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柳姨娘派人去宋府退亲了。
宋府不算大,三进的宅子,进去是个大院子,左右两边东西各三间,往里是书房,又分东西房,最后是女眷们住的院子。
里头只住着宋衷的母亲宋夫人。
宋夫人冷笑着,去范家拜个年,人就被刑部给抓走了,现在想来退婚?
没门!
让人用扫把将前来退婚的范家人给打了出去。
柳姨娘原以为退了婚,这件事就算有了了结,虽舍不得宋衷这个俊俏女婿,可谁让他得罪了范宜襄呢?
偷偷跑到后头偷看女眷,可见也是个心思活泛的,嵘嵘嫁过去,指不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亏得被刑部抓了去。
该!
她心里骂臭了宋衷等人,还是将范嵘嵘叫来安抚,看到女儿,果然,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将她揽过来抱在跟前哄着:“你父亲说了,宋衷并非良配,他犯了法,现在被抓了才是好事。”
范嵘嵘已经不哭了,两只眼睛还是亮汪汪的,一夜功夫,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脸上也没抹胭脂,不涂粉底,看得柳姨娘心尖儿发酸。
范嵘嵘平日最爱美,头上簪花,脸上胭脂,身上穿着,每每出来,总要在镜子面前坐上一两个时辰,变换着妆容,直到十分满意才算。
现在素面朝天,可见是真伤了心。
柳姨娘哄了一会儿,可她还是该伤心伤心,是没见眼泪掉下来了,可是两眼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强忍着不哭。
柳姨娘往她身后看了一圈,没见着范峥峥:“二姑娘呢?”
范嵘嵘抽噎了一下,听此一问,再也绷不住,眼泪断了线般地哗哗往下淌。
这下柳姨娘是彻底慌了神:“我的祖宗,这是怎么了?”
范嵘嵘只顾着哭,问她什么就是不说,柳姨娘瞧她这样,不像是伤心,倒是害怕。
也不问她,只由她在榻上哭,喊了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去隔壁屋子问话。
三两句话没说完,那丫头跪在地上,也哭了。
女儿哭,柳姨娘小心翼翼的不敢打不敢骂,她一个奴才在这儿哭,柳姨娘就动怒了。
让人去取板子,那丫鬟绷不住,就给吐了,柳姨娘废话不停,只挑了一句重点的入耳,那就是范宜襄屋子里那只会说话的鹦鹉,被峥峥给弄死了。
柳姨娘听了这话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过了半天,才惨白着一张脸问:“二姑娘人呢?”
范峥峥被吓破了胆,现在正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
柳姨娘怒道:“她现在知道怕了?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先去隔壁看了范嵘嵘,这个时候正好去宋府退婚的奴才派人递了话到后头。
柳姨娘不在,先说给了范嵘嵘听。
一听到那宋家不肯退婚,范嵘嵘当场气昏过去:难不成她以后要嫁给一个阶下囚吗?
两眼一翻,瘫在榻上,只听得抽气的声音。
屋子里婆子丫鬟乱成一团,灌下汤药,范嵘嵘才缓过神来,抓着柳姨娘的胳膊:“姨娘,这可怎么办?”
柳姨娘又惊又怒,半天挤出一句:“能怎么办!你们俩现在就去跪到大姑娘跟前去请罪去!”
那还有命?
范嵘嵘不肯,瘫在床上装死,柳姨娘让人去把范峥峥叫来,她姗姗而来,虽没怎么哭,但是一张脸也是白得像鬼。
娘儿三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可算是尝到了。
莲花台里,用过下午茶的范宜襄在外头散步,有些累了,想回屋子歇息,方嬷嬷上前道:“夫人好些日子不去给老爷请安了吧?”
范宜襄点点头,也是哦,那就去前面看看老爷子吧。
方嬷嬷呼了口气,对身后脸色惨白的几个丫鬟挥了挥手。
等送着范宜襄进了范老爷的书房,方嬷嬷退到外头,两个小太监上前:“嬷嬷好。”
方嬷嬷表情凝重,额角隐约有汗,沉声问:“你们禄哥哥呢?”
两个小太监就是来给阿禄传话的,一刻不敢耽搁,干脆利素道:“禄哥哥往户部去了。”
方嬷嬷抹了把冷汗,心里实在是佩服阿禄,这个时候,第一想到的就是去传话。
夫人如今身子重,平日最喜欢的就是逗弄平安,喂它吃的,逗它说话,还吵吵着要给平安做小鞋子。
这可把那些裁缝婆子难为坏了,那小鸟的小爪子就这么大点儿,这尺寸还真是不好把握。
尤其是,给主子们做的玩意儿,不管合不合身,最重要的是上头的花样得好看。
要真做出来,这么小的鞋子,怎么在上头绣花呢?
