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应,蒋厉是早就料到了的。
他是四年前,被霍向南找到的人,他是怎么都忘不了那一天晚宴,他好不容易才从国外回来,从那一次开始,霍向南每每纠缠着他,让他不胜其扰,三番二次的拒绝,本以为他会心生退意,孰知,哪怕他已经对他恶言相向了,那个男人却不曾退却一步。
是后来,他才知道他做得那么多,甚至不惜在他面前一再的低头,为的,不过是那个叫作昊昊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昊昊在经历了当年的那场换骨髓的手术之后,很快便发生了一连串的后续反应。
那个时候的霍向南,几乎是绝望的。
他抱着尚存的一丝希望找到了他,甚至,跪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幕,是他至今都无法忘记的。
也是因为被感动,他才答应留在霍向南的身边,直到现在。
即便他曾经不在国外一段时间,可也听说过堂堂霍少的名讳,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向来都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从来都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偏生,他对他低头了,更是态度卑微。
可想而知,昊昊对霍向南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
所以,当他今天知道霍向南为了昊昊而选择放弃秦桑时,他没有觉得意外,更没有觉得不可理喻,他是懂得的,正是因为他是看着霍向南一路走过来的人,才会明白这是霍向南这辈子最艰难的一个选择。
哪怕,是不得已。
越是接近,越是清楚那个男人很多的情非得已,他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却偏偏要他亲自背负,他谁都不会去诉说,就算肩膀上所压着的,曾经一度将他击溃。
他没有办法去指责霍向南做得不对,他也没有办法去控诉他,他唯一能做的唯有缄默。
只是,他更希望她能知晓这一切。
“为什么你可以这般笃定的说不可能?你忘记之前豆豆的事了吗?”
秦桑张了张嘴,最后却是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也是因为那事,她才终于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
譬如,豆豆的血型。
放在腿上的手紧攥成了拳头,她低垂着眼眸一声不吭。
看到她这个样子,蒋厉心里也清楚,她这是动摇了。
或许,是不可能不会动摇的,毕竟很多事实都摆在面前,她不愿意去看,不过是潜意识的逃避罢了。
他知道她在害怕着什么,倘若豆豆不是她的孩子,昊昊才是她的孩子,那么,很多的事情都会因此而改变。
甚至还包括,她和霍向南的关系。
“我明白无论我现在对你说些什么都是无用的,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因为口说无凭。”
他顿了顿,随后才继续往下说。
“既然如此,那就让事实来说话吧,这样一来,你和我都必须去相信,没有其他的选择。”
似是知晓她在想些什么,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补了句。
“桑桑,你要知道,有一些事哪怕你再怎么逃避,更甚是去逃避一辈子,既定的事实都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却也充满了无力感。
松开紧攥不放的手,她看到自己的掌心内那深深烙印下的弯月形痕迹,她的眼底有着挣扎,就像他所说的那般,即便她再怎么不愿意面对,如果那是事实,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改变,如此逃避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
还不如,早早的面对,逼着自己去面对,最起码,不会像这段时间这般忐忑不安。
“我应该怎么做?”
见到她终于松了口,蒋厉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昊昊现在还在医院里,主诊的医生是我,在这种情况下,要取他的头发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你也曾经是医生,应该知道验证一个孩子是不是你血脉至亲的话,最妥当最安全的办法,莫过于亲子鉴定了。”
她颔首,算是答应了下来。
蒋厉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开病房。
既已经决定了要做亲子鉴定,那么自然而然有很多的事情是必须先行准备的,这是同锐,是霍向南的医院,在他眼皮底下若想做这种检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现今霍向南一直都守在昊昊的身边,他还得找个理由支开他才能顺利取得头发。
秦桑无疑是相信他的,便也放手让他去做,只是,她坐在床上,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她在想,如果昊昊真是她的亲生孩子,那么,该怎么办?
她从来不敢去想这样的事情,四年了,豆豆在她身边已经四年之久了,四年不短,足以让她打心底相信豆豆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没想到,在过了四年以后的今天,所有人却都来告诉她,豆豆其实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的亲生骨肉,是昊昊。
她真的没有办法相信,也打心底的不愿意去相信,因为她怕,她怕她相信了,她现在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都没了。
阖上眼,她蜷缩起身子,把脸埋在了双膝间,久久没有动弹。
即使她再怎么害怕,有一些事,若是事实,哪怕过得再久,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有所改变。
蒋厉是一个手脚利索的人。
才不过一个星期,他就成功取得了昊昊的头发,因为这是霍向南的医院,他必须小心翼翼才能躲过眼线,为此,他用了一个假名偷偷的把昊昊的头发和秦桑的头发送检,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了。
几天的时间,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是一种折磨。
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天生的母性让她渴望属于自己的真正的骨血,可是,四年的相处让她不愿意去相信豆豆并非亲生,这几天,她想得最多的莫过于豆豆与昊昊,她在想,如果豆豆是她的亲生骨血还好,但如果不是呢?那么,她该怎么办?
或许是想得太多,她这几天根本就吃不下饭,再加上妊娠反应已经开始,她几乎一天下来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厕所里抱着马桶在狂吐不止。
那种身体上和精神上的折磨,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