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停下脚步,一脸笑容地回头:“何教授,还有事吗?”
何之初依然以手支额,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顾念之也没有说话,耐心地等他开口。
偌大的客厅里静悄悄地,雪白的窗纱从高高的落地窗如瀑布般直垂下来。
屋角摆着一个一人高的座钟,像是古董,钟摆居然还在不停地摆动,偶尔咯噔一声,却使屋里显得更加寂静。
女仆和管家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完全看不见人影。
他们俩静静地对望,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何之初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声音清淡地说:“我答应你给你办十八岁生日礼,现在有三个地方让你选,一个是在国会大厦的宴会厅,一个是在白宫南草坪的玫瑰园,第三个地方,是加勒比那边的公海游轮上。——你想好选哪一个,明天告诉我。时间不多了,该筹备起来了。”
顾念之笑了笑,眼神有些飘忽,“何教授客气了。之前也就是开开玩笑,您不要当真。我的生日怎么能让您破费呢?还是不用了,我跟我的亲戚朋友吃个蛋糕,吹个蜡烛就好。”
对于她来说,十八岁生日虽然重要,但是最重要是跟谁一起过。
如果霍绍恒能亲自来给她过生日,就算没有蛋糕和蜡烛也没有关系,只要能看见他站在她面前,亲口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她的十八岁成人礼就完美无缺了。
何之初明显看出顾念之心不在焉,他的拳头握得那么紧,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非常醒目,就像精美瓷器上的冰裂纹。
“你可以不当真,但我何之初说话,从来都没有食言过。”何之初站了起来,“你不用推辞,也不要想多,我的学生过生日我都会给他们办生日宴会,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
顾念之收回思绪,仔细想了想。
她曾经听读研究生的师兄说过,那些导师确实是会给自己带的研究生过生日,但大部分是出去餐馆吃一顿,再去唱k,像何之初这样的大手笔,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当然,像何之初这样厉害的导师,也是那些人不能比的。
“这三样选择不管哪个准备起来都需要时间,你还是赶快挑一个。”何之初转身往那螺旋式楼梯走过去,留给顾念之一个颀长孤单的背影。
顾念之咬了咬唇,看出来何之初是生气了。
再一想到以他的能耐,这三样选择大概就像是他们普通人过生日去看电影,去餐馆吃饭,去歌厅唱k一样。
“……加勒比公海上的游轮,会很麻烦吗?”顾念之弱弱地说。
她是有私心的。
如果她的十八岁生日礼在美国国会或者白宫南草坪的玫瑰园举行,霍绍恒能来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而且纵然他排除一切困难,能够真的来见她,顾念之也舍不得让他涉险。
她知道霍绍恒的身份太敏感了,美国这边的cia未必没有一直盯着他……
何之初的脚步停住了,他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两条长腿一高一低踩在楼梯上,头也不回地说:“好,就是加勒比公海上的游轮。”
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因为他私心里也是愿意第三种方式。
在公海的游轮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为她庆祝生日。
但他依然没有回头,一个人慢慢走上楼梯,将顾念之扔在楼下。
顾念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这间主屋,去车库找刚才那个司机送他回家。
那司机十分健谈,跟顾念之唠唠叨叨说了不少何之初跟学生之间的趣事。
原来何之初确实每年都给自己带的研究生庆祝生日,而且都是大手笔。
在以往的三年里,他有送自己的学生去拉斯维加斯一日游,去佛罗里达寰球影城包场,还有带他们去非洲打猎。
这样比起来,他给自己准备的三种选择,确实不算出格。
顾念之松了一口气,又暗嘲自己确实小家子气。
何之初跟她的距离太遥远,她这种家境普通的姑娘,是无法想象这些顶层精英的花钱方式的。
回到自己和赵良泽住的公寓,顾念之对他说起十八岁生日礼的事:“……何教授给了三个选择,有美国国会、白宫,还有加勒比公海上的游轮。我就挑了加勒比公海的游轮上过生日。霍小叔是不是更容易去?”
赵良泽笑了,“公海确实比进美国国会和白宫容易多了。我跟他们说,大雄也会来。”
“太好了!”顾念之欢喜得眼眸弯成两条曲线,浓黑的睫毛在她白皙粉嫩的脸上忽闪,是两只扰乱人心的蝶。
赵良泽移开视线,“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
“霍少,何教授打算在加勒比公海的游轮上为念之庆祝十八岁生日。”赵良泽把消息传送回去,没有用视频通话。
霍绍恒看见这则消息,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但很快平复下来。
“大雄,你不用麻烦了。”霍绍恒给阴世雄打电话,“念之的十八岁生日礼在公海上举行。”
阴世雄跟着高兴,“在公海?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在公海可以肆无忌惮啊哈哈哈……”
……
梅夏文接到顾念之十八岁生日宴会的消息的时候,离她的生日只有一周了。
“……居然在加勒比公海的游轮上举行?”他看着顾念之给他寄来的电子请帖,很是诧异,“这是谁这么大手笔?”
姜红茶趴在他后背,抱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看着电脑上的电子请帖,也很惊讶:“你的小女友不是孤女吗?她的监护人那么有钱?给她在加勒比游轮上举行生日宴会?”
“她的监护人是普通白领,哪有这么多钱。”梅夏文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想,脸色沉了下来。
姜红茶顿了顿,和梅夏文想到一起去了,她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在梅夏文耳边轻声说:“你看,一个漂亮的女子,不管出身多么不堪,只要她有颜值,有头脑,她就有无限可能。所以永远不要小看女人。”
“你什么意思?”梅夏文推开姜红茶,“念之不是这种人。”
他拒绝相信顾念之是跟姜红茶一样,背叛了他。
“我又没说她是哪种人。”姜红茶坐回沙发上,盘起修长的双腿,以手支颐,淡淡地说:“但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女,突然能在加勒比游轮上举行十八岁生日礼,难道不是找到了金主?”
