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苏晴空已经睡熟,嘴角含笑,气息绵长。
护工见江萧白走进来,礼貌的向他行礼,然后比了个手势,放低声音说道:“江先生,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江萧白点头,允她离开。
房门关上,屋内静谧而悠然,江萧白走到牀边,眉头深锁着,望着睡熟的苏晴空。
脑中不自觉又回到了苏晴空从急救室推出来的画面。
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不好!
腹中胎儿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换句话说,接下来的几个月,她要一直躺在牀上静养,才有可能保住孩子!
但也只是多了一分可能,出血太多,恐伤了根本,医生不敢把话的很绝对。
不能逛街,不能走动,甚至不能站起来,只能一直躺着,直到可以生产的时候!
而生产的宝宝健康与否,全是未知数!
这幸好是抢救及时,如若不然,此刻她的腹中早就没有了胎儿!
他怕伤了她的身体,这个孩子不要也罢,总归她还年轻,机会还有,可他更怕伤了她的心!
下午陪着她的时候,他一直在自我反省,是不是他的执念太强,一心想要拿回江氏,所以才造成了对她的疏忽,导致她受伤?
如果他能多匀出一点时间陪她,是不是她现在就不会像这样苍白的躺在病牀上?
悔吗?或许有,但若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他估计还是会选择同样的路。
他这一生,还不曾输过,他不信命,他只相信自己!
骨节分明的手掌用力的攥紧,如一只充满力量的铁锤!
静静地站在牀前,不知道呆了多久,看到她轻微的蹙眉,以为她不舒服,赶紧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又伸手握住她,轻轻拍着,用轻柔的声音哄着,几分钟后,她才又沉沉的睡去。
江萧白没去旁边的陪护牀上睡觉,而是合衣半靠在她病牀旁边的沙发上,熄了灯,仅剩下牀头一只温暖的台灯,柔柔软软的将光芒洒在两人身上。
次日一早,六点钟不到,江萧白准时睁开眼,简单洗漱之后,就拿着电脑坐在一旁办公。
中间苏晴空醒了一次,想要喝水,一睁眼,就看到灯光下一个棱角分明的剪影,神情专注,眉眼清冷,嘴角习惯性的下压,彰显出上位者的威压与果断。
他似乎很专心,因为她盯了他足足五分钟,他都没有反应。
“萧白哥哥?”实在渴的没办法了,苏晴空忍不出轻唤出声。
江萧白猛的抬头,盖上电脑盖,放到一边,欠过身来,“怎么了?想去洗手间还是想喝水?”
“想喝水!”
江萧白拿起牀头的玻璃杯,里面有点凉水,他又倒了一些开水,让水没那么烫,“我扶你起来!”
“不用,我还没那么娇弱,自己能起!”
“就让我这个做丈夫的表现表现,如果弄的你不舒服,你再自己起!”江萧白不由分说,把手伸到她的颈下,扶她靠起来。
苏晴空哭笑不得,她的头枕在他的胳膊窝里,他还很细心的没有扯到她的头发,避免不去压到她的耳朵,他侍候的太舒服了!
喝了水,喉咙不再发干,苏晴空的声音也变得温润起来,“现在几点了?”
“快八点了!”
“你刚才是在工作吗?”
江萧白表情未变,摇头,“打游戏!”
“哈?你还玩游戏?”
江萧白笑了一下,“如今的电子市场这么活跃,游戏这一块更是日新月异,这么美味的蛋糕总不能只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不去尝一口!”
“你要进军游戏娱乐这一块了?”
“只是一个想法,短期内还没有考虑!”江萧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一个借口,没想她没完没了,再说多就要露馅了。
把她的脑袋放平,又把杯子搁回桌上,江萧白开始转移话题,“还睡不睡?如果困就再休息一会,时间还早!如果饿了,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如果想去洗手间,我帮你!”
苏晴空舔了舔唇,打趣他道:“和你共事,肯定会很累,你一个总裁,把所有的细节都想到了,还让下面的人怎么活?”
江萧白愣了愣神,道:“给我做事,就要跟上我的节奏!”
