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猜不透眼前这位大爷心里想的是什么...
范宜襄垂着迷迷糊糊的脑袋,此刻正坐在回娘家的马车里,离陆澈远远的。
她本意没打算这么刻意地远离陆澈,只是上马车的时候闹了个小插曲。
陆澈不知是失了神还是昨晚没睡好,上马车时脚下踩空了一步,她连忙上前去扶,当场被陆澈推得老远,还扔过来了一个嫌恶的眼神。
当着这么多奴仆下人的面,范宜襄觉得陆澈如果不是真心对自己厌恶到极点,一定不会在这么众目睽睽下给自己难堪。
毕竟...一大早把自己喊起来说要陪自己回娘家的人也是这位爷。
既然要一起回娘家,自然要把面子上功夫做足,可是这位爷连面子功夫的懒得做,除了无比厌恶自己,范宜襄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难道昨晚跟潘如君吵架了?
因为没能和潘如君做上羞羞的事情?范宜襄色眯眯地想着。
所以一上车,无比有自知之明的范宜襄便飞快地坐到了马车一隅,坠下脑袋,装模作样地打起瞌睡来。
陆澈手里捧着本书,眼睛却跃过书本看向角落里的范宜襄,见她脑袋虽然垂得很低,但眼珠子转个不停,时不时朝自己的方向瞟一眼。
待范宜襄再次偷看陆澈时,只见他眼睛微微一眯,直剌剌地朝自己看了过来。
范宜襄整个人往后一顿,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只见那位爷双目微微一弯,重新将眼睛挪到了书上。
范宜襄惊魂甫定地偷抚胸口,心道:他难不成现在正在预热自己的情绪?等到时候在范老将军面前,能够把伉俪情深如胶似漆的关系,表现得更加自然一些?
这人实在古怪。
却又实在可怜,对一个自己极度厌恶的女人逢场作戏也就罢了,而且他心中还有了真爱。
范宜襄目光落在被陆澈拿反了的书本上,小说里陆澈的文化造诣只是稍次于京中各种奇葩学霸,没想到竟到了目不识丁拿反书本的地步。
未免陆澈以后再出这样的洋相,范宜襄陷入了极度矛盾的犹豫:自己要不要出言提醒他?
还是算了吧,万一他恼羞成怒怎么办?
范宜襄看着小几上的茶酥饼、胭脂糕,好不容易有零食吃,可千万不能再让他给掀翻了去。
范宜襄取点心的手速是飞快的,每次都趁陆澈没有察觉,一整块点心就已经塞进了嘴里,眼瞅着白玉瓷盘空空如也,范宜襄犹豫再三,还是把最后一块握在手里的胭脂糕放了回去。
“你吃了吧。”陆澈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
听得范宜襄毛骨悚然,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竟然都了如指掌,轻咳了两声:“我..吃饱了...”
陆澈眼底滑过一丝笑,将身子往另外一个方向偏了偏,只侧脸对着范宜襄,专心看向握在手里的书。
意思好像在说:好了,我现在不看你了,你可以吃了。
范宜襄面红耳赤的,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见着陆澈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便低声问道:“四爷您看的是什么书?”
陆澈脸色微变,将手中的书胡乱地旁边一扔,闭目养神起来。
看来他并非不识字,而是不小心将书本拿反了,可是为何会一路都反拿着书呢?细思极恐,莫非他一路都在默默地观察着自己?
一时到了范府,思女成狂的范老将军范茂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他可不是因陆澈尊贵的身份而特意亲自出来迎接,实在是想早一刻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
远远见着四殿下府上的马车,还没停稳,范茂和范捷便已经迎了上去。
范宜襄热泪盈眶,与父亲兄长三人相拥一片。
范茂范捷都是军营中人,行事素来不拘小节,豪气盖天,往日虽也曾企图和范宜襄这般亲热,但原主却并不十分热忱这种勾肩搭背、相互拥抱的交流方式,记忆里甚至还带有些鄙夷。
范宜襄发现,原主的父亲兄长虽然将其视若珍宝,可是原主记忆里对他们俩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厚。
“好了老爷,皇妃好容易回来一趟,总不能都不让皇妃进府吧。”这一声满是温柔小意,听得范宜襄耳根发软,忍不住偏头看去。
说话的人是范茂最宠爱的柳姨娘,也是她自小将原主抚养长大的。这柳姨娘生得极好,云鬓雪腮,身段修长,举止得体,端出来的架子和说出来的话都是正房夫人的派头。
记忆里的柳姨娘与原主关系甚好,原主出嫁前,这柳姨娘可是在她耳边说了不少陆澈与郭氏的坏话,让原就不满意这桩婚事的原主,更是将陆澈一家恨到了骨子里。
而且...能把原主养成这副德行,她也算是一个人才了。
范宜襄的眼神对上柳姨娘的,范宜襄眼波流转,带出一丝媚意,看得柳姨娘一愣。
忽的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陆澈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拽过范宜襄,将其强行扳进了自己怀里。
“以后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压低的声音里是滔天怒意。
范宜襄惊恐地望着陆澈:“什...什..么眼神?”
