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官坐镇,底下的衙差、小吏们就像有了主心骨般,做起事来都有底气了,灾民们像被驱赶的牛羊,让人赶过来赶过去,不过还好稍晚,寺庙道观等地都出借了地方供灾民们歇脚,总算有落脚的地方了,大家心头的大石也略放了放。
不少医馆药铺纷纷派大夫出来救治伤者,也有不少走方郎中自愿帮忙。
黎浅浅和黎漱商议,最后决定出钱不出人,他们身边的人手有限,岳城里没有瑞瑶教的据点,就是想出人也调不出人手来。
不过这出钱,也有得伤脑筋,不能出太多,免得被人当冤大头,也不能出少了,杯水车薪达不到效果,再也便是这钱要交到谁手上,才不会被侵吞得太多。
黎浅浅早有准备,会有人雁过拔毛,善款不可能全落实到灾民手里,再说了,依目前的状况来看,灾民们手里有钱,根本护不住,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黎漱本来还以为要跟徒弟讲很久,没想到她比自己想得还透彻,这让他这当师父的人情何以堪啊?本来还想着得要安慰她的……
最后师徒两个决定,钱,分次给,前期不用给多,因为一切都还很混乱,给的多,贪的人拿得也多,因为乱,最好浑水摸鱼,谁拿的,拿了多少,不好查,而后期要帮助灾民重建家园,用到的钱只会多不会少,且到这个时候了,大家心情已略平复,不再像刚开始时慌乱无措,官府理事的人也有经验了,想要从中贪钱?不再那么容易了。
这种时候,贪钱的,且能顺利把钱拿走的,无非就是官府中人,前期那些会趁乱贪钱的人,此时根本就摸不到钱了。
“那就别交给官府。”黎漱虽知这里头弯弯绕绕的操作手段,不过对于细节,他向来没放在心上。
“交给凤家庄得了,反正他们也是要帮那些灾民。”黎漱非常不负责任的说。
黎浅浅想了想点头赞同。“行,不过总不能都叫他们家出钱,城里的那些权贵富户富得流油,平日没少赚黑心钱,现在该是让他们出点血的时候了。”
谨一和刘二连连点头,黎漱则问,“你要他们出钱?怎么出?”
“他们都是随大流的,岳城里头,谁最富,最贵?”
自然不是卫大人了。
“宝如县主她会肯?”
“想要她出钱,就得针对她的弱点。”
黎漱对此并不上心,凤老庄主把事情都扔给儿子和侄儿去忙,然后忙着和小外孙培养感情。
小家伙本来对外祖父不是那么亲近,不过几天下来,至少看到他会冲他笑,而不是咧开嘴哭着要找二舅舅了。
蓝棠虽在养胎,不过也没闲着,凤庄主不放心她出去,她就坐镇凤宅,让人抓药熬汤,放在街头巷尾供人取用。
这几天雨下下停停,不下雨的时候,气温就升得很高,热得让人浑身不舒服。
不少人之前没受伤也没病,这时却因气候多变而病倒。
大夫们纵使帮他们看病开方子,可他们手里没钱,谁敢上药铺抓药?凤家庄提供的这些汤品,有消暑解热的,也有治风寒的,大家觉得不适,去喝一碗,就松快不少。
就有大夫去要了一碗来喝,发现这汤品里放的药材,跟治风寒的差不多,后来遇上患了风寒的病人,也不开方子了,直接让他们去跟凤家庄的人要一碗治风寒的汤来喝。
因为突如其来的天灾,姚家人原本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袁庄主这厢被妻子抓挠得满脸伤,袁四位少爷纵使都不是袁庄主夫人生的,但好歹也是她拉拔大的,被人不明不白的掳走,之前不知是谁干的,倒也罢了!
现在都知道是谁做的了,至少该把人放回来了吧?
不管袁庄主肯不肯让儿子认亲娘,其他三个儿子也该领回来了吧?
