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摇摇晃晃板车上头,堆满了杂货和粮食,看来应该是到小镇来采买的,前头拉车的,是只驴子,年纪大了脾气不小,走得老慢,赶车的主人边走边跟牠闲聊,牠好像听得懂似的,时不时发出叫声应和着,有时又像是发出抗议似的。
总之这路上有老驴相伴,车主也不寂寞。
眼看时近中午,太阳高悬,虽亮却不热,可车主还是选了处有树荫的地方,停下来歇息。
这条路上往来的人不少,车也多,大概因近午时,不少人像车主一样,选了有树遮阳的地方休息用饭,车主用过饭后,就靠在板车上闭目养神。
这时有辆马车停到了他板车旁,车里钻出来两个男子,穿着打扮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仆役,明显就和他们搭的车不配,因此引来不少人侧目。
那两人也毫不在意,下车和车夫一起吃了烧鸡和羊肉汤,那车夫手很巧,把车停下后,从车后的箱子掏出不少家私,就近在车旁用几根铁架子弄了火灶,灶下用柴起了火,铁架子上挂了个铁锅,他又从箱子里倒腾出已经片好冻着的羊肉片,不多时就闻到了羊肉汤的香味,原来他早在铁锅里放好羊肉汤,大概前天晚上就放在铁锅了,今儿放火上一热,不一会儿汤就滚了,香味四溢啊!
勾得附近休息的人们口水直流,个个眼睛都悄悄的往他们这儿斜。
就连驴子的主人,也禁受不住那股香味,眼珠子悄悄在眼皮下往他们这里打量着。
这三人也大方,呼朋引伴的招呼人来喝碗热汤。
有两个骑马经过的年轻人,受不住这香味,另骑马吹着冷风着实不好受啊!有热汤能喝,便靠过来接了一碗。
有人开了头,见他们没事,接着靠过来的人就多了。
不一会儿,那三人车旁就围了好些人,大伙儿吃吃喝喝的好不热闹,过了午,有人像驴车主人一样,靠车上歇了下,有的人则是吃饱喝足就起程赶路去了。
一开始应主人所请,来喝汤的骑士早就离开了,驴车主人歇了会儿,也走了,手巧的车夫利落的收拾东西,灭了火堆,他的两个同伴早上了车,已经睡得东倒西歪。
众人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方才那一幕彷佛留在了梦境了,虚幻得禁不起人推敲。
驴车主人打着呵欠赶着摇摇晃晃的板车往前跑,在他之后,不远不近地缀着那请人喝羊肉汤的车夫,他驾着车悠悠哉哉的哼着小曲儿。
车子里,仆役打扮的黎浅浅忍不住捂耳朵,“谨一竟然是音痴!”他哼的小曲儿,基本上都不在调子上,完完全全的荒腔走板,听得人脑仁儿生疼。
凤公子笑,伸手在她脖子上揉了下。
“欸,欸,欸,这样揉面具不会掉吗?”黎浅浅很紧张,伸手扶了下脸颊,她的脸上隐在面具之下,黎浅浅对这等工艺感到十分佩服。
简直堪比现代特效工艺的手艺啊!
“不会掉,放心吧!”凤公子笑着拉下她的手,他们身边躺着商琏宝,这是刚刚趁乱从驴车搬过来的。
虽然最后是安排好,由袁四少从驴车主人那里救下商琏宝的,但为免节外生枝,从小镇出来,到袁家庄子的路上,还是让商琏宝待在这辆马车里为妙。
“他现在是睡着的?”黎浅浅边问还边伸手戳商琏宝的脸颊,这孩子熊归熊,但长得还真不错,可惜被他的父母宠得有点无法无天,黎浅浅和凤公子对这孩子都没好感,他们还是比较喜欢小家伙,萌萌的,一点也不熊。
“点了睡穴,自然是睡着的。”
“他回去之后,不会觉得江湖人高来高去好厉害,然后心生羡慕就想到凤家庄习武吧?”
黎浅浅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凤公子看她一眼,道,“他爹有过这个念头,不过想先把他姐姐的婚事订下来,再来落实此事,这小子也有此心,但我和大哥他们商量过了,这次要一举打消他们父子的这个念想。”
黎浅浅恍悟,“所以去救他的那些人,才会那么容易就被别人制服了?”就是要打破商琏宝以为江湖人都很厉害的想法?