梅夏文一言不发走到里屋,拿出手机,拨通了顾念之的电话。
顾念之那边正是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
她刚走进美国国会大厦的拨款委员会办公室,听见手机铃声响了,见是梅夏文的电话,心情很好地划开手机接通:“夏文?你收到请帖了吗?”
“收到了。”梅夏文忍住怒气,轻言细语地问:“念之,你怎么想到去加勒比游轮上过生日?”
“不是我想的啊。”顾念之欢快说道,“是何教授,他给我过生日,请大家是加勒比游轮上玩。”
原来是何教授。
梅夏文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他的心又揪了起来,“何教授?他……他……他怎么对你这么好?这么舍得花钱?”
梅夏文的语气让顾念之很不高兴,“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她火大地走进自己的小办公室,将门关了起来。
梅夏文烦躁地耙了耙自己的头发,“你别装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说,好端端的,一个做导师的怎么会拿出那么多钱给你过生日?你当我傻?!”
“梅夏文!你不要羞辱了我,还羞辱何教授!”顾念之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手甩了手机,“你马上向我道歉!不然我再也不要理你!”
顾念之的反应这么大,声音中甚至带了一丝鼻音的哭腔。
“……真的没有别的原因?”梅夏文也紧张了,“念之,你知道我爱你,我一直在等你,你也答应我半年后回来就做我的女朋友,你不能食言啊!”
顾念之很是生气,但梅夏文这样紧张她,她无法继续跟他吵架,而且他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在顾念之知道何之初对学生的大手笔之前,她不也谨慎地同他保持距离吗?
“夏文,何教授的身份地位不一般,他给学生过生日,向来都是这样的大手笔。我这一次其实不算特别出格。”顾念之忍着怒气向梅夏文解释,“他曾经送他的学生去拉斯维加斯一日游,去佛罗里达寰球影城包场,还有带他们去非洲打猎,都是何教授出钱。”
“啊?!”梅夏文这时明白自己想错了,他满脸羞愧,暗道自己真是井底之蛙,看来何教授那种人,比他这个世家出身的富二代要更有钱啊。
“念之,我错了,我不该没弄清楚就这样想。”梅夏文诚恳道歉,“你看,跟了何教授做学生,就是不一样啊。这样的大手笔,在我们国家还没有哪个教授为自己的研究生做到这种地步呢。”
顾念之对于梅夏文这种有错就改,吵架不过夜的态度还是很欣赏的,而且两人异地,还处于前期接触阶段,这种及时的解释就更加必要了。
她还没有答应梅夏文做他的女朋友,梅夏文就这样紧张她,是不是真的是爱的表达?
“好了,我刚才也不应该朝你发脾气。”顾念之跟着给了梅夏文一个台阶下,“那你来不来呢?”
“来,我当然来,一定来!”梅夏文磨掌擦拳,打算要借机跟何教授套套近乎,让他知道顾念之是他女朋友,会不会也对他多多照应一些呢?
挂了电话,梅夏文推门出来,看见姜红茶正从他的电脑前站起来。
“你在做什么?”梅夏文不喜欢别人动他的电脑。
“玩了玩扫雷。”姜红茶耸耸肩,“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嗯,是她导师给她办生日宴会。”梅夏文将手机扔到电脑桌上,“你想多了。”
“导师?”姜红茶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夏文,我在朱丽叶音乐学院念书的时候,曾经知道我们有女同学跟教授上床,来换取一个好分数和奖学金……”
“何教授不是那种人。”梅夏文这时想明白了,“而且对人家来说,去游轮过生日,就跟你去做指甲一样,你会觉得做个指甲就让你倾家荡产吗?”
跟梅夏文认识这么久,姜红茶觉得这一次是自己被他黑得最狠的一次。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下这口气,当没事人一样陪着梅夏文。
梅夏文将一切盘算得好好的,就是没有想到第二天他要去坐飞机的早上,跟他一起过夜的姜红茶突然说肚子痛,疼得满床打滚……
“红茶?红茶?你怎么样了?!”梅夏文惊慌失措地拿起手机,开始叫救护车。
半个小时后,姜红茶被紧急送到手术室。
梅夏文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外,谁都不敢说,因为医生告诉他,姜红茶小产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班飞机飞走了。
两个小时后,姜红茶被推出了手术室。
嗓门大的妇产科医生责备地看着梅夏文:“你也是,你女朋友都有孩子了,你还不知节制,现在孩子没了,你高兴了吧?”
梅夏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静静地守在姜红茶的病床边上,直到她下午醒过来。
“夏文?”姜红茶抱歉地看着他,“耽误你的飞机了,你赶快再买下一个航班吧,还来得及。”
梅夏文摇摇头,“不用了。明年等她回国我再给她过生日吧。这几天我要陪着你。”
小产也要做月子的。
……
很快,远在异国他乡的顾念之接到梅夏文的短信,说他这几天有事,来不了了。
顾念之看着自己的手机,没有特别失望的感觉,她想了想,给梅夏文回了短信,非常礼貌地表示理解。
而何之初这几天也不在华盛顿特区。
听温守忆说,何教授老家有急事,他赶回去了,这一次生日宴会,他可能参加不了了,不过把一切事物托付给了温守忆云云。
顾念之并不完全相信温守忆的话,但是到了她生日前一天晚上,何之初还没有回来。
顾念之抱着自己的熊猫小抱枕坐在自己的卧室里,托着头想,这一次,大概还是只有霍小叔他们这些人陪在她身边给她过生日了。
赵良泽过来敲门,笑着说:“早些睡,明天一大早要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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