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宜襄一口咬下他筷子上的肉,重重地嚼了几口咽下去,陆澈又一筷子递过来,继续张嘴咬掉。
刚才点菜的时候她本来不饿,点着点着把自己给说饿了,一桌子菜一大半都是她爱吃的,她想得很简单啊,虽然她用过晚膳了,可如果陆澈吃的时候,她要是就在一边木着脑袋光看着,估计他吃得就不会很香。
什么东西都要有人分享着才最开心。
欢欢喜喜地吃了顿饭,平日只吃七分饱的陆澈也不小心跟着她用多了,外头太冷,就牵着她在屋子里散步消食,范宜襄冬天喜欢让人铺上厚厚的毯子,然后踢了鞋光着脚在上头溜达,地板是木头的,下面烧着地龙,不铺毯子光脚踩着还有点烤,铺上就正好。
早晚都有人清扫,上头一点渣子脏东西都没有,陆畅现在正在学爬,他随他爹,生得长手长脚,炕上不够他折腾,范宜襄就把他放在地上,让人专门腾出一大片空地出来由他爬。
陆澈用膳的时候,范宜襄让给温了一小壶酒,他尝了一口滋味不错,略辣,隐约带着丝甜,半斟半酌一壶就见了底。
这会儿才觉着有些酒劲儿,也不是很上头,就是脸有些微烫,范宜襄抬手摸摸他的脸,偷偷笑了一声,陆澈牵住她的手:“又打趣你家爷,刚才给爷喝的什么东西?”
“是葡萄酒。”她自己酿的。
葡萄做的?难怪喝下去一股葡萄味,酒的颜色也不大对,还以为是她平日喝的那些蜜露。
“又是你的鬼点子?”陆澈的脚步有些歪了,范宜襄搀着他:“我在古书上看的,就学着让人做做看。”
陆澈点点她的鼻子:“还古书,怕是又在哪个戏本子上看的。”
鼻子被他点得好痒,范宜襄摸摸鼻子:“那爷喝了,觉得好吗?”
陆澈干脆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好,襄儿做的什么都好。”
范宜襄揉着他胸口上的衣服:“哦,那还用别人的帕子擦脸。”
陆澈笑出声,在她脸上亲一口:“爷就说刚才那酒怎么味不对,是哪个小没良心的在里头多加了味醋。”
她要说话,被他亲得腾不出嘴来,陆澈把她缠在两人唇间的头发拨开,又亲了一会儿,范宜襄被他亲得满嘴都是葡萄酒味,然后被他放倒在地上了。
青芽捧着热水驻足在门前,片刻屋子里传来动静,赶紧一闪身,躲到隔壁屋子里了。
方嬷嬷守了大半夜的小公子,这会儿换了人在里头,她来外间喝口茶打盹,瞧见青芽,就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头先夫人突然进来瞧了会儿小公子,待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青芽早从阿禄那问出来了,叹了声,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东北角的方向。
东北院子正屋里就点了一盏灯,唐婉坐在镜子前,一一将头上的珠钗首饰摘下来,身后的珠儿用梳子给她通发,赞道:“庶妃的头发真好,缎子似的。”
唐婉笑了下,抬手摸了摸:“小时候头发黄,还是我母亲从民间寻了个法子,用茶油洗头,每日都要洗,足足洗了三年,头发才黑回来。”
扭头看了眼珠儿的头发,屋子里灯不算亮,却也看得出她的头发不是特别黑。
又偏头看了眼端着脸盆站在一边的王斓之,点点头:“兰儿倒是生的一头的好头发。”说完把头扭回来,双唇抿了抿。
珠儿低着头继续给她通发,垂下去的眼睛狠狠剐了王斓之一眼。
唐婉打了个哈欠,趿着鞋站起来,冲她们二人摆摆手:“都出去吧,不用伺候了。”
两人出去一关上门,珠儿抬手就给了王斓之一耳光:“倒教你投了个好胎,得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做这些伺候人的腌臜活儿?”