袁庄主自知理亏,趁着外头乱着,亲上南亲王府,找宝如县主说理去。
其实之前他就见过宝如县主了,只是那一回……袁庄主现在回想起来,犹感觉浑身燥热不堪。
他提醒着自己,这次千万不能再出差池了。
想到状况不明朗的谢县尉,袁庄主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老谢那个急中色鬼竟然会在那个时候,对着宝如县主发痴,宝如县主那个脾气怎可能忍下,老谢要是老实挨那么一下,也就没有后头的事情了!
他想不明白,谢县尉为何会还手?可他知道,谢县尉没还手,自己就不会现身,也就没有后头的事情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正如当初他把小四抱回家来养,他并不后悔,只是这件事最后要怎么收场呢?是让小四就跟着他娘?可她还是姚家妇,儿子跟在她身边,姚家人会不会就此把他认下?他和宝如县主的儿子就此成了姚家子?想起来他就觉得恶心。
可是他不后悔出手要了那两人的命,姚家子不配作她的夫婿,不过若那时他要知道她已怀了自己的孩子,肯定就不会那么快解决那两人,而是会把姚家千方百计掩饰的事情揭发出来。
姚家理亏在先,根本没脸要求宝如县主留下来,只有乖乖和离让她离开的份。
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他出手太早,那男人死了,不堪的一面被姚家人和南亲王府合力遮掩起来。
他相信宝如县主不会在意那男人的脸面,但她娘南亲王妃在意,所以两家合力掩饰这事,却把一心想离开的宝如县主的坑惨了。
女婿的死讯传来,南亲王妃才晓得那男人的倾向,她还以为女儿不知情,觉得女儿受委屈了,怪不得女儿要针对她大哥,毕竟这门亲事,就是他向老南亲王提议的。
袁庄主出了袁家庄,看到满目疮痍,心里不胜感慨,再细瞧才发现,人都不知那儿去了,他转头问侍从,侍从眼也没抬的回答,“回庄主的话,这附近的人家,出事后就被官府安置到附近的大华寺和法华寺等寺庙去了。”
“是吗?”
艳阳高挂,他们骑在马上缓步前行,城里的街道还算平整,不像城外路面,只是夯实了泥土,一下雨就泥泞难行。
不过路面上还是可以清楚看到,那天冰雹肆虐后的痕迹,这样的天灾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从袁家庄要去南亲王府,途中经过数座寺庙,平日香火鼎盛的寺庙,如今庙前广场上不是贩卖东西的摊贩,而是被安置在此的灾民。
他们听到马蹄声,全都看了过来,袁庄主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
不过因为很快就通过了,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进东区,此地和旁处不太一样,感觉受灾的程度并不严重。
一路畅行无阻来到南亲王府前,门前侍卫早看到他们来了,也没耽搁时间,直接引他们从东角门进去。
门里自有人接引,一嬷嬷笑容满面的迎上袁庄主,欲领他去见县主,另一个略壮硕的侍从忙要跟上,不想却被人拦下,“几位爷请跟小的来吧?”说话的人看来约莫十七、八岁,不过从他尖细的嗓音来判断,他应该是王府里的内侍。
然而不待他们细想,庄主就已经随那个嬷嬷走得不见人影了,他们只得跟着这名内侍走了。
内侍也没让他们走太远,就近寻了间屋子就把他们安置在此,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上热食和香茶,摸摸肚子,确实也饿了,也就吃将起来,反正庄主和县主是老相识了,她应该不置于对庄主的下属下毒手吧?
吃吃喝喝最是能让人放松的,边吃边喝,就忍不住抱怨起来,“这没酒就是不对味啊!”
“你们克制着点,咱们是跟着庄主出来办事情的,你们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过啦?”
“你担心什么?不都说了吗?四少爷可是县主生的,县主之所以把他带回来,就是因为不高兴庄主给他配了那样的一个姑娘,想来这是要把儿子要回来了,四少爷要真认了亲娘,那咱们庄和王府可就是一家亲啦!这王府里的一切,不就也是咱们庄主的吗?”这个侍从因席上没酒,就掏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开喝起来,因此这会儿,他已经喝得有点茫了。
“是这样吗?”其他人问。
不过想想,似乎有点道理啊!
