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仓雷因为不能一举全歼野生种，不得不求助于晚辈而怒意勃发的时候，野生种一方又何尝不是悲愤交加。
华夏战舰的主炮轰击，一次就直接带走了开荒三团的十几条人命，重伤垂死的二三十人，其余更是人人带伤，场面惨不忍睹。与此同时，开荒二团的团员们正暴露在华夏战舰的火力范围内，随时面临灭顶之灾。
这些超级战士，无一不是溪灵镇精心收罗培养的精锐，虽然实力上比起国家机器培养出的超级战士还判若云泥，但随着溪灵镇的建设，以及野生种建国计划的推行，这份差距必然会逐渐缩小，眼下这些开荒团的成员，都是日后可能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宝贵种子。
此前，哪怕是最为危险的开荒行动都未能造成如此惨烈的伤亡，何况随着开荒经验不断累积，哪怕是高难度副本，也仅仅是难度较高，却不是风险较高。
简直是天降横祸。
九州大陆，迷雾副本。
开荒三团的正副团长以及十余名重伤的野生种战士，正小心翼翼地躲藏在一片森林浓雾之中。这里是距离三团的防空阵地最近的一处野外副本，剧情中，此地是被一位毒咒大师占据，将千万生灵炼化为弥漫的血雾，并在其中酝酿着针对整片大陆的阴谋。副本开荒难度极高，远远凌驾于目前溪灵镇的开荒进度，也只有几位开荒团长有资格勉强进入副本一探虚实。但此时虚空碎片凝结了几乎整个九州大陆，这片副本中的生灵自然也包含在内，野生种避难至此，倒是安全。在短暂的警备后，这些残兵败将就开始迅速扎营，然后各自舔舐伤口。
所幸大家在出战前，就预料到此战的艰难，尽管事起仓促，众人还是带足了疗伤的药物器械，此时各自取出药物进行治疗，缓解伤痛，期间，除了痛苦的呻吟外，便是哀伤战友逝去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战士，缓步走到队伍的首领身旁。
“团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有那么多舰队降临过来？”
三团团长，昔日的狄罗战神祖尔加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我只是收到警报后，带你们前往指点地点布置防空阵地。”
瘦小的战士咧了咧嘴：“换句话说，我们被他们当作炮灰了吗？”
“别忘了二团团长此时正为了掩护我们，将自己暴露在战舰主炮之下，这是战争，所有人都是炮灰。”祖尔加认真地凝视着对方，说道，“那些舰队里，有很多国家的战舰。”
说完，他不得不暂时住口，此时祖尔加面色灰败，身体更是不住颤抖，双手的掌纹间不时窜出花火，显示出体内火种的不稳定。
方才面对华夏战舰的主炮轰击，他首当其冲，创伤极重，此时已完全失去战斗能力，就连开口都略显困难。
“光是我能看出来的，就有七个大国的战舰，其中不乏立场敌对的——伊吉普和狄罗几年前前才爆发了贸易大战，若非超级大国调停，战争怕是早就打响。那么请问，这两个国家为什么会同时出动战舰，并肩作战？”
祖尔加的问题，在场的战士没有人开口回答，但所有人心里都有了隐约的答案。
当然是出现了共同的敌人，这些彼此敌对的国家才会联起手来。
沉默中，有人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团长，这么多战舰降临，恐怕目标也不是针对咱们……老实说，就咱们这点实力，也用不着兴师动众，随便出动一个五星级战士就足够把咱们一网打尽了。”
祖尔加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三团的侦察队长，来自伊吉普的战士坦塔维，头脑精明，却也滑头。而他开了这个头，祖尔加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无论是不是针对咱们，想要独善其身都是不可能的了。”祖尔加嘶哑地说道，“野生种，其实根本没有作墙头草的资格，除了这个游戏世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会与人真正喜欢我们，接纳我们。这一点我作为曾经的国家战士，想必还是有资格作判断的。”
“可是，就算……”
祖尔加有些心烦，皱起眉头反问：“就算作亡国奴也比死人要好？如果是一天前，我大概还可以一定程度赞同你的观点，但是从刚刚的情况来看，那些联合舰队并不是来捉俘虏的，他们是来赶尽杀绝的，所以我们根本没有退路。”
“但是……”
