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换了屋子睡,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真的是阳面的屋子暖和点儿,再或许是她忙了一天有些累,古今这一晚睡得格外香。
清早和摄制组的同事集合,在招待所随便吃了点儿早饭,一行人便朝着后山的神庙去了。因为是早上刚醒,大家都不怎么想说话,古今步子小走在队伍的最后,不时有村民或者外地人穿过他们的队伍往山上走。
“古今。”范思哲不知什么时候也赶上他们的队伍了,打着呵欠叫她的名,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走。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祈福活动要两个小时以后呢。”
“都起来了,走廊里闹哄哄的,睡不着了。”范思哲又打了个呵欠,然后瞥了古今一眼,“昨晚没睡好,起来两趟……我说,你是知道你屋里有东西才和我换的屋吧?”
古今听得毛骨悚然的,背上起了层小疙瘩,“什,什么东西?”
“老鼠啊,唧唧歪歪咔哒咔哒的,本来想当成没听见,结果他们啃木头声音太猖狂了,我就起来捉老鼠了。”
“呼——”古今用力握拳砸了他胳膊一下,“你吓死我了!”
范思哲贱兮兮的笑,“那你以为有什么?”
古今被他一问又挺歉疚的,“那个屋阴森森的,我闭上眼就想起来鬼故事……我想着你是男人,阳气重……”
“噗,真能想,鬼那么稀罕的东西那么容易叫你碰上啊?耗子精?”范思哲一点儿都不怕,拍了一把她的后脑勺,“感冒了容易胡思乱想,今天好点儿没?”
“差不多就那样吧。”古今看离大部队有些远了,快走了两步去赶,身后的范思哲也跟上,她又问道,“老鼠抓到了么?”
“抓到了,拿个花生米再拿个小罐子和一次性筷子指着,引过来一扣就抓到了,然后扔窗外去了。”
“停停停,还是别给我讲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和抓老鼠产生什么交集……”
“没良心的,都给你抓了你还嫌弃起来了。”范思哲嘀咕了两句,看她爬山爬的有点儿出汗,让她把衣服上的帽子兜上,不再和她说话了。
虽然离活动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神庙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想要怀上孩子的夫妇和已经怀孕的想要生双胞胎儿子的妇女。
征得了村支书和大巫的同意,摄制组把机器架上,总共两个定点机位,一个在神庙里面拍大巫,一个在神庙外拍来祈福的人。王导自己也背了个机器四处溜达着,他不让人站在一个地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得和他一样四处溜达着和人聊天。
古今看到一个肚子鼓得老高的孕妇行动缓慢的朝着神庙的方向跪下,她身边也没有家人陪着,这么高的山路也不怕她有什么闪失。古今走过去和她说话,结果这是个村民,也不会说普通话,两人互相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妇女便不再理她又磕头跪拜神庙了。
语言不通也是这次采访中最麻烦的问题,他们不能只指望着村支书的儿子来翻译,一是人太多不方便,二是不确保村支书儿子会不会翻译的有缺误。王导已经计划好了今天拿了仙子水去城里质检时顺便请两个当地的工作人员来当翻译。
等了一会儿大巫拿着个顶上缠绕了许多色彩斑斓的布条的法器进神庙了,大巫是个干瘪的中年男人,长长的胡子,看着倒是挺慈祥的,听说村民有时候生了病,吃药都不好,大巫去驱驱鬼祟就好了。
祈福活动正式开始,大巫拿着那件法器嘴里唱念着咒语开始跳舞,跳了一气之后他撕下法器上的一根布条,拿火点燃了一通挥舞,边挥边嚷着什么,支书儿子解释说他正在感谢山神和送子神对村民的庇佑。
布条烧到最后一点儿的时候大巫把带着火的布条扔进了一个大水缸里,浮在水面上的布条被大巫拿手一搅居然化为乌有了,似乎是溶在了水里。大巫高兴的说送子神接受了大家的祈求,赐下神水满足大家的愿望。外面跪着的人都在感谢送子神,然后排队去领“仙子水”,啤酒罐那么大小的一瓶水就要五百块钱,自己村的村民只要一百——因为他们平时也在孝敬着山里的神。
在古今他们看来,这场做法祈福的仪式很愚昧,看镜头回放的时候甚至觉得可笑。可身处其中的村民和慕名而来的外地人却全都被现场气氛感染到了,仿佛真的得到了神的眷顾,回去就能生一对健康的双胞胎儿子一样。
摄制组也买了一瓶“仙子水”,然后由组里最强壮的一个男同事拿着,连同溪水、井水等分别装进矿泉水瓶里贴了标签,拿去城里做化验,看这天价仙水和普通的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同事离开了,他们便在支书儿子的引导下拍了一圈后山风光,又请求去了村里最年长的一位婆婆家里进行了采访。
老婆婆95岁了,因为常年劳作腰弯的直不起来,佝偻着腰坐在床沿上,倒是耳聪目明的问什么都能答上来。她说自己有六个儿子,十三个孙子,十八个重孙子,最大的那个重孙子也生了个儿子了。