凤公子笑,“他爹不傻,怎么看不出来他儿子的问题,他想他儿子习武,其实就是打算把教养孩子的责任推到我们头上来,另外,他想借此让他儿子和小家伙打好关系,你想想,这打小就有的交情,日后,他爹走了,且不说他姐嫁得好不好,他都还有凤家庄这个靠山和小家伙这发小在。”
黎浅浅想了下问,“你们真不想帮小家伙收个发小?"
“不必。”凤公子冷冷的道,“商志高和商见君他们这支的人,不予考虑。”
黎浅浅看着他好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了。
他们兄弟对小家伙好,那是因为这孩子着实惹人疼,但他母亲曾经犯下的错,害他们兄弟父母因此早逝,他们没将对凤乐悠的恨延伸到小家伙身上,那是他们兄弟两厚道,不代表凤乐悠犯的错能轻易被原谅。
凤老庄主也说了,小家伙不能被称为公子,意即他没资格成为凤庄主或凤公子,他母亲犯的错,几乎害凤家庄灭顶,于凤家庄来说是罪人,她的儿子又怎能成为凤家庄的掌权人。
倘若真如商志高所愿,让他儿子与小家伙成为小伙伴,商志高与商见君便会借机撺掇着他与凤庄主下一代掌权人争权,因为他们不可能放过把凤家庄握在手里的机会的。
商琏宝是商志高的小儿子,可能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儿子了,他的长子和次子与他不亲,孙子们更是见面不相识,将来商志高这个家势必得交到商琏宝的手里,他为小儿子精打细算,甚至不惜背着商见君,前来湘城为女儿谋求嫁入凤家庄。
“你说,他和商见君是在演戏吗?”黎浅浅抬头问凤公子。
凤公子笑着倒了杯茶给她,“不知道,不过不管他们是不是在演戏,反正有机会拆了他们两个,就使劲儿全力拆散他们两就是,绝不让他们有复合修好的机会。”
商见君派人掳走商琏宝一事,就算商志高知情,也要让他们公开决裂,再无复会修好的机会。
黎浅浅点头,两人头碰头,把计划捋了一遍又一遍,不时的修改调整,直到天黑,商琏宝发出声音,才停下来。
“他还睡着?”黎浅浅记得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每每天亮醒来,总会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她怕自己迷迷糊糊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就算醒了也不睁开眼睛,悄悄的聆听着四周的声音,然后才小心的打开眼睛。
她不知道商琏宝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会不会因为这些天的经历,和她当年一样,对周遭环境起了戒心,处处小心防备着。
然而事实证明,熊孩子不愧是熊孩子,商琏宝这个熊孩子的心理很强大滴!因为他,完全没有因为这些天的遭遇,而产生半点心里阴影,更没对人或环境产生防备恐惧的心理。
不过黎浅浅防着他,倒是做的滴水不漏,见他眼珠子在眼皮下转悠,她直接手一点,又把人睡穴给点上了。
扮成车夫的玄衣连夜赶车,来到袁家庄位于景耀山山脚下的庄子附近后,才和驴车的主人远远的打了个暗号,双方一前一后驶进庄子附近的树林,隐在暗处的鹰卫和鸽卫,以及凤家庄的探子们,立刻四散开来警戒着,确认四下无人后,才纷纷学了声鸟叫回报。
听到连串的鸟叫声,扮成驴车车夫的刘二赶着驴车晃悠悠的靠过来。
把商琏宝抱上堆满杂货的板车之后,用一些东西将商琏宝藏在里头之后,才赶着车走了。
袁家的庄子里,袁四少爷昨儿吃多了烧烤,上火了,整个人不舒服极了,最后索性睁开眼起床,看看四周静悄悄的,他有点回到被他亲娘掳去,被关在她那座宅子里的感觉,想到大哥和三哥都是死在那座宅子里的,袁四少忽感鼻头一酸,热泪盈眶啊!
虽然和他们两感情不是很好,可到底是一起长大兄弟,而且他们两若不是被他亲娘掳了去,也不会早早死了,想到这里,他就有种快喘不过气的感觉,让他迫不及待想甩脱这种感觉,再待下去,只怕他要窒息了!