“你想说，就算赶尽杀绝，也未必就那么彻底，或许还是能保留一些活口？啊或许吧，但这种百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好事，凭什么轮得到你？就算真要保留赦免名额，那也是给高层准备的，像你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没有让人家赦免的资本！你手头有多少赎买自家性命的资本？就算当带路党，也要熟知地理才行，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除了几个副本的开荒攻略，你和那些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区别？不要浪费心机了，明白了吗？放下侥幸心理吧，除了背水一战，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说完，祖尔加忽然面色一变，咳出几口血来。
他颤抖着身体，有些不明所以，之前正面抵御战舰主炮，的确让他受了重伤，就连火种都受到牵累……可作为开荒团长，受伤早就是家常便饭，所以疗伤手段也是水涨船高，他刚刚已经服下几种药物，怎么也不该压不住伤势的恶化。
“等等，我这边情况也有些不对……”
很快，又有三四名伤员表示伤势得不到控制。祖尔加惊愕不已：“等等，你们应该没有服用这个世界的丹药吧？刚刚那片灰色蔓延之后，整个游戏世界都被冻结，装备道具全部失效，只有来自咱们世界的纳米治疗器械才能生效。你们没搞错吧？”
“没有啊，匆忙赶来作战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药囊给丢下了，只带了两针万能工厂生产的纳米针剂，但是……怎么感觉伤势越来越严重了。”
祖尔加心头一动，强忍着体内撕裂般的疼痛站起身来，目光扫过身周，只见几乎所有人的状态都极其恶劣，更有两名重伤号直接失去了生命体征。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侦察队队长坦塔维，他虽然表情痛苦，却明显只是伪装，生命信号的强度丝毫没有衰弱！
“是你！？你做了手脚？”
“是我做了手脚，但并不是我。”坦塔维被祖尔加揭破后，不再伪装，直接站起身来，与祖尔加四目相对，气势丝毫不让，又逐渐凌驾其上。
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坦塔维是侦察队长，战斗能力并不强，祖尔加一个能打他十个。可此时此刻，却分明是坦塔维的气势占了上风。
“你……你不是坦塔维，你究竟是谁！？”
坦塔维笑了笑：“本来我没必要和你这下等生物对话，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你死个明白也好。我是卡赞，帝国议会新任议员，此时正用超相控制法占用着这家伙的火种，顺便就取代了他的整具身体，他本人接受深度改造的比例太高，几乎是半机械半人类，占据起来真是轻松简单。”
祖尔加紧皱着眉头，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帝国议会？什么帝国？如今几个大国里哪还有帝国制？超相控制法又是什么？能够占用他人火种的技术闻所未闻，而顺带取代他人身体的，就更是如梦似幻的黑科技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方最开始所说的下等生物……他不是人？难道是观察者？
但显然这个自称卡赞的人，也丝毫没有解释的兴趣，所谓让人死个明白，不过是个托词，他只是胜券在握，不由自主想要卖弄。
人们常说，反派习惯性死于话多，但反杀话唠反派显然只是主角的特权，一般配角遇到反派滔滔不绝，最终也只能含恨而亡。祖尔家自忖没有主角命，一时半刻更找不到反杀的机会。
此消彼长，他的实力已经不如对手，何况对手并不是坦塔维，而是一个神秘莫测的高等生命，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错，不要挣扎了，你根本没有办法，你们这些野生种全都是死路一条。包括那边那些还在挣扎的，呃，二团团员们。”
坦塔维说着，伸手投影出一副画面，正是远处正和华夏舰队周旋的二团战士们。
以岳馨瑶为首，超过一百名战士正被覆盖在战舰主炮的火力打击之中，战况一片狼藉。
二团的综合实力极强，远胜于三团，与一团基本并驾齐驱，岳馨瑶更是实力超强的四星级战士，但此时直面联合舰队的主炮火力，依然有如螳臂当车。
下场是可以预见的，而这一次，再也没有能火力掩护他们撤退的战友了。开荒四团早在舰队降临的第一波火力覆盖下，就不幸被重创。一团因为团长不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动员速度远慢于二团，此时就算赶来也来不及了。
有了三团逃逸的前车之鉴，仓雷对二团的打击可是不遗余力，除了空中的舰队，还有多名五星级战士围绕在火力覆盖的外围，并没有急着出手，可一旦出手，立刻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不，这不是稻草，这根本就是铁砧，本身就足以压垮骆驼了。
不出手的原因，显然是在等更多的野生种过来自投罗网。而无论怎么看，处于包围圈中的二团已经死路一条。
