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宜襄的肚子是赶在五月的一个大晴天,大中午发动的。
前两天听青芽说池子里的荷花开了苞,难得这天老天爷给面,开了个大太阳,她就托着肚子去赏莲花了。
青芽跟在身后,手里举着把遮阳伞,午时的太阳最毒,伞很大又重,她的手握得稳稳当当,她以前是在范家膳房里当差,张嬷嬷提点她,把她带进了王府,经方嬷嬷引荐,成了范宜襄身边的贴身大丫鬟。
她的手以前是握大勺剁骨头的,举一把伞,实在是轻松。
正午的太阳最毒,夫人皮肤瓷白,这么辣的太阳,别看是五月份,也能把人晒伤。
青芽生怕漏了半点日头,手里的活儿不重,但是一路走下来,额头上还是出了层汗。
她就负责打伞,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有提茶壶的,提膳盒的,按照夫人的意思是说,光赏花有什么意思啊,边吃边看才好呢。
后面还有阿禄领着一溜儿小太监,他们是扛辇轿的,虽然几步路的功夫,还是怕夫人累着,所以时时刻刻都备着。
走一半儿,范宜襄突然站住不动了。
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攥着青芽的胳膊:“我...肚子疼。”
青芽心里咯哒一声,怕是要生了!
回头看了眼提着轿子正拿袖子擦汗的阿禄,阿禄心里一秃噜,半点不敢耽搁,先派人回屋子里通知方嬷嬷,再领着身后一帮小太监把辇轿摆到范宜襄面前。
青芽等众丫鬟搀着范宜襄坐上去。
抬轿子的人是特意经过训练的,四平八稳,脚步如风,没一会儿功夫就杀到了产房。
方嬷嬷听得消息,早就叫来了产婆,足足有四个婆子,都是有二十年以上的接生经验。
等范宜襄躺到床上,产婆拿手一摸,方嬷嬷紧张极了,声音都在发颤,范夫人就是在生夫人的时候难缠没的。
那时候夫人已经生出来了,母子平安,突然一下大出血,人没熬过去就没了。
简直是活活流血流没的。
她攥着产婆的胳膊有些发抖。
站在边上提醒道:“嬷嬷下手轻点!”
产婆也是一丝不敢懈怠,母子平安,她全家富贵,要有半点不妥当的,她九族遭殃!
产婆不敢轻易下结论,轻声问范宜襄道:“夫人现在怎么个疼法?”
范宜襄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描述,刚才在池子边的时候突然一阵阵痛,现在躺下之后那种痛感就轻了。
她说:“有一点点痛。”哈哈,好像一点都不痛了。
咋办啊。
搞这么大阵仗,要只是她的错觉,那也太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听见陆澈的声音了。
他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在户部吗。
来的这么快,万一是虚惊一场可怎么办,丢死人了。
她苦哈哈地想着,突然刚才那种痛感又来了,尼玛,如果刚才只是小学级别的痛感,那么现在这种痛应该是大学级别了。
产婆赶紧去看,一边用无比冷静的声音安抚道:“夫人别害怕,这是正常的,没事。”
没事个p,她快痛死了。
过了一会儿,她握着方嬷嬷的手:“嬷嬷我要去方便——”
产房外头是半个休息的厢房,陆澈就在那儿等着,太监们都不让进来,屋子里就陆澈一个男人,再有就是端送热水递热毛巾的丫鬟们。
他听得里头襄儿的声音,就让人去备马桶,心里叹着:真是不懂事,怎么这个时候要方便。
过了一会儿,里头传来襄儿的尖叫声。
叫得他惊心动魄,着急要掀帘子进去,方嬷嬷端着一个用过的热水盆出来,将他拦在外头:“夫人说生孩子的模样不好看,不让姑爷您进去。”
陆澈回到座位上捧着碗茶碗喝茶,不是捧了半天忘了喝,就是喝下去也不知道喝的是什么。
旁边伺候的丫鬟都傻了眼。
爷可是从来不喝茶的,这毛尖绿茶怎么能下的去嘴。
范宜襄在的里头的叫声一声盖过一声,是很痛,但是痛得很爽有木有,终于可以出来了,终于要生了。
小兔崽子,等把你生出来叫你爹打你屁股。
方嬷嬷时不时给她喂一口参茶之类的东西,等她一没劲儿了,喝一口,马上就满血复活。
她就“啊啊啊”地喊,她才不喊什么我不生了,我不生了,她就是要把他生下来。
她总觉得自己快要拉在裤子上了,陆澈还在外头,叫他看见了多丢人啊。
轮到上晚膳的时辰前一刻,六斤一两的一个胖娃娃落地。
用热水洗过身子,先抱出来给陆澈看。
一众嬷嬷跪在地上给陆澈道贺:“恭喜爷,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陆澈是手忙脚乱,小东西被裹在襁褓里,眼睛闭着,小鼻子小嘴,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心咚咚地跳着,问道:“夫人瞧过了吗?”
