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上来指着汜公主恶狠狠道,“这小子作弊,这场比试不作数,重新比过!”
汜公主冷淡地望着丁荍,“难道林大人所说的公平的比试,就是我们赢了不算,大人赢了才算的比试?”
丁荍面色阴沉,环顾了一圈,见底下之人皆是愤懑神情,暗道若是再耍滑头宣布这场比试不算数,怕是要惹起众怒,反正还有两场,她未必都会输。于是嘴角绽开似正似邪的笑容道,“这一场,自然是肖公子赢了。”
汜公主淡然颔首,准备退场回到林销的身边。
“慢着——”丁荍见他要走,脱口而出道。
赵宗诧异地看了看丁荍,不明白她喊住肖四有何用意。
丁荍见他果然停住,正扭头望着自己,心里也被自己方才涌上的一股冲动弄得懊悔:我为何要喊住他?
汜公主道,“林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丁荍顿了顿,眼眸明亮,“不知道肖公子居住在何处,可否留下地址,关于箭术有一些问题,在下想要和公子切磋讨论……”
汜公主极为冷淡,“我不想与你讨论,告辞。”
见她要走,丁荍立即暗中吩咐人跟上去,“查明他的身份,但务必小心不要被她发现。”
“是。”
“还有——”丁荍沉吟道,“不可伤他一根寒毛,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林销见汜公主并未朝着自己走来,便明白她有心避嫌。扭头对着阮希希道,“依丁荍性子能如此轻易地承认输了第一场且不暴躁,实在古怪。”
阮希希摸着下巴思索,“只可惜那个箭手也是个不了解实情的,他只道是丁荍收买他,能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大放异彩,一战成名。”
林销拧眉又松开,眼中已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南惑有这样的小郡主,实在是大晋之不幸。原先我在京畿的时候还奇怪为何南惑要派遣一个郡主前来迎亲,如今想来,是因为这位郡主的确巾帼不让须眉,她的诡诈阴险恐怕要让很多男子自叹不如。”
“比你何如?”阮希希忽然轻飘飘地道,似是不经意。
林销一怔,凝视她的侧脸,虽然听着是她随口一问,但仔细想来,却可能是她心中藏着已久的担忧与困惑。
林销安静地望着她姣好的侧脸,头一次对自己的奸臣身份有了一丝愧疚与忏悔之心。
但这种心念也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刻。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若她不狠绝一些,不自私一些,恐怕倒在半途被人践踏的是自己本身,那么就不存在如今这个能够站在阮希希的边上,陪着阮希希谈笑武林大会的林销了。
于是林销淡淡一笑,回道,“比我不如。”
阮希希的眼睫眨动了一下,黯然垂了下去,接着抬头继续观战,仿佛方才的失望神色不存在似地,“你看,小郡主又上去了,这回不知道要耍什么花招?”
林销不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挫败她一次,便能有第二次和第三次,她曾射了我一箭,这一回就当我为大晋做一些事,定要叫她铩羽而归。”
阮希希白了她一眼,“林狐狸,你是想借用大晋武林人士之手,来报你的一箭之仇吧?”
林销扬眉,爽快地点头承认,“是,我就是借人之手惩戒丁荍。我是个锱铢必报之人,他人怎样对我,我便怎样对他。”
阮希希瞧着她眼神里闪着的亮光,心口位置猛然一窒,暗道:若你真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为何要那样残酷地对待玉衡派的张师兄和无辜的秦青青?又为何要逼迫张楚楚这样的盲女入京?难道他们也与你有仇?
林销全神贯注在擂台之上的丁荍,未注意到阮希希神情的变化,此时正在阮希希胡思乱想之际,只听林销冷笑道,“丫头,你不是常叫我狐狸么?依我看,这头衔我要让给丁荍了。”
“嗯?”阮希希不明所以。
林销定神瞧了瞧她,见她一片茫然,才察觉她方才是在走神。不免暗笑这薄皮柿子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出神,于是耐心解释道,“丁荍方才宣布了第二场比试的内容,是比武。但是,凡是被派上场的弟子不能用本门本派的武功,都要用别派的。”
阮希希道,“这可不妙,八大门派的弟子常年研习自派的武功,若让他们不用本派的,就会失掉先天的优势,这又如何能赢对方?再者,若不用自派的武功,就需要用别派的,可若用了别派的,那一派必定会疑心本派的武功心法招式外泄,势必会引起两派纷争……”
阮希希咬了咬牙,眼神定在擂台之上正洋洋得意的丁荍身上,“这小郡主果然狠辣心肠,她想让八大门派分崩离析。”
林销点头,视线飘向顾磊。
顾磊,你会怎么办?