“你们野生种一共有四个主力战团，四团开战初为了保护你们那个溪灵镇，被战舰主炮正面命中，死伤惨重。三团主力已经在这里尽数落入我的掌握，死路难逃，其余杂兵则不足为虑。二团全军覆没在即，而一团么……呵，唐纳德已经亲自出手，六星级战士，不知道那群野生种能坚持几秒钟？”
卡赞一边说着，一边兴致勃勃地绕着祖尔加走来走去。
“仓雷前辈的计划实施到现在，虽然不能说完美无瑕，但主体还是非常顺利的——当然了，动用了如此庞大乃至碾压级的力量，若是还拿不下几个野生种，那他也太没用了。而我现在只好奇一个问题，你们那个无所不能的野生种之王，为什么还不出面？据说他实力虽然不算绝强，却总能屡屡创造奇迹，比如打开这个虚数空间的大门，为你们这些该死的野生种经营起了这么一个避难所。如今避难所已经面临灭顶之灾，为什么他还不肯露面？”
祖尔加恍然，对方滔滔不绝，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王野不出手，他们毕竟还是有所忌惮，而自己作为三团团长，平素还算是得到王野的信赖和重用，多少也知道一点他身为系统管理员的秘密，所以卡赞想从自己嘴里得知王野的秘密……
哈，哈哈哈！
祖尔加不由在心里笑了起来。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义正词严地告诫坦塔维，说战争已经开始，要放下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坚持到最后一刻，因为对于杂兵们而言，就算想要叛逃也没有那个资本。可是现在，这个卡赞，却分明是在向他抛出劝降的诱饵。
虽然大概率是镜花水月般的陷阱——祖尔加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高等生物可不敢抱有任何信任，对方诱骗他说出真相以后，一炮打得他灰飞烟灭是大概率事件。但是，溺水之人，就算是稻草也会紧抓不放。
祖尔加有那么一瞬间，的确是动摇了，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把诱惑排除脑海。
谈不上具体理由，但他只是不想这么做。
“有本事就杀了我吧，之后再杀了王野，杀了所有野生种，踏着我们的尸体去完成你们的野心吧，但是，休想我们会配合。”
卡赞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祖尔加，点点头：“好吧，反正本来也没指望你们这些下等生物能懂得配合，事实上你如果真的叛变了，我反而会觉得麻烦。议会留下的幸存名额非常稀有，仅有的几个其实也都被仓雷那些前辈预定完了，留给了他们中意的对象，我这种晚辈根本分不到配额——就算真的分到，我也不想用在你身上。还好你选择了当个烈士，那接下来只要去死就好了。”
到这个时候，祖尔加反而松了口气。
有的时候，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生死之间的……迟疑和诱惑。而放下一切后，祖尔加就只剩下心里的几个疑惑。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们如此赶尽杀绝，我们已经离开了你们的世界，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生活，难道这样还不能让你们感到满足吗？你们是担心我们有朝一日再回到现实世界兴风作浪？”
卡赞说道：“当然不是，其实就算那些高喊着要防微杜渐的政客，也不是真的很担心你们会如何兴风作浪，不过是借那个由头搞政治运动，为自己谋利罢了。比起人类文明，你们太弱小，就算游戏世界里有无穷无尽的资源又如何，你们有人吗？人口才是文明兴盛繁荣的关键。”
“如果不是那些政客……是你们？观察者们？”
“没错，是我们要你们死，从一开始就是。”卡赞说道，“各个国家对野生种的高压政策基本都是我们在驱使各国政客制定出台的，哪怕相对宽松的自由联盟，也不过是一个放满了鱼饵的鱼塘罢了，不信你可以回忆一下各国的野生种数量，自由联盟并不占优。明明是野生种的避难所，野生种的数量反而不占优，你猜这是为什么？”
祖尔加冷哼了一声：“你们这么大费周折对付野生种，又是为什么？既然自诩高等生命，又何必执着于我们这些游魂野鬼？”
“哈哈哈哈，问得好。”卡赞笑道，“祖尔加，你身为曾经的国家级超级战士，应该知道编程吧？”
祖尔加当然知道，任何一个合格的超级战士，都会了解基本的电子战知识，而简单的编程能力则是必备的条件。
“那你应该知道，无论多么复杂庞大的程序，只要有一个bug，就全盘皆输，哪怕相较于整个程序，小小的bug就如沧海一粟。”
祖尔加沉声问道：“你想说我们野生种就是这个bug？”