厅外侍候的丫鬟听了气得跳脚,还有较冲动的,想冲进去跟他们理论。
不过被管事媳妇拦下了,“闹什么,娘娘如今是什么打算,咱们都不知道,贸然行动只会坏了娘娘的事。”
其实管媳妇听了也很生气,在她看来,就算县主把袁四少爷认回来,也不可能和袁庄主有结果的,毕竟,袁庄主夫人活得好好的,县主就算对他再难割舍也不会给他做小。
所以县主可能是要把儿子认回来,只是,认回来之前,是不是该先把姚家给处理了呢?
姚家那些人可都不是好东西,当年能哄着大老爷给王爷出主意,把县主嫁去姚家,闹出事情之后,还能稳住县主不闹腾,甚至在姑爷过世这么多年来,县主都没想着要提出大归,这等手腕真是可怕。
就不知这位高人,是姚家的何许人也?
宝如县主接到消息,匆匆迎出来,只是看到袁庄主脸上的抓伤,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亏得你还总在我面前说她好,怎么着,温驯的猫儿伸出爪子啦?”
“她是个做娘的,几个孩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种时候她能不动气吗?”袁庄主不由为妻子说句公道话,不想这话却惹恼了宝如县主。
只见她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抓住袁庄主的衣襟,“这才几天而已,她就受不住了?你怎不替我想想,我和儿子分离十多年,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熬下来的?”
袁庄主很不想提醒她,当初是她执意要生下孩子,之后也是她,不管不顾的把孩子扔给自己就不管了,现在才来跟他说,她对孩子的思念之情?
不过他不想多在这上头多做纠缠,只问,“你什么时候才肯把孩子还给我?”
“凭什么要我还你孩子,他本来就是我的儿子。”
袁庄主听出她声音里的脆弱,心一软,道,“小四可以多陪陪你,可其他三个孩子,你……”
“怎么,你不放心?”
“放心,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袁庄主哄着她,伸手把她拥入怀中,暖玉温香抱满怀,思及前次的热烈,他身体便坚硬起来,宝如县主的身子则越发软如春水,两人再度陷入激情热火之中。
这一厮混就直到天亮。
等在厅里的侍从们早有经验了,都很能适应,不适应又能咋办?而且这次侍候的人总算是开窍了,送来不少好酒,好酒好肉吃将起来,这一闹就是一宿。
袁庄主夫人却是枯等了一宿,不只没等到儿子们,也没等到丈夫归来,原本的满腔怒火,到天明时,已经都麻木了!袁蜜蜜悄悄的让人送信去给姐姐们,不过姐姐们怕也没那么快赶过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进门侍候母亲。
袁庄主看到小女儿过来,干涩的说,“怎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知道娘醒了,就过来陪您。”袁蜜蜜小心的看着亲娘的脸,年少不知愁的她,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快速长大的她,竟从母亲的脸上看出心死,她心头一慌,忙上前抱住娘亲,“娘,您别吓我。”
“娘没事儿,就是……”袁庄主夫人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拍着女儿的背安抚她。
袁蜜蜜心头一阵恐慌,唯恐自己一离开,她娘就会寻死,所以寸步不敢稍离。
直到近午,她两个出嫁的姐姐回来了,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丫鬟,只见那丫鬟跟她摇头,这表示,她爹还没回来。
她知道父亲去了哪儿,这都在王府待一晚上了,天都亮了,还不回来?这无异于是往她娘的心口上插刀啊!
姐妹三人齐心合力才哄得袁庄主夫人用了些粥,又喝了碗安神汤,侍候她睡下后,姐妹三人才到隔壁的暖阁说话。
姚家人此时齐聚一堂,讨论着要把宝如县主生的儿子认回来。
“只要这孩子认祖归宗,耀哥儿这一房就有人继嗣香火了,到时候,你们这些做叔伯兄弟的,可要好好的待他,毕竟是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这个时候去亲王府谈这事,时机会不会有些不妥?”几个小辈有些怕怕的问。
“你们懂什么,就是得这个时候去谈。”一个满脸皱纹身姿还算挺拔的男子嗤道,“现在不上门去闹,等她把孩子还回去了,咱们还找谁闹去?就是要趁现在,把水搅浑了,咱们才有机会抓到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