护工是在八点半来的,她比江萧白更专业,同为女性,苏晴空在护工面前更自然一些,因为一些检查,还有去洗手间方便这些问题,哪怕跟江萧白已经不分彼此了,还是让她觉得难为情!
洗漱清理完毕,护工又开始跟苏晴空聊天,今天聊的内容是胎教,苏晴空很感兴趣,听的兴致勃勃。
江萧白怕打扰到她,把电脑抱到了外面。
快中午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邮件,是石头发过来的。
邮件上面说,那个寄塑料娃娃的人已经找到了,是南城那一带混子的头头,手下有百八十人,靠收取保护费而生,名下罩了不少酒吧。
据查,这个混混头子曾经跟过许骄阳,帮许骄阳做过不少事,绑架勒索,威逼利诱,什么都做过。
石头猜测,这混混头子估计是意外撞见苏晴空,而许骄阳现在又被关在监狱里,痛恨苏晴空让他们少了一大笔钱财的来源,想要报复,所以才会用上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江萧白冷笑不迭,不置可否。
许骄阳吗?那人已经成为了历史,连许秋明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何况是仗着许秋明胡作非为的许骄阳?
把线索引到许骄阳身上,不过是想要掩人耳目,混淆视听,在他看来,这一步棋实在是蠢,有画蛇添足之嫌。
让石头把这混混头子的信息递交给警方,江萧白便没再关注了,他相信石头会办好这件事。
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江萧白眉眼里的冰锋瞬间消融,这种感觉很不错。
又过了一天,粟岸年来了,拎着一堆的营养品,补身的补血的补气的补大人的补孩子的,几乎全部拿了一样,一个人拿不下,还有两个助理跟上,每个人手里都拎的满满的,一走进来顿时让病房挤的连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和住院的那一天不同,粟岸年这一次没有好脾气,看任何人的目光都冰冷的,尤其是看向江萧白的时候,那眸子里的寒光像一支支冷箭一样,嗖嗖直往江萧白身上射。
“粟……叔叔?”苏晴空愣了愣,前天就听说他来看过她,还给她输了血,一直没向他表达谢意呢!
“晴空啊,你别动,好好躺着,身体要紧!”
“我没事的,肚子一点也不疼!”
“嗯,不疼更要躺好!我来找萧白说会儿话!”粟岸年对江萧白使了个眼角,走出去了。
两人走到休息室里,江萧白给粟岸年倒了杯水,然后推开窗户,燃了一根烟含在唇间。
“粟先生想跟我说什么?”
“我很想给你一拳,如果打得赢的话!”
江萧白愕然,瞬间明白过来,吐了一口浓浓的烟圈,“你去昨天那家医院了?”
“你着急转院,是想封人口舌吗?”
江萧白沉默不语,闷头吸烟,烟雾升腾,给他凌厉的眸子上面蒙上了一层膜,像是柔化了一般,看不真切。
他转院是想封口吗?或许有这方面的因素吧!
“明白告诉你,我不同意!我不允许你拿晴空的身体做赌注,什么都不及她的健康重要,这个孩子不能要!必须马上手术!”
江萧白沉吟着回答,“你我都不是她,不能替她拿主意!”
“可是你替她拿定主意了,你连问都没问,就做这样的决定,这是对她的不负责不尊重,身为丈夫你不为她想,身为父亲,你也没替她腹中的孩子想过……”
“那是因为我了解她!”
“自以为是!”
“我会争取,我也会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把其中利弊阐述给她听,但绝不是现在!”
“不敢苟同!”
话不投机半分多,粟岸年懒得再费功夫跟他争辩,这就像是两个小孩之间的争吵,各执己见,谁都不肯妥协,除了浪费彼此的时间,没有半点用处。
气冲冲的回到病房,粟岸年脸上已经堆起了和蔼的笑容,变脸速度之快,寻常人所不能及。
“粟叔叔,真是麻烦你了,这么多东西我根本用不上!”
苏晴空躺在牀上,整个人只有头部稍稍抬起来了一点,而不是完全的平躺。
看到她那张苍白的脸,粟岸年心里说不出的疼,像被一只尖利的手紧紧抓着,撕扯的异常难受,“用不用是你的问题,送不送是我的心意!”