珠儿是府上其他地方拨来的,之前教唐婉规矩的李嬷嬷功成身退,唐婉身份也轮不着用府上的嬷嬷来伺候,自然就另谋其他差事去了。派过来这个珠儿,她原想着伺候个贵主儿,尤其还是皇上给赐的婚,哪天庶妃得了宠,她也能飞上枝头跟着高升。
可是几个月下来,别说爷一次没来,庶妃自己,也是一点争宠的心都没有。
她自己求着过来伺候,到头来却过上了不见天日的日子,还不如继续在原来的地方待着,好歹有些资历,逢人都得称她一声姐姐。哪像这个鬼地方,半天不见个人影,满肚子的火,全都洒在了兰儿身上。
王斓之被打惯了,之前是茗香,现在换成珠儿,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声不出地忍着,由着她打,等打累了自然就歇了。
外头季氏哭哭啼啼进来,看到院子里正打着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贱人”“*”,脸色一阵发白,站住了脚步,旁边的丫鬟就指着珠儿道:“你骂谁呢!”
茗香抬头看过来,捂嘴笑了声:“谁应了,我就骂谁。”
丫鬟气不过,上前要去撕她的嘴,季氏今日受了委屈,她好容易寻得个机会,在正院里见着爷了,爷在那儿和五爷练拳,她就站在边上守着,等着什么时候爷练得累了,渴了,或是身上出了汗,她就递茶上去,递帕子上去。
她让人打听了,王妃冬天最喜欢穿红色,去景山骑马的时候穿的就是一身火红的骑装,冬日里的斗篷也多半是红的。
爷这么喜欢王妃,看重王妃,学着王妃的样子去打扮准没错。
可是爷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
五爷朝她喊了声:“四嫂。”
她不停地在耳畔回忆着这两个字,四嫂...四嫂...
往日里,爷的弟弟们都是这么称呼王妃的吧。
她是爷的女人,怎么就担不起这一声四嫂了?她被唤得痴如醉,突然眼前一阵风掠过,爷就这么从她眼前走了。
她看到前面拐弯的地方闪过一个粉色的裙摆。
爷是追着那个裙摆走了。
季氏从来没有那一刻这么厌恶过王妃。
想都不用想,那一定是王妃,能叫爷撂下五爷不管去追的人,只有王妃。
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她不出现,说不定今晚她就不用回这个又冷又暗的院子。
地龙早就烧了,可是她的屋子还是冷得像个冰窖。
连个下人都能侮辱她。
那边丫鬟和珠儿撕扯着打了起来,季氏摘了簪子走上前,一把扯住珠儿的胳膊,朝她脸上一通乱扎,珠儿凄厉地尖叫了起来,伸手去挠季氏的脸。
闹了好一阵,里头唐婉才披着衣服出来,见珠儿脸上挂了彩,让她回屋子抹药,又对王斓之道:“就知道挑三唆四,滚出去跪着。”换了个笑脸对季氏:“丫鬟们不懂事,我给妹妹赔罪。”
季氏刚才是急了,这会儿缓过劲儿来又很后悔,见唐婉并不怪她,还主动递台阶下来,不免有些感动,孟氏出去了,这些日子二人总在一处说话,她也不想因为一个奴才就把唐婉给得罪了,上前牵着她的手道:“是我一时气急了,姐姐不要怪我才是。”
唐婉拍拍她的手:“妹妹打哪儿来,手怎么这么冰。”牵着她进屋,亲自倒了杯热茶过来,季氏小心地喝着,叹道:“难得,还能在姐姐这里喝口热的。”
院子里不让生火,要热茶都得去膳房提,唐婉每次都给赏钱,自然有热茶,可是季氏就没这么多银子了,半夜渴了,也只能咬着牙喝冷茶。
唐婉三两句话就把她今天的事儿给哄出来,季氏说着,眼圈跟着也红了,唐婉扯了帕子给她揩泪:“她打小就是这样的人,但凡她的,半点不让给旁人。”
往日季氏从不在唐婉这里听到王妃半点不是,连带着她也只是在心里怨恨,她如今儿子也生了,还这样霸着爷,就不怕外头人说她凶悍善妒吗?
唐婉开了个头,季氏一股脑把心里话全说了,唐婉听了也是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惊,想不到这个季氏平时闷声不做谨小慎微的,心里藏着这么多念头呢。
季氏绞着衣袖咬着牙吐出一句话:“我恨不得她死了才好!”说完捂嘴,惶恐地抬头看向唐婉。
唐婉偏着身子,正在给自己的茶碗里添茶,倒完了才回头看向她:“妹妹你刚才说什么?”
季氏抚着胸口:“没...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