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最不想伤害的人
茶餐厅。
乔沐风和顾若熙临窗而坐，窗外忽然阴云密布，遮住耀眼的阳光，大地一片灰暗。
狂风骤起，卷得树叶哗哗作响，不一会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窗外的人群匆匆奔走，街上很快清静下来，只剩雨水不住拍打寂静的街道。
乔沐风温润的眼底，染上一层伤感，看了一眼因为雨水冲刷而变得模糊一片的窗外，轻声对顾若熙说。
“我的心情，就好像这场大雨。四下一片模糊，一片潮湿。”
顾若熙想了许久，终于开口告诉乔沐风，“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一定会和我离婚，并且老死不相往来。”
顾若熙想到，将一个陌生女人送上醉酒陆羿辰的床上，想到陆羿辰之后的阴冷暴怒的眼神，都不禁脊背发凉。
“原因呢？”乔沐风问。
“因为他不喜欢被算计，尤其是最亲近的人。”
“他放得下对你的感情？”
顾若熙想了想，“他重感情，却也绝情。”
“那么，我应该离婚吗？”
“不应该！因为你不是他，你是乔沐风。”
“紫木说我吊着她，我又何尝不是吊着自己。”乔沐风要了一瓶酒，倒了一杯，一口灌下。
“自从我知道全部的事情后，我发誓不再喝酒，可又迷恋上被酒精麻痹之后的感觉，一觉睡去就好像昏死过去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乔沐风说着，又喝了一杯。
顾若熙将酒夺下来，“还是保持清醒的好。”
“我现在就犹如陷入藻泽之中，很想跳脱出来，可越用力却发现越陷越深。”
“我理解你的迷茫。”
“我想让康乔走，但慕慕熟悉了她的母乳，我妈妈这个人你也了解，她根本不放人，我又舍不得让慕慕……他还这么小，我如何忍心看到他哭。”
“我想放弃紫木，但又……”
乔沐风声音顿住，沉痛地扶住头。
“望而却步，这种感觉，好难受，一方面觉得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等真要下定决心了，又发现根本舍不得放手。”
“沐风，其实你爱紫木。”
“爱也好，不爱也罢，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死结，我真的无力去打开！总要做出伤害一个人，才能完美收官，可这一点真的很难做到。至少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很难。”
“若熙，你说康乔不可怜吗？”
“可怜。”
“那么紫木呢？不可怜吗？”
“也可怜。”
“你说，我伤害哪一个？”
“……”顾若熙无声了。
“我真的很难做决定！”
“那是因为你太重感情了。”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真的，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我做不到陆羿辰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冷血狠绝，也做不到殷凯那样凡事满不在乎洒脱自在。”
顾若熙轻叹一声，将一杯水递给乔沐风。
“沐风，有的时候，伤害在所难免，总要做出来最后的决定，才能解决所有的麻烦。”
乔沐风摇摇头，“我不知道！做不出来决定！孩子，妻子，父母，还有……康乔，他们就是一张大网，正在牢牢钳制我。”
“让你做出决定，确实很难，若换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选择。撵走康乔，慕慕又接受不了，不撵走康乔，紫木又接受不了。”
“是啊，我千挑万选一个奶妈，慕慕却不服她的奶水，还住院了。”乔沐风深叹一声，“我当时很自责，竟然害得慕慕生病，幸亏不严重。”
“孩子生病，身为父母首先就是自责，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小孩。”顾若熙感同身受。
“我当时甚至责怪紫木，好好的为什么让我找个奶妈回来！当初她答应康乔留下，现在又要撵走康乔，只是现在已经不单单撵走康乔那么简单，慕慕已经离不开她。”
“沐风，这件事不能怪紫木，是我们给她出的主意，让她找个乳母，可以让慕慕脱离康乔。”
“可问题是慕慕吃不惯，会拉肚子。”
“那么沐风，我想问你，你最不想伤害哪一个？”
乔沐风沉吟稍许，“现在大家都在受伤害。”
“康乔和紫木比起来，你更舍不得伤害哪一个？”
乔沐风犹豫许久，在心里做过了最详细的比较，才开口道。
“若熙，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选！当然会是紫木，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我们一起生活那么久，肯定更亲近一些，而康乔只是公司员工关系，实则并不熟，况且对她只有愧疚。”
“那么便好选择了！只要做出不伤害紫木的选择，不就好了？”
“若熙，若说到最不想伤害的人，当然是慕慕，他最无辜，没必要因为大人的错，承担任何后果。”
顾若熙总算幡然明白，乔沐风纠结的症结所在，是因为慕慕。
而慕慕又牵扯了两个女人，这才举棋不定。