“勾人的眼神。”陆澈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了。
她只是尝试着递了一个挑衅威胁的眼神给柳姨娘,怎么看在他眼里就成了勾人了?难不成自己还要去勾引自己老爹的小妾?
范宜襄越发觉得这陆澈阴晴不定,甚至脑子有病。
“殿下和皇妃真是恩爱——”耳边传来柳姨娘羡慕的叹惋。
范宜襄在陆澈的怀里动也不敢多动一下,因陆澈那一下抱得太急太猛,自己的整个身子都紧紧地贴在胸前,二人面朝着面,陆澈又因低头与她说话,一时两人的呼吸彼此交错着,范宜襄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天哪,他就是这样在自己娘家人面前表现对自己的疼爱的吗!这也太直接了点吧!
范宜襄看到陆澈的喉结轻轻动了动,而且发现他的耳根子红了。
天哪,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难道是把自己的模样想成是潘如君的?
“子谦!你怎么出来了?”
鸦雀无声中,范捷的声音突然乍现,陆澈这才一副回魂过来的模样,缓缓将怀中紧抱的人松开了。
以为脱离魔爪的范宜襄正打算继续雀跃到老爹的怀里,下一秒自己的手又被陆澈给捉住了,握进了掌心。
“唐侍中。”陆澈撇了撇嘴,冷淡地喊了一声唐越,这算是打过招呼了。
唐越向其夫妻二人行过礼,范捷才笑着上来打圆场道,对陆澈道:“子谦昨天来拜见家父,歇在了府上。”
陆澈一脸关老子屁事的模样,对范茂做了个请的姿势,先行牵着范宜襄进了府内,范茂紧随其后,柳姨娘等一众人也连忙跟了进去。
一时范府门前只剩下范捷唐越两人。
范捷看着一脸受伤的唐越,尴尬道:“如今人你也见过了,该了的心思也该断了吧?”
唐越面色凄然:“相见不如不见。”
范捷知他又开始发作那股文人的酸气了,摆了摆手:“你昨夜借着醉酒名头赖在这儿不走,也不给家报个信,想必你母亲定是急疯了,还是快快家去罢!”
唐越的眼睛一直追随着范宜襄离去背影,范捷催了又催,依旧岿然不动,范捷只好着了两个小厮,硬生生将唐越从范府大门口给扛走了。
入府后,陆澈留在前院与范茂叙话,而范宜襄则被柳姨娘引入了后宅,接受庶弟庶妹们的参拜。
在场的还有老爹的若干小妾,没有一个敢抬头直视范宜襄,尤其是范宜襄行至她们身边时,更有好几位姨娘吓得身子微微发抖。
范宜襄心道:莫非自己见到陆澈时的反应也跟她们一样?
一一打了照面后,独柳姨娘牵着范宜襄进了内厅说体己话,原主虽没有将柳姨娘视若生母,却也十分依赖于她,自然柳姨娘并不像别的妾侍那样害怕范宜襄。
二人坐定,柳姨娘便亲热地牵起范宜襄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以帕拭泪,疼惜道:“好阿襄,嫁给那样人的人家,你受苦了!”
范宜襄不语,柳姨娘一时未发觉她与过去的不同,继续怜爱道:“都说那四殿下是个野蛮粗鄙的,方才瞧他那般凶神恶煞傲慢无礼,你们...他...可曾伤着你?”眼神晦涩不明,说到‘伤着’二字的时候语气满是暧昧。
那柳姨娘问的肯定就是床上的事啦?她一个小妾,竟敢用野蛮粗鄙形容陆澈?还一上来就聊这么劲爆的话题,看来之前和原主的关系实在是非常亲密。
柳姨娘继续追问了几嘴,无一不是在引着范宜襄抱怨婆家生活的不如意。深宅后院的日子多无趣,柳姨娘也就指望着这些话头找点乐子了,范宜襄日子过得越不顺,她便越开心。
范宜襄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想提这个话题。
柳姨娘微觉奇怪,自打上回陆澈回京,范宜襄便不再给家里递口风,也不曾托人回来抱怨婆家诸事,莫非她真在婆家得了意?
“与婆家人处得可还好?郭夫人可曾为难你?”柳姨娘继续探着范宜襄的口风。
换做以前,范宜襄估计就要哭着痛诉起郭氏来,然后再由柳姨娘上几副眼药,必然回去之后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范宜襄笑了笑:“老夫人温婉大方,谦和持重,待我极好。”
柳姨娘眼底闪过一丝嫉羡,仍不死心道:“唐大人听闻你今日要来,昨儿个便醉在了咱们家里,方才可有偷着瞧上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无奈,好像在看一对苦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