问她有没有重孙女,她想了想记不起来了,倒是很肯定儿子和孙子辈都没有女孩。
婆婆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支书儿子脸色有些尴尬的一愣,然后告诉记者婆婆说以前生活条件不好,有几个孩子没养大。
记者再问没养大的都是女孩么,支书儿子翻译给老婆婆听,然后就看见婆婆摇了摇头,说是记不清了。上了年纪的老人精气神不足,再说就有些累了,摄制组把带来的蔬菜鸡蛋留下感谢了一番,客气的道别。
老婆婆住的房子是东西两间屋,古今问支书儿子婆婆和谁住一起,回答说是跟她的一个重孙子,因为那个重孙子脚不好干不了重活,就让他养老婆婆,这样老房子也就给他了,老婆婆每个月还有政府发的养老金也都给他。
古今点点头,看看搬着马扎坐在东门门口的婆婆,又看看紧紧闭上的西门,最后朝老婆婆挥挥手离开了。
中午回招待所吃饭,王导安排大家睡个午觉养好精神,等送水的同事回来。
古今随意吃了几口,迷糊着就回自己屋了,结果到了屋门口发现锁坏了,怎么开都开不了门,正要去找老板娘过来看看,门自己打开了,睡得头发有些蓬松的范思哲一脸的困倦,问古今在干嘛。
“咦?你怎么……哦对了,我们换房间了。”古今捶捶脑袋,才想起来这回事,“真感觉脑细胞和鼻涕一起被擤出去了。”
范思哲被她的形容逗笑了,“那就回去睡觉歇歇,长长脑细胞去吧。”
“哎好。”她转身要走,又回头问他,“听说这边的溪水挺漂亮的,你下午有没有事?要不要去看看?”
“行啊,去看看,这村子实在没啥风光,我打算明天先去城里,等你们拍完了回去的时候再一起走就好。”范思哲和她说。
“好,那我下午带你看看,有几个地方还挺好看的。”反正她下午闲着。
定了下午出去的时间,古今睡得那个觉就有些不太沉,不过倒觉得挺清醒的,起来了也不难受。她去敲范思哲的门,和他一起出了招待所,往村里走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好像把手套落在上午采访的婆婆家了,于是先去找手套。
村里家里有人的都是半掩着门,范思哲站在门口看牛吃草,古今自己进门去找老婆婆。刚进到院子里就听见西屋一阵响动,门还是紧紧关着的。她忍不住好奇往那边走了几步,带镂空花纹的木头门从外面挂着木栓,虽然很容易打开,她也不好随意进人家家里,正要转身又听见屋里有东西哐啷落地的声音。
镂空花纹后面是玻璃,白天反光,古今只好靠近了贴在玻璃上看,这一眼差点把古今吓的喊出来,她看见屋里灶台旁边正坐着个穿棉袄的女人,嘴边被棉布堵住了,手脚也都帮着绳子,一看见她就挣扎着哭起来。
这样震撼的一幕吓坏了古今,她也不顾得去开门看看那个女的什么情况了,撒腿就往外头跑,一头撞上听见她脚步声进来看看情况的范思哲,语无伦次的抱住他的胳膊,“屋里,屋里有个被绑着的女人!”
范思哲胳膊被她手抓的有点儿疼,安抚的拍拍她背,“怎么回事?”
“有个女人,被绑着!嘴里还被塞上了不能说话!你,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王老师和支书!”古今还算有条理的安排着,又嘱咐范思哲,“你偷着藏起来,别让人看见!”
范思哲四下望了望,这里光秃秃的哪有地方可藏?
他就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警惕的盯着,直到古今带着一堆人再赶回来才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屋,老支书开了门进屋,看见那个女人松了口气,“这是张霖他婆娘嘛。她头脑不灵光,张霖怕她惹麻烦,出去做工的时候才把她绑起来的。”
谁知那个女人却狂喊起来,说的还是不太标准的地方普通话,“我没有精神病!放我出去!救救我!”
她喊着的时候这家的男主人张霖也回家了,听见她的叫喊,当着人就作势要打她,被摄制组的几个男人拦下来了,连老支书也开口训他,“张霖你太不像话了,给你婆娘留着些脸面,这么多人看着呢。”
场面乱哄哄的,那个女人一直在哭,求其他人救救她,摄制组的人轮番给张霖*律,还说他这样是要被警察带走的,可惜这些人对法律完全没概念,最后还是支书儿子出面说和,把张霖媳妇领了支书家里去冷静一下,顺便吃点儿药养养伤。
古今被这事一吓,没一会儿就起了热,晚上在支书家“断案”这件事她没参与,被范思哲带回招待所养病去了。她吃了退烧药就迷糊着睡着了,范思哲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降降体表温度,看天色晚了想出去给她找点粥喝,她却像有所感应一样一下子睁开眼。
范思哲便问她,“喝水么?”
古今点点头,嗓子发干。
范思哲拿了瓶新的矿泉水拧开,递到她手里看她喝了小半瓶才放下。放好水瓶刚要出去找吃的,被古今一把拉住手,不是手腕,是手指被她紧紧攥住,“你要去哪儿?你别走,在这儿陪我吧。”
范思哲想说出去找吃的,对上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心软了几分,坐到床沿上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我不走,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