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水榭的三长老走得飞快,手指紧紧的攒着腰间的系带,南烟担忧的看着她,颇心疼主子,许奶娘不是对三长老不好,但是她毕竟有儿有女,连亲生女儿都及不上儿子的地位,三长老在她眼里算什么?
想到每次许奶娘上门,三长老总是让她大包小包的带回去,金银首饰上好的布料从没短过,许奶娘嘴甜,每回来总能哄得三长老眉开眼笑,尤其是说起前三长老夫妻的旧事。
南烟暗叹一声,换做是自己,肯定也会像三长老这般厚待奶娘,父母早逝的她,只能自己怀想往事,她其实很想找到自己的亲人,父母的旧识,能从他们口中得知父母的往事,可惜的是,她被卖给人伢子的时候太小了,只记得爹死后娘也死了,那个她叫祖母的老太太拚了命护着她,却只是徒劳无功,她年轻健壮的叔婶们很轻松的把她从祖母怀里扯出来,把她交给身材圆胖的人伢子。
之所以对那人伢子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她身边所有人都是瘦骨嶙峋,没有人像那个圆胖人伢子这样的,浑身的肉都是软软的。
辗转数回后,才到三长老身边侍候的她,现在自然是有能力找到那个人伢子,循线找回自己的亲人,但再想想,何必呢?祖母怕是早就不在了,叔婶们若知道她在三长老身边当差,肯定要巴结上来,她可不想象许若梅那样,被不争气的亲戚给缠上。
许宏毅动手贪墨的时候,可曾想过,一旦东窗事发,他妹妹会受牵连?很有可能差事保不住?
虽然她已出阁,但娘家出事,她在婆家能好过?
三长老忽地停下,南烟差点就一头撞上去,幸好旁边的小丫鬟扯住了她,回过神的南烟朝小丫鬟笑了下,小丫鬟羞涩的抿嘴微笑。
南烟这才顺着三长老的视线望去,怪不得三长老要停下,原来是大教主他们回来了。
“三长老,您要过去吗?”见三长老久久不动,南烟不得不开口询问。
“不了。”过去干么?嫌方才还不够丢脸吗?三长老抬手捂住脸颊,心里有些恼。
此时一个婆子疾步过来,“三长老。”
“何事?”
“许奶娘又来了。”婆子恭谨的道。
又来了?三长老皱着眉头,这么着急?看来教主说的没错,许宏毅贪的不止他娘说的一万多两,真正的数目怕是……
“她人在哪儿?”
得知许奶娘现在在偏门附近的小厅,三长老恋恋不舍的看远方的黎漱一眼,方才转身离开。
她一走,谨一立时松了口气,那种被人紧盯不放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啊!黎漱看他一眼,“出息。”
谨一讪笑。
小厅里,许奶娘端着茶,两眼紧盯着外头,跟她来的几个女孩中,年纪最小的女孩不耐烦的扯她一下,“祖母,我饿。”
“浣花,你是怎么做姐姐的,怎么不知道招呼妹妹?”许奶娘朝年纪最大的女孩斥道。
许浣花皱着眉头颇不耐烦,伸手扯过小妹,把桌上的点心盘推到她面前,“吃吧!”
小姑娘个头矮小,伸手构点心盘时,不慎用力过大,把点心盘给带摔落下来,磁盘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盘子里的点心砸了满地,桌子边的绣墩上全是点心碎块。
小厅里侍候的丫鬟立刻上前收拾,许奶娘气不打一处来,拉过大孙女伸手就往她身上招呼,狠打了好几下,才在许浣花尖叫求饶声中停手。
厅里的丫鬟们全都看住了,个个满脸惊讶,不是听说许奶娘为人最和慈温柔,怎么脾气这么大?难道她们全都被骗了?
“打我干么啊?是爹不对,又不是我们不好!”许浣花手捂在臀部大声的抗议,“您打不着我爹,就打我出气。”
其他几个女孩全都缩成一团,不敢说话,只有许浣花直着脖子与祖母杠上。
“你长大啦!翅膀硬了?敢跟老娘顶嘴啊?”许奶娘气恼大吼,祖孙两个似忘了这里不是许家,一声高过一声,三长老走过来时,便被她们祖孙两的声音给吓得停住脚。
“有什么不敢说的?姑姑说了,这事她管不了,爹若是不把贪来的钱吐出来,我们就只能流落街头,都要成为无家可归的孩子了,我还怕什么?”
“你个死孩子!你们不会无家可归的,你爹也不用把钱吐出,有三长老在,你爹绝对没事的。”
许浣花却不相信,“我爹若真能无事,那你干么还要把我们姐妹带来这儿?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们卖了抵债吧?”
她话声方落,那几个围在一起的小姑娘们抖得更加厉害,许奶娘瞪她一眼,“就你们这德性?老娘能把你们卖谁?”
