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青差点忽略了,一个少年,特别是一个谨慎,惯于隐忍的少年,突然发怒,是为了什么。
仗剑因知己,冲冠为红颜。
阿福肯定不是知己,只能是红颜。陈素青确实是没想到,自己的表哥居然会对阿福动了心思,阿福确实是太不起眼。让人不经意就会忽视她的存在。
陈素青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表哥,她的心中是有一些纠结的。她目睹过梅逸尘为雁儿悲痛的样子,那份痛苦叫陈素青至今难忘。
在陈素青的心中,是不能理解梅逸尘的情感发生改变的,虽然人死灯灭,但是难道梅逸尘可以忘记那样一分刻苦铭心的感情重新投射到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阿福身上吗?
陈素青有些吃不准,她轻呼了一声,道:“表哥……”
她想问一下,自己的表哥是不是对阿福动了心。
梅逸尘微微低头,看了一眼陈素青,眼中有些许涟漪,但是随即这涟漪又灭了,眼神重新恢复了平静,连神情也变的漠然了。
陈素青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知道梅逸尘是不会同她说的,但也就是发生在他们两交流生时,二人之间这一点微妙的变化,也叫她知道了。
自己的表哥确实动心的。
陈素青此刻的心情说不上是喜是忧,按道理梅逸尘如果能走出阴影,自己自然该为她高兴的。但是,她又有些隐忧。
陈素青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的了自己这个多思多虑的毛病,竟然为梅逸尘担起心来。
梅逸尘没有与她答言,而是兀自沉思了一会儿,便揽了揽袖子,对陈素青道:“回去吧。”
梅逸尘和陈素青来到堂上,只有赵元一人垂首坐着,阿福已经被陈素冰和周隐拉去了房中。
梅逸尘在门口顿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陈素青,陈素青眼神中也有些无措,他压了压目光,走到了堂中,对梅逸尘深深作了一揖。
“神医,是我造次,万望见谅。”
赵元见了,惊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双手扶住了梅逸尘,道:“梅公子,您万万不可这样,原本就是我不对。”
陈素青走到跟前,道:“怀机,我们客居在此,多有冒犯,我表哥也是无心,若有错处,便都算在我这里,我替他跟您赔罪。”
她这一揖还没有作下去,便被赵元扶住,他面上隐隐有些急色,道:“佩英,你这是做什么。”
陈素青见他确实不像有怪罪之意,才笑道:“怀机,你不见怪就好了,确实不是有心冲撞。”
赵元请二人坐下,神色微微有些无奈,道:“二位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但我心中也确实有些心思。”
“一则,学医之事,庞杂艰深,读书只是第一步,若都不能掌握要领,以后治病救人还要怎么样。虽说我该当传道解惑之责,但我一贯推崇,都是以天资为重,不愿多费口舌。”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多了一点点诚挚,他心中的这番道理说了出来,倒叫梅逸尘有一些不好意思,他不懂医书,更不知道如何教人医书,但既然赵元这样说了,必然是有道理的。他心中有些懊恼,一点不明白他的心思,就发了一通邪火。
可是一想到阿福张皇的眼神,又叫他心中有些气起来。
赵元又微微叹了口气,道:“另外,我还有个理由……我本就不希望别人学医,除非……”
他说到这里,目光中都是凉意,道:“她除非她胸怀苍生,心比金坚,若真到了一步,几句冷言冷语,又算得了什么?”
梅逸尘无话可对,只能默默低头。
赵元的又叹了口气,道:“梅公子,我知道我自己一贯太过冷漠,叫你心中不愤,我向你道歉。但……我也有一句话劝你……我们为人处世,都不必太过为别人悬心,我看阿福姑娘,并非像是承担不起之人。”
陈素青在一旁闻言,心中一动,这倒是赵元一贯的态度,赵元说的这话,倒也有些是向自己说的,叫她不必总担陈素冰之忧。
梅逸尘点头应了,又压低了声音道:“我看阿福姑娘态度殷勤,有些怜她处境。她无一亲人可靠,只有一个渡云禅师,若是能有一技傍身也好。她
难得有此机会,若得您指点一二,那就太好了。心中也确实是有些为她着急。”
赵元点了点头,道:“你所说的,我都了解,也都同意。但是但凡做事,学技易,砺心难,医道就更是这样了。”
赵元虽然不过二十多岁,但这一句感慨,到像是凭空将他的年龄又拉高了几岁,像是经年的感悟,也像是对梅逸尘二人的警示,让他们心中不由都拎了拎。
陈素青没有答言,心中却在掂量他的那句“学技易,砺心难。”医道如此,剑道大约也是如此,风渊剑法不过六十四式,但是其中的深意,她却始终无法参透。
她才刚刚被教会剑中要有杀意,却又在几天前,被霜离嘲笑不懂剑。不得不说。她有些灰心丧气,也不知从何做起,一次一次的挫败和领悟,陈素青不知道,这是不是赵元所说的领悟。只是她不确定,自己又是不是属于那种有天资的一类人。
等到吃过了午饭,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照进了院中,阿福将凳子搬到了门口,依在门边看书,陈素冰也止了琴音,坐在堂中抄那琴谱。
周隐坐在她旁边,不时伸头看她的进度,不时又看阿福读书。梅逸尘坐在另一边,倒是一直都在看着阿福。
陈素青看梅逸尘,经过了早上的事情之后,他眼中的情绪,似乎更不加克制了,陈素青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又转念一想,告诫自己不必担他人之忧。
陈素冰看到了梅逸尘和陈素青各怀心事,又有早上那一下,她也不是呆子,看到梅逸尘的目光流连,心中明白了几分,不由噗嗤一笑。
她这一笑,堂中的气氛更加微妙起来,陈素冰吐了吐舌,又低头去抄起琴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