丁荍身边的另外一个魁梧男子上了擂台,只见他约高八尺,方正脸面,皮肤黝黑粗糙,身上肌肉结实,犹如石块。有些微凉的天,他却穿着薄薄的一件卦子,但丝毫不觉得寒冷,可见内力雄厚。
“这是我的部下赵指,未知顾少庄主欲派何人?”
顾磊沉声道,“未知这位赵指赵大侠所属何门何派?”
丁荍纤眉一挑,笑道,“赵指,你自己说。”
赵指的声音浑厚低沉,答道,“我是南惑昆山派的,家师擅长的是昆山一指,本场比试我不用本派武功。”
顾磊道,“我虽对南惑昆山派有所耳闻,但从未见识过他们的武功路数,又如何能得知你是否使用的是本门武功?”
赵指的视线往丁荍那边投去,见丁荍颔首,赵指便道,“那我就用你们大晋八大门派之一的青山派剑法与你们一较高下。”
顾磊扭头望向青山派掌门,其余人等也纷纷警惕地望向他。
舒无牙先开口问道,“青山掌门,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你门派武功外泄,还是说,此人乃是你们青山派叛出的弟子?”
青山掌门温文儒雅的脸上此刻显出一丝的窘迫,自己门派的武功路数有可能外泄,正将信将疑,又被同属于大晋武林的同道所怀疑,即使平日里风度再好,他也无法继续镇定自若。
起身对着众人拱手道,“对于此事,青山派一概不知详情,此人也并非青山派弟子,与青山派概无瓜葛。”
裴家庄庄主阴阳怪气道,“虽然沽名钓誉之人不少,但老夫相信青山掌门绝非里通外族、吃里扒外之人。”
青山掌门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怒指着裴庄主,“你休要污蔑我青山派!”
雀无角缓缓站起来,缓缓道,“两位掌门,眼下不是争执内斗的时候,需要趁早选定一个人上场比试,否则平白叫某些人看了笑话。”他的眼角已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如往昔一般犀利。
当他望着丁荍的时候,诡诈如丁荍,却也在心里暗暗一凛。
老家伙,倒还有些脑子。
丁荍冷冷一勾唇角。
这一场,我赢定了。
顾磊也觉得为难,他虽可以不用河广山庄的招式,但难免会用到其他门派的,若是用了其他门派的武功心法,怕是事后要被人追究。
浓眉紧紧皱着,一筹莫展。
赵指在台上等了良久,巍然不动,像是一尊石雕。
丁荍故意打了个哈欠,竖起三根指头朗声道,“顾少庄主,我现在先数三声,若是三声过后没有人站在这擂台上,我就自己判定自己赢下了这一场。”
言罢,她竟不等顾磊答应便真的开始数了起来。
“三——”她拖长了音节,仿佛不担心顾磊会真的挑出人来。
阮希希在见顾磊犹豫不决,一咬下唇,运足内力打算自个儿跳上去替大晋武林打这一场,却隐隐担忧林销会对此事如何作想。她此时已经无法正常考虑周全,全凭着一股冲动在做事。却在即将跳跃出去的时候,被林销拉住了手。
“柿子,此事不宜由你出面,顾磊若是让你出面了,我瞧不起他。”林销低低地道,“这个赵指一看便不是简单角色,南惑的昆山一派我也知晓,是出了名的硬派功夫,比拼的是内力与体力,收的也都是壮年男子,你如今最不该应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你会输。”
阮希希抿了抿唇,焦急之色渐显,再无掩藏。
林销道,“再等一等。”她瞧着顾磊,就等顾磊亲自上场。
顾磊,你是会选择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展露你真正的武功,还是会选择输掉这一场,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上去比试?
“二——”丁荍扫视众人,嘴角笑意加深。事情果然如她所料,这群所谓大晋武林英雄,人人各怀鬼胎,根本人心不齐,都在纷纷等待那个人跳出来,自己绝不会冒险暴露自家的底细……
顾磊捏着拳头,额上青色的筋隐隐浮现。
决不能以小失大!
“一!”丁荍干脆利落地数完最后一声,就要宣布此场比试结果的时候,却听见一股异常的风声从天而降,袖袍震动的声音从头顶上缓缓接近。
丁荍内心一凛,忽地生了几分害怕。
是谁?!
此人由天而降,却又这样悄无声息,就像是鬼魅一般,轻轻地落在了擂台之上。她身着一身白衣,也以白色发带束发,手中一柄长剑,寒光凌厉,剑气迫人。她的目光犹如极北寒地的冰块一般寒冷阴森,唇色发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她的肌肤苍白,像是从寒夜里走出来的活死人一般……
丁荍见了她,犹如见到鬼一般惧怕,往后退了半步顿住,眼里都是震惊之色。
林销与阮希希见到她,也都一脸震惊。
白衣女子以手执剑,剑尖由对着丁荍,平稳地挪移指向了赵指,冷冷道,“你们,由我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