的声音。而现在的情况与当年类似,我的大脑状况恶化,恐怕时日无多,没有时间慢慢培养继承人。”
王野说道:“所以你就用这种逼良为娼的法子,让文茵暴走黑化?”
“文茵有才华、有能力,只是欠缺磨砺,但最要紧的问题在于性情软弱。虽然看上去她外向强势,不折不挠,但那只是在顺风顺水的局面之下。当面对超出承受能力的对手时,她就会茫然无措,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念头。”
王野笑道:“这句话由你说出来,还真是格外具有说服力。被很多人誉为铁人的文总,却被你生生折磨了二十年,跟头仓鼠似的……”
“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看出她性情缺陷,并非可造之材。既然如此,我便为她设计了另一条路:她可以成为一件上佳的联姻道具,一场婚姻,便能为文家捆绑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如此一来,面临危机的时候也能多几分余裕。至于她本人愿不愿意,那并不重要,覆巢之下无完卵,她没有任性的资格。”
“唔,我明白了。”王野点点头,消化着方才的收获,同时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凉透的82年拿铁。
“但是现在你好像改主意了?”
“是的,因为你。”文方博淡淡地说道,“我发现,有你在的时候,文茵就会变得比往常要勇敢了些,虽然鲁莽暴躁,但总算有了点样子。所以,我问你,愿不愿意入赘文家,作我的女婿?”
“噗!”王野直接把咖啡喷在文方博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