“你们的诞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当然，严格来说，出错的是那些天启者，像你这样的变节者，就算跑得再远，本质上依然是笼中之鸟……啊算了，我好像说得太多了。虽然我不觉得我会像一般反派一样死于话多，但和你这种没有鉴赏能力的下等生物炫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祖尔加张了张嘴，本想再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短短片刻间，他得知的真相已经太多，多到肚子胀痛，妨碍消化了。
然而就在此时，浓雾弥漫的树林里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继续说啊，故事才刚刚到要紧的时候，怎么能就这么停下来？你不想和下等生物交流，那和我聊聊呗。”
听到这个声音，卡赞的脸色顿时变了。
“王野！？”
下一刻，卡赞直接选择切断联系，放弃这具傀儡。
作为猎杀队的一员，他的任务是辅助仓雷扫荡野生种，主要工作是发动野生种内部的暗雷。
众所周知，野生种分成两种，一种是火种来源不明，近乎天赐的天启者。另一种则是叛变国家的变节者。其中天启者是完全脱离帝国议会掌控的变数，一直都是帝国议会不遗余力打击的对象。但变节者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火种从一开始就是议会授予的，哪怕叛逃，议会也有足够的手段重新控制他们。比如卡赞就轻松取代了开荒团的坦塔维，并一举暗算了三团的所有人。
但是卡赞的工作绝不包括与王野交战。
对方作为叛徒孙泽的弟子，就算明面实力不强，可身为虚数空间的管理员，天知道手上有多少底牌，这种难缠的对手还是交给仓雷前辈去处理吧，自己没必要包揽这么沉重的使命。
然而就在他即将切断联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间囚笼里，意识硬是挣脱不回自己的本体。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王野的声音悠悠响起：“只是做了个小小的测试，看看自己新获得的权能效果如何，现在看来还不错。接下来，不想死的话，就把你的故事继续讲下去吧。你刚刚说天启者们是个bug，那么请问你们这些晨曦遗族，又是在编写什么程序？”
卡赞依然在尝试着脱离这个无形的牢笼，一时间甚至有些张皇。
利用超相控制法无视距离地控制火种，是帝国议会的绝密技术之一，在实用之前经过无数次试验，已经非常成熟，包括这种意识投影，控制傀儡的技术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而任何一份相关资料里，都没有记载过现在这种情况。堂堂晨曦遗族，帝国议员，竟然被困在了傀儡的躯体里挣脱不出来！
“不想说话？刚刚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变得内向了？没关系，你不想说，我可以帮你。”
下一刻，卡赞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地痛楚降临。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感受，作为纯粹的能量生命，并不具有人类的痛觉，何况他是用超相控制法把意识投影过来，更不可能有痛苦的感受。
但现在，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何谓疼痛。
“爽不爽？还想要更爽一点，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我保证能让你的爽度再提升十倍。”
卡赞几乎瞬间就选择了投降。
作为帝国议会最年轻的一辈，他并没有经历过那场摧毁帝国的大灾变，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升维后的形态，更不曾体会改变生命形态的痛苦。一生顺风顺水，见到的都是帝国稳步走向复兴，哪里有过这样的挫折？
“我们，我们是为了执行复仇审判……”
“哦，那个种族灭绝计划么？详细说说，你们是打算怎么做？”
“哈！？你知道？”卡赞大吃一惊，复仇审判是帝国议会的绝密，这个野生种为什么会知道？
但王野才刚刚和一群破碎者谈笑风生过，所谓议会绝密，他当然知道个大概，只是技术细节还不熟悉。而卡赞显然可以帮他填补上这个空缺。
而就在此时，祖尔加忽然加入对话。
“王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哦？你是担心战友们的安危？没关系的，我已经帮他们把伤势稳定住了，生命值正在逐步恢复。”
“不，这些我都看得到，我是问你别的地方怎么办！？二团正面临灭顶之灾啊！”
王野笑道：“灭顶之灾？哈哈哈哈哈，一群刚刚被我锁定了hp的人要怎么灭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