“有了孩子的人，才会明白，为了孩子，大人的选择有多难，所有的精力都会围绕在孩子的身上。”乔沐风黯然伤神，“不过还是谢谢你若熙，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乔沐风重重叹息一声，接着又苦笑摇头，“和你聊一聊，虽然问题没解决，但心情好了很多。”
“谁说没解决，至少我知道，你对紫木还是有感情的。只要有感情，那么你们就不会离婚。”
顾若熙还是觉得，这次谈话很圆满。
她理解乔沐风的挣扎和苦闷，也不想去评价乔沐风的处理方式是否有过失，一旦问题纠结到了孩子的身上，都是难以解决的。
顾若熙和乔沐风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空气一片清馨，河外怡人。
乔沐风回公司。
顾若熙回家。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顾若熙深深吸一口气，尽量以最饱满的姿态，迎接家里现在难念的这本经。
她喜欢妞妞，也不讨厌陆悠然，只是不喜欢陆悠然时不时将心里的怨恨，发泄在妞妞身上，也不喜欢听到陆羿辰暴怒训斥陆悠然的样子。
与其说家里现在三个孩子，而陆悠然又何尝不是一个需要操心的孩子。
因为在意，所以在外人看来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才会纠结难解，不能轻易放下。
顾若熙推门进去，当听见家里一片安静，总算长舒口气。
陆羿辰好像不在家，顾若熙更加松一口气。
之前他给她立了一条家规，不许在外面不经过他允许与男人约会，尤其是那几只，而那几只其中包括乔沐风。
自然，还有孟哲和席初云。
顾若熙换鞋上楼，猛然看到沙发上有人，还不是一个，不禁惊了一跳。
“怎么不说话？”
顾若熙又下楼走向客厅的沙发前，顾宇轩安静坐在沙发上，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遮住他的光头。
陆悠然坐在顾宇轩的对面，双手托腮，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顾宇轩显然没有精力注意陆悠然，也不知道陆悠然坐在对面看了他多久，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悠然笑眯眯地望着他，眼里一片星光浪漫。
这样的眼神，顾若熙再熟悉不过，看来陆悠然对俊秀挺拔的顾宇轩一见钟情了。
顾若熙轻咳一声，示意陆悠然回魂。
陆悠然这才猛地抬头，看到顾若熙赶紧匆忙站起来，“婶婶，你回来了。”
顾宇轩也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人，“姐，你回来了。”
顾若熙哭笑不得，感情这俩人，连她说话都没听见，“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顾宇轩站起来，一张清俊的面容上胡茬横生，潦倒却也增添了几分男人魅力。
“没想什么。”
“什么时候来的？吃饭没有？”
“刚来。吃了，没吃……”顾宇轩仔细想想，竟然想不起来，到底吃没吃饭。
见他这个样子，顾若熙岂能不心疼。
“我午饭也没吃，正好让厨房晚饭早点准备。”
顾若熙去厨房交代，晚饭提前做，并加两道菜。等她从厨房出来，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就看到妞妞站在陆悠然旁边，客客气气地对对面的顾宇轩说。
“大哥哥，这是我姐姐，她长得是不是很漂亮？”
“大哥哥，我觉得你长得很帅气，和我姐姐非常般配，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姐姐呢？你是不是想要我姐姐的微信，我可以免费给你哦。”
妞妞稚嫩的声音，咬字还不是很清楚，从她的小嘴里将这番话说出来，十分逗笑又可爱。
但从妞妞手到擒来的台词来看，这样的戏码，已经不止上演一次。
“妞妞过来！”顾若熙对妞妞召唤一声，妞妞赶紧连蹦带跳地跑过来。
陆悠然见顾若熙就在身后，听到了妞妞刚才的一番话，当即脸颊通红，吐了吐舌头。
“我叫陆悠然！是陆羿辰的表侄女！我的爷爷和陆羿辰的爸爸是同一个爸爸，所以我们是很亲的亲戚。”陆悠然向顾宇轩伸出手，表示友好。
顾宇轩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好像没有听到陆悠然的话，一点反应没有。
陆悠然自讨没趣，翻了翻白眼，“实话告诉你，那不是我妹妹，是我女儿！惊讶吧，稀奇吧，我女儿都会打酱油了。哼！”
陆悠然再不甩顾宇轩，乖乖顺顺地走到顾若熙面前，声音也是规规矩矩地乖女孩样。
“婶婶，我去厨房帮忙。”
顾若熙点点头，望着陆悠然俏丽的背影，她的爆炸头已经拉直，从原先奇怪的颜色染回黑色，不再浓妆艳抹，不再奇装异服，模样清丽娇俏似换了一个人。
只不过，陆悠然的性格，不适合顾宇轩。
“姐，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顾宇轩终于从游丝中回魂，目光无比坚定地望着顾若熙。
顾若熙不知怎么的，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觉得顾宇轩不会说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