“这……那谢谢粟叔叔了!”苏晴空没再坚持,粟岸年连股份都不要钱似的送呢,何况是区区几盒营养品?
“太客气,你这是不拿我当自己人,在我心里可是把你当成女儿在看的!”粟岸年笑的一脸莫测。
前天抽血时,他悄悄做了个DNA亲子鉴定。
一切都只是他的怀疑。
他怀疑君萝就是罗书珺,罗书珺和苏锦程的结婚时间距离君萝离开他的时间不长,就是短短的两三个月,而苏晴空又不是苏锦程的亲生女儿,苏晴空和君萝几乎长的一模一样,江萧白那里的有凤来仪项链,一桩桩一件件,未免来的太巧合了。
所以,由不得他怀疑苏晴空跟他的关系。
那一段时间他过的很痛苦,既想要证实,又怕得到结果。
一旦确认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就意味着君萝将永远离他而去,他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结果就在眼前,他却没有勇气去揭开了!
直到前天晚上她受伤住院,又大出血,急需输血,他才有了证实的机会。
当医生拿着鉴定报告,告诉他真相的那一刹,粟岸年这个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男人,承受不住了。
那一刻,他热泪盈眶,竟不知该用什么来表述自己的心情!
悲恸?是的,他知道了君萝就是罗书珺!
他终于知道了她是谁,可是他再也看不到她了,她已经离开了那么久,去到了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找她整整二十四年,乘着飞机,坐着游轮,在全世界漫无目的行走,只为寻找她的踪迹,却不知她早在十几年前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难怪他找不到她,难怪他等了她那么久,发了那么多只有两个人才能看得懂的消息,也不见她来寻他!
兴奋?也对!
君萝离开了,却留下来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晴空,还是她跟他的孩子,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好在上天的惩罚并不彻底,让他多了一丝慰藉与思念。
晴空,是他跟君萝的女儿!
这是上天的惩罚他之后,对他做的最大的补偿!
苏晴空干笑了一下,算是对粟岸年那句‘女儿’做的回应。
“嗯,前天那位杜小姐,是你的好朋友?”粟岸年主动找着话题。
苏晴空点头,“是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同学了很多年!”
苏晴空一脸纳闷,粟岸年怎么突然说起薇薇了,有几次聚会薇薇都在场,粟岸年应该见过她,为什么现在又特别问起?
“你们是同学,一起长大,好像她还没有谈男朋友,你这就要生宝宝了,这是不是太快了?你的同学们有没有背地里议论你的?”
幸好粟岸年说这话时是笑着说的,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在逗乐,否则,苏晴空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骂回去?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什么叫她生宝宝就是发展太快了?
粟岸年这是不满意江萧白还是不满意她?还是不满意她跟江萧白在一起?
江萧白和他毕竟只是合作伙伴,而不是父子关系吧?
再说了,她苏晴空今年已经24,过了晚婚晚育的年龄了,怎么着结婚生孩子也轮不到粟岸年来管吧?
他以为他一句‘把她当成女儿’,她就真的是他女儿了?
这未免管的也太宽了!
想到这里,苏晴空笑着回了一句,“或许在有些人看来觉得早,但我的同学和朋友们都很羡慕我,还说要朝我看齐呢!”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我所知道的一些年轻人,总觉得自己没玩够,不想生个宝宝就被绑住一切,完全没有自己独享的时间,也是一种寂寞!心灵上的寂寞!”
苏晴空有些恼火了,压住心里的不耐烦,强笑道:“是像粟叔叔这样吗?听说您无儿无女,您这一辈子一直都过的很充实吗?就没有觉得寂寞的时候?”
江萧白忍俊不禁,小妮子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又上来了,安安静静不说话时则已,一旦恼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是呛的让人接都没法接,看粟岸年黑着的那张脸就知道。
粟岸年叹了口气,“晴空,我是为你着想,国人现在提倡优生优育,你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没有想过,万一孩子生下来有什么问题……”
江萧白握着拳头,递到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粟岸年的话,坐到了牀边,挡在他与苏晴空中间,问道:“渴了没有?要不要喝点水?”