还好陆澈听到后,制止了这个行为,他也喜欢像襄儿一样,拿着肉丝去逗平安,平安刚能吃到,他就拿远一点,逗得平安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他道:“你瞧瞧它就靠这个小爪子使劲儿,你要给它做了鞋子,那爪子就白长了。”
范宜襄点头,她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们都当真了。
还说给陆澈听了。
真是丢死人。
足以可见夫人是如何喜欢平安。
方嬷嬷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伤了心,万一动着胎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能在她散步的时候,指指这儿,指指那儿,让她多在外头待一会儿。
范宜襄诧异地望着方嬷嬷,她平日里最不喜欢自己在外头晃荡,老说怕冻着,今天倒是转性儿啦?
阿禄去户部报信,但是他只记得夫人喜欢平安,平安死了,夫人会伤心伤身,可是他家的主子爷也很喜欢平安啊!
阿禄还把平安给直接带去了户部。
主要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放在屋子里,怕主子回来看见了,肯定伤心难过。
可是又不能随便处置了,就拿来给陆澈看了。
平安躺在陆澈的掌心里,它是一只虎皮鹦鹉,别看名字这么霸气,其实就那么小小的一个,放在陆澈的掌心里,还没有他的手掌一半大。
他拿手轻轻抚着它毛茸茸的身子,平安肚皮上的绒毛是蓝色的,小翅膀是黑白相间的,有点像老虎身上的皮色,头顶一撮儿白毛。
“找个地方将它好生安置了吧。”
过了许久,他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禄跪在下面答了个是。
阿喜弓着腰躲在一个角落里站着,他这个时候可不敢凑上去露脸。
但是他们家爷可没忘了他。
陆澈冷声唤了一声:“阿喜。”
阿喜缩着脖子滚过来:“爷?”
“照着平安的原样再去买一只来。”
阿禄在下头默默给阿喜点了一支蜡烛。
阿喜不敢抹汗,恭恭敬敬道:“回头买回来,是直接送到府上去,还是送到爷这儿来?”
陆澈想了下,才说:“送到这儿来。”
于是,晚上他去莲花台的时候,边上的阿喜手里托着个鸟笼。
范宜襄正坐在椅子上托撒难过,看到他来,迎上去,瘪嘴道:“平安跑了。”
他摸摸她的头:“看这是什么?”
身后的阿喜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鸟笼。
“平安?!”范宜襄接过笼子抱着不肯撒手了。
陆澈笑着摇头:“真是,见着平安,眼里就没有爷了。”
范宜襄只好腾出一只手过来牵他的手,他笑着扶她坐下,她盯着笼子里的鸟看了半天,又用点心去逗它,里头那个也贪吃,就是吃的时候不说话。
“它这是吓着了,过两天就好了。”陆澈道。
范宜襄怀疑地点点头,她觉得可能是陆澈怕她不高兴,重新买了一只鸟哄她。
可是看外形,还真是和平安一模一样啊。
陆澈看了眼边上的阿喜,阿喜忙道:“回夫人,这平安啊,还真是调皮得紧,今儿个飞出去,可巧了,刚好落在了五殿下的轿子上。”
范宜襄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竟然这么巧?
薛氏常来范家陪她,也喜欢平安,自然认得它,五皇子听她多说了几句也就不奇怪了。
陆澈见她信了七八分,挥手让阿喜退下了。
洗漱换衣服用膳,到了该歇的时候,陆澈也没打算走。
范宜襄惊奇地看着他:“你不去前头吗?”
陆澈拍拍她的手:“今天陪你。”
好感动...
临睡前她又逗了平安一会儿,奇怪道:“为什么平安都不跟我亲了呢?”
难得陆澈今天没练字,洗干净了在床上等她,淡淡道:“过两天缓缓就好了。”
范宜襄用手戳了下它的鸟喙:“胆子这么小,还敢开溜!吓坏了吧!”
肩上一热,陆澈的一只手附上来:“安置吧。”
她红着脸躺下来,以为陆澈今夜打算干点什么,抱着被子躺下,脸红心热地等待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小呼噜已经响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陆澈才又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隔壁的厢房。
此刻,屋子里正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圈人,方嬷嬷和阿禄为首跪在前头。
“说吧,怎么回事儿。”
当时方嬷嬷不在场,她陪着范宜襄出去散步了,阿禄也不在,范宜襄散步的时候他必须带着人在周围镇场子。
这也是为什么范峥峥两姐妹可以进去屋子的原因。
他们疏忽了,觉得只要保证夫人的安全就万事大吉。
漏了屋子里还有个小祖宗。
陆澈最生气不是平安,就是他们这群奴才的愚蠢。
好在这回只是不小心弄死了一只鸟,下回呢?如果将屋子里摆放的瓜果点心换了,或是在床褥里放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又该怎么办?