方嬷嬷道:“夫人使大劲儿了,小公子刚生下来,夫人就睡过去了。”
陆澈点头,掀了帘子进去。
里头范宜襄身上盖着被子,头上裹着毛巾,脸上神色安然,嘴角微微上翘,他知道这样不好,还是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口。
襄儿真的辛苦了。
六斤一两,可见她吃的那么多全补孩子身上了。
乍然一下没了肚子,她躺在那儿被子没有隆起来,他总觉少了些什么似的,偏头看见方嬷嬷怀里抱的襁褓。
心又放了下来。
真是,都平平安安的了,他还患得患失起来。
襄儿真是瘦,以前大着肚子没看出来,现在这么一看,真是让人心疼。
他又在她脸上亲了两口,范宜襄觉得痒痒,睁开眼睛醒过来,伸手去摸肚子,“呀”一声叫出来:“我的肚子呢?”
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很想上厕所,到处找卫生间,终于找到了,然后孩子不见了。
梦里面她就蹲在地上呜呜哭了,怎么会上一个厕所就把孩子给弄丢了呢。
她真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陆澈握着她的手,让方嬷嬷把还在放到她的床头,把她的头轻轻偏过来,她的脑袋对着小家伙的小脑袋。
母子两大眼瞪小眼。
范宜襄看愣了,意识慢慢从梦里抽离出来,她早就穿越了,她刚刚就在生孩子呢,宝宝已经平安生出来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小东西,一张皱巴巴的脸,睫毛好长好长,她拿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他嫩生生的小脸,小孩子睡得香,打着小呼噜,还主动往她的方向蹭了蹭。
上一秒她脸上还挂着泪珠,这一刻又咧嘴笑了。
陆澈笑着摇头:还真是长不大呢,都做了娘了,还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第二天皇帝的赏赐就下来了,还特意给小公子赐了名,取畅达之意,就叫陆畅。
皇帝一般不轻易赐名,要么就是等孩子多到攒一块儿一起起名字。
可见安郡王圣宠优渥。
安郡王府一时热闹非凡,孩子洗三的时候府里大办了一场,范宜襄坐月子不出来,青芽就跟她说外头热闹的场面,说二皇子怎么逗趣的,又说五皇子家的三公子闹了什么笑话。
范宜襄成天躺在被子里,唯一的乐趣就是陪小陆畅玩,可是他实在太小,除了喝奶就是睡,和哭!
吃完奶就哭,小家伙劲头足,哭起来声音嘹亮。
好容易睡下了,范宜襄得了片刻清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可无不可地听着青芽说外头的事儿。
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青芽已经没再说话了,陆澈正坐在床头看她。
小眯了一会儿,也没多长时间,她奇怪道:“爷怎么不在外头陪客人。”
陆澈看她要坐起来,伸手托着她的胳膊和腰扶起来,往她身后放了个枕头,才说:“范老将军和范捷在外头替我招呼,我来看看你。”
范宜襄觉得很惊奇,老爹和大哥竟然帮陆澈去招待他的亲兄弟?
怎么说也是兄弟之间的关系要亲热一下吧。
他们爷俩什么时候和陆澈搞好关系了的?
陆澈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胸口,她整个人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陆澈道:“痛吗?胀不胀?”
“唔...有点。”她后之后觉地说。
陆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隔壁的陆畅“哇”一声哭了。
该喂奶了。
她是自己喂的,不要奶娘,主要就是母.乳有益于增强孩子的抵抗力,在这个医疗非常落后的时代,随便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孩子的命。
这是她的脑子唯一能想到的一个好办法了。
陆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是怕她辛苦。
怀的时候她胸口就总痛,小东西别看那么点儿,他看过襄儿喂奶,儿子很能吃,含在嘴里吮得滋遛滋遛的。
他都舍不得这么用力。
想着,他就觉得有些热了,襄儿坐月子,屋子只开了一扇小窗用作通风,这里比外头要暖和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为什么每次他来的时候,陆畅就会饿得哭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