苏晴空视粟岸年为空气,恨恨地翻了个白眼,冲江萧白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不想喝白开水,我想喝蜂蜜水!消消火!”
“好!”
粟岸年初试失败,郁闷的看了正在冲蜂蜜水的江萧白一眼。
又坐了一会,说什么苏晴空都不再理他,神情落寞的离开了。
江萧白站起来送客。
走出门口,江萧白神色淡淡的来了一句,“粟先生太心急了!”
“那是我女儿!”君萝已经不在了,晴空就是他最大的牵挂,如何能做到像江萧白一样的淡然?
“她还是我妻子呢,肚子里的是我江萧白的孩子!”
“明知是错,我不会让你们继续错下去!我宁可让她恨我,也绝不会拿她的身体开玩笑!”
江萧白想了想,问道:“粟先生为何不直接向苏晴空道明身份呢?”
“有用吗?”粟岸年反问。
江萧白又想了想,“没用!”
粟岸年鼻梁上的眼镜反射出冰冷的光芒,用力的瞪了江萧白一眼,大步离去。
江萧白摇摇头,推门走进去。
在这一点,不是他不帮粟岸年,而是他帮不了。
经过罗家的事,苏家的事,苏晴空早就对亲情绝望,那是一个对自己绝对能狠下心的丫头,罗家人伤了她的心,说不留恋就再也没有回去,很是绝决。
在这个时候,突然告诉她,她的生父还在,就在她的身边,她会怎么想?
不是感动和委屈,而是埋怨和愤怒。
这个节骨眼上,江萧白不想有任何事刺激到她,那只会对她身子更不利。
反问粟岸年一句,只是想确认粟岸年的想法和打算罢了。
事实证明,粟岸年的想法和他一样,短期内,没打算把这事告诉苏晴空!这让江萧白长长松了口气。
走进病房,江萧白见到苏晴空平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呼哧呼哧的直喘气,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愤怒中缓解过来。
“人走了?”她问。
“走了!”
“萧白哥哥,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人?他以为他是谁啊?救了我哥,我感激他,可他也用不着在我面前摆谱吧?还恐吓我,诅咒我,诅咒我们的宝宝,还美其名曰为我着想?切,谁稀罕!我才不用他为我着想!他又不是我的谁?想找存在感,去找我哥,干嘛跑到我面前来指责?”
“嗯,他的确不对!”江萧白劝道,面无表情。
“何止是不对!这样的人是怎么把生意做大的?以前还觉得这人不错,有风度有涵养,今日一见,让人大跌眼镜啊!”
“消消气,人已经走远了!”江萧白替她顺气,安抚道。
“就是知道人走了我才这样说啊,刚才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操起枕头砸过去了!你知道我忍的有多难受吗?太可恨了,居然诅咒我的宝宝,医生都说了,宝宝没有问题,健康着呢!”
“对,健康着呢!不理他!”
苏晴空郁闷的瞪着天花板,“简直气死我了!他到底是有多恨我啊,我都倒霉的住院了,躺在这里动都不能动,还要出言不逊的指责恐吓我,什么仇什么怨?”
“的确,他做的太过了!”
不管苏晴空怎么发泄,江萧白都是附合赞同,待苏晴空心里那股恶气发泄完后,想想又觉得可笑,脸上带着一阵后怕。
“萧白哥哥,你说我刚才骂人发脾气,会不会影响到宝宝啊?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一个温柔的妈妈?糟了,肯定会影响的,赵护工说了,妈妈的一切举动包括心态情绪都会传递给宝宝,不行,我要赶紧听听轻柔的音乐,把情绪调到最佳状态!”
口袋里一阵震动,江萧白两手插兜,对她笑道:“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洗个水果!”
“嗯!”
走出卧室,江萧白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袁妙旋的名字。
现在苏晴空的手机全部由他代管,谁给她来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也会视情况而接。
这个袁妙旋……不接也罢!
江萧白挂了电话,设定成拒接状态。
——
苏晴空这一次住院情况很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唯一让她好奇的是,来探望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有粟岸年这号人物也就罢了,令她惊讶的还在后面,简直让她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