他一张脸是黑到了极点。
还有礼部的那帮废物,他今天让人去刑部问话,昨天被抓的礼部侍郎一点刑罚都受不住,才上了刑拘,直接就吓得尿在裤.裆了,跟着招供了一大堆人。
就连他上头的礼部尚书,还有其他的几位非礼部的三品大人都有参与。
不单单只有宋衷一个考生行贿作弊,还有很多。
他们行贿最少金额是二百两黄金,最多则达到一千两黄金。
陆澈看着那封名单,眼睛扫过每一个名字,其中不乏当年和陛下一起造反的功臣。
他却拿他们没办法。
在这一刻,他又是这种感觉。
偌大的无力感。
就像当初收到襄儿被赶出的那封信一样。
屋子里陆澈不发话,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底下。
阿喜缩在墙角看戏,这回可不关他的事儿。
你们这群人,平时仗着夫人,一个个在爷爷面前充大爷,现在好了吧,看你们怎么挨收拾!
陆澈回到帐子里的时候,范宜襄翻了个身过来抱住他,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一机灵。
迷瞪瞪地半睁着眼睛,含含糊糊道:“晚膳的时候你喝好几碗的茶,我就猜你夜里该起夜。”
埋进他的胸口,手放在他的腰上,搂紧!
陆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睡吧。”
第二天上朝,刑部狠狠参了礼部侍郎一本。
皇帝早先听到刑部上礼部拿人了,一开始没怎么问,在等他们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没想到速度竟然这么惊人。
刑部陈述完礼部侍郎的供词,满朝皆惊。
被点了名的大臣全都出列伏地叩拜。
因为是年关,不宜见血,除了罢官流放了一大批人,皇帝只对两个人判了死刑,一个是被刑部一开始抓了去的那个礼部侍郎,另一个就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宋衷。
终于他完成了他这个名字的使命,给自己送终。
年后处斩。
宋夫人得知消息之后大病了一场,然后,还是不肯退婚。
陆澈的爵位终于下来的,封的是郡王,和二皇子三皇子一样,只是皇帝还赐了封号,封做安郡王,意在褒扬他替皇帝安定四方。
同时二皇子三皇子也得到了封号,二皇子得的是“端”字,三皇子得的是“荣”。
两位虽然得了封号,但是不约而同都不大高兴,好像他们沾得老四的光似的。
尤其是朝廷大换血,他们又丢了好几位支持者。
总之,这个年过得很不如意。
但是范宜襄,简直是收礼收到手抽筋啊。
在众人眼中,她现在可真算是人生赢家了。
因为陆澈终于把她怀宝宝的事儿,作为一道例如法律程序一般,写在折子上告诉皇帝了。
皇帝虽然早就知道,也早就取了名字,但收到这封折子还是龙颜大悦,洋洋洒洒在陆澈呈上去的折子上回了好几页话。
大致意思是:朕好开心啊!朕真的好开心啊!朕炒鸡开心呀!
以及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媳妇,要是有什么闪失,朕就要让人来打你板子啊!
明年的时候你要是不抱着朕的小皇孙来,朕就不让你进宫!
顺便还赏赐了好几个马车才能装下的礼物。
还特意让送礼的太监常欢传了皇帝口谕,这句话暴露了皇帝的真实身份——其实他是一个妇产科大夫,而且他还具备隔空观察的特殊本领。
皇帝说:“老四媳妇这回怀的肯定是个儿子。”
范宜襄泪流,万一不是儿子可该咋办?
晚上抱着陆澈念叨,陆澈先是笑:“父皇说是,那就肯定是。”可能他也遗传了皇帝妇产科大夫的基因。
范宜襄还是很慌,要真不是,那岂不成了她的罪过了?
陆澈只好抱着她亲了几口,再三保证生了个姑娘也没事。
范宜襄这才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想到白天常欢来送礼的场景,还是乐不可支,不肯乖乖睡觉,缠着陆澈笑:“那个常公公真有意思。”
陆澈静静地听她说着,不时露出一个微笑,表示他没睡着,在听她说话。
范宜襄说起她叩谢隆恩的时候,常欢飞快地:“皇妃娘娘仔细身子啊!陛下说跪谢礼就免了!”
送礼是好事,皇帝可不想因为这个好事让人受累。
范宜襄以为常欢是客气,毕竟这位公公就是传说中的人物,类似雍正爷身边的苏培盛一样的存在,她可不敢懈怠。
可是常欢真是跺脚连呼:“哎哟喂,我的好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您的身子啊!”
范宜襄憋笑憋成内伤。
她也见过了不少太监了,这位常欢公公算是她见过的那些里头最娘的!
她一面笑,一面学给陆澈听,陆澈听了也是笑,等她说完,也笑够了,才板着脸道:“不许笑话常公公。”
要是看到他奉旨去抄人家的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那么问题就来了,收了礼就等进宫去谢恩呀。
可是进宫不能见皇上,只能见宫里的娘娘,娘娘代替陛下问候一下你,可是陆澈的母亲不在宫里做娘娘。
皇帝发话了,那就皇后替朕好好关心一下小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