匆匆穿好衣服,侍候他的小厮和侍从们,有的还在睡,有的虽然已经起身,不过因为饿了,跑去厨房找吃的去了,再说,平常袁四少不曾这么早起身过,侍候的下人以为他怕是要到午后才起身,因此也就没留个人守着。
幸而袁庄主要求,儿子们要能自理,穿衣洗脸等琐事,不用人侍候,袁四少也能独立完成。
摸摸肚子,不觉得饿,他开门大步走出来,外头很安静,他打了个呵欠,信步往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远远的山路上来了辆摇摇晃晃的驴车,袁四少没什么好奇心,他走到路边的亭子坐下,看着驴车朝他左边的路拐过去,然后在斜坡上停了下来,车夫似乎是内急,将车停下后,人就急急忙忙的往路边草丛钻进去。
好一会儿,都不见车夫出来,风轻轻飘扬,似乎还带了点异味,袁四少暗道晦气,站起来转身欲走,却看到有人从驴车来的方向冲出来,这些人骑着马,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态势。
就听风里传来这些人的喳呼声,听那话音,似乎是在找人,找人?找谁呢?
“不是说那驴车是往这边来的吗?”
“是啊!”
“那,怎么不见人影啊?”
大家都是一起过来的,你还走在前头呢!你都没看到了!我们被你给挡着,我们要能看到,那岂非长了双千里眼?不过走在前头这人,在商老爷跟前是排得上号的,他们这些人没他的名气,也没他武功高强,所以还是老实点吧!
大家口头上应和着,实际上根本就是来应付了事。
谁人不知,这几个号称武功高强的家伙,那天可是被来救那小子的人给药倒了,听说,连人来了都不晓得!万一当面撞上那伙人,他们这些人怕是没有招架之力吧!
唉!说起来都得怪那个在路上请人喝什么羊肉汤的,若不是他们搞那么一出,谁会记得那辆驴车有古怪。
想到这儿,他们不禁长叹一声,他们也实在是没辙了!小镇虽小,但要从中找人,也实在不易。
那日他们掳走商琏宝后,将人塞在车里,日夜兼程将人带回小镇,便是想着此地退路很多,若被人发现,想逃的路子多着呢!
倒是没料到,那孩子会被人救走。
当自己要逃命时,那是退路越多越好,还能糊弄来人一阵子,可轮到自己要从这团乱麻寻人,那就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了!
他们一群人在小镇上束手无策时,正好遇到有人在茶馆里说起前一天,在路上遇到好心人,请大伙儿喝羊肉汤。
在那辆马车旁边的驴车里,有个穿得很体面的小孩儿躺里头睡大觉,大伙儿问那车主,那车主只说,是在小镇外捡到的孩子,那孩子话说得颠三倒四的,不过,倒是把自己家住那儿说得很清楚。
岳城鲤鱼巷商宅。
听到岳城商宅,他们基本就认定,那孩子肯定就是商琏宝,于是乎一路追了过来,只不过明明就在前头了,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忽地,路边草丛微动,就见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从中钻了出来,这群人定眼一看,这不是商琏宝是那个啊!
商琏宝没见着救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儿,可他看过掳走自己的人的相貌的,不就是眼前这些骑着大马的人吗?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商琏宝大叫一声,已经掉头重新钻回草丛去了。
“追!”
带头的人见商琏宝独自出现在此,心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救这臭小子的人,肯定是被他吓怕了,所以把他扔在这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吧?
反正没看到救他的人,正好便宜了他们,对付一个小孩子,对他们来说,那是家常便饭啊!心里如此想,脚已先行动了,催促着马儿追上去。
不过别看这草丛似乎不高,可是马进去之后才发现,身在此中根本看不见商琏宝的身影啊!
更可恶的是,这草丛似乎有什么暗器似的,有人纵马飞奔,不一会儿就被绊倒在地,摔个狗啃泥。
如果他们的人摔倒了,能让他们瞧见商琏宝,那也值了,偏偏那小子就像水滴滴入大海一般,完全没有痕迹!
这叫那领头的人快要气死了!
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商琏宝那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钻到草丛的边缘,眼看就要冲下山坡,到路边的亭子去了!
他扭头看去,发现亭中有人,登时心神大震,看来那人不是救商琏宝的人,也是与之相关的人才是。
他急忙甩出他的独门暗器,直扑向那人的门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独门暗器快要打中袁四少的脸时,他扬手一挥,叮的一声,那枚暗器被生生击落,不说使暗器的人吃惊,就连袁四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看到那暗器上蓝汪汪一片,袁四少知这是淬了毒的,想到自己不过是在此地闲坐,竟然就有人想取他性命,若非自己刚刚超常发挥,只怕自己的小命就得交代在此啦!
他暗暗拍胸,觉得自己真是福大命大的同时,一边放出信号,通知自家人赶过来。
于此同时,商琏宝已经扑到他面前,看着他惊恐的叫道,“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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