祖孙两个越吵越偏,三长老在外头听不下去了,提脚走进小厅,许奶娘看到她进来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两手放在胸前直捶,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许浣花见过三长老几回,见她忽然进门,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毕竟反应快些,回过神后就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其他几个女孩见状,也跟着上前施礼。
“让人把她们带下去。”三长老没有看许浣花姐妹几个,一双妙目全都在许奶娘身上。
南烟命人把许家姐妹带下去,让人重新沏茶来。
许浣花她们跟着丫鬟出去时,忍不住望向祖母,就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许奶娘这会儿甚是恭谦的站在三长老身边,许浣花叹口气牵起小妹的手,跟着丫鬟走了。
许奶娘不知三长老方才听到多少,她努力回想刚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似乎没有说什么事吧?
三长老让她坐,等丫鬟们上茶后,才开口问,“奶娘,奶兄到底贪了多少银子?他肯定跟你交底了吧?”
许奶娘没想到她一来就开口见山,愣了一下后,才遮遮掩掩的回答,“就我跟你说那么多。”
“是吗?”三长老略感失望,又问了一次,许奶娘这次回答时便稍有底气,斩钉截铁的回道,“确实就这么多。”
三长老失望的睃奶娘一眼,道,“是吗?”
“是。”奶娘笑着回道,“好孩子,你是知道他的,他没什么坏心,就是耳根子软,人家跟他说了笔赚钱的生意,他就想着要争气,可他本钱不够,所以才从铺子里的资钱挪用了一些,也没多少嘛!等他挣了钱,就能把钱还上把帐给平了。”
许奶娘顿了下又笑容满面的对三长老道,“你放心,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话声方落,就看到三长老的笑容慢慢的消失,起而代之的冷肃面容,是许奶娘不曾见过的,不,不对,她曾见过,但那都是对着别人,从不曾对她,许奶娘心里一咯噔,张嘴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去许家把许宏毅拿下,把许家内外给我看紧了,另外,去县衙清查许家的财产。”
“三长老,您这是要干么?”许奶娘惊愕不已,许久不曾用的敬语也出笼了。
“许家是我颜家奴仆,这些年我看在奶娘的份上,对奶兄置产一事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计较,不过现在……他千不该万不该贪图瑞瑶教的钱财。”
被仆妇押着的许奶娘愕然,似乎不懂三长老在说什么。
“你以为他贪的是瑞瑶教的钱财,我会因不让此事外泄,就隐忍下此事,放他一马?”三长老看到许奶娘面露颓丧,心知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冷哼一声,“我身负三长老之职,没能管好下属,让他们明目张胆的贪墨,已犯失职之罪,回头我就会向教主请辞三长老的职务。”
“不成,不行!不可以!”许奶娘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儿子不是说只要她开口跟三长老求求情,就能保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
许奶娘见识不多,她不明白儿子贪的是瑞瑶教的钱财,和三长老的钱财有何不同,但她儿子却很清楚,就算原本不明白,现在的他,也绝对清楚了。
所以他才会又让他娘来找三长老,只是他没想到,因为他老婆想让几个女儿到三长老面前刷刷脸熟度,所以赖着他娘不让走,他娘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孙女赶到了,黎浅浅却抢在此前,跟三长老把事情挑破。
三长老恼恨许家母子让她在黎浅浅跟前丢脸,因此一点面子都不给许奶娘了。
许奶娘直到被关到梅州分舵里的牢房,才反应过来,儿子这回闯大祸了!
三长老隔天就向黎浅浅请辞,不过黎浅浅没允。
“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三长老就急着请辞,未免让人有急着脱身之感。”
三长老苦笑。
黎浅浅不再搭理她,与蓝棠两个专心讨论事情,三长老只能枯坐原地,直到黎漱回来,她眼睛一亮,不过亮光很快就消失了。
“你们两个讨论出结果来了?”黎漱看都没看三长老一眼,径自坐到黎浅浅身边,拿起她方才在涂涂抹抹的本子来看。
“有点进展了,哪!我打算把几位长老的权责给改了,其实我们教里各地有分舵,分舵有分舵主与副分舵主来掌理,大可不用长老们分管一地,我们少的是负责监察与监督的人。”
黎漱点头,听她一一分说,静坐一旁的三长老听到黎浅浅说,要把长老的权责给改了,心头重重一跳,不敢置信的看向少女,那孩子才这么丁点大,可是她扛下的,却是黎漱当年也扛过的重担,但她脸上看不出一丝不耐,反而是……兴致勃勃?怎么可能?
她不觉得那是重担?是因为有黎漱这个师父在一旁撑腰的关系吗?扬秋说收东西的时候,被木屑扎到手指头了!痛死我了!偏偏还弄不出来,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