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大小姐的身形很是狼狈,跌跌撞撞的一路逃来。身后的一人空着双手,长袖飘飘正是新任五岳剑派掌门人岳不群。眼见盈盈再奔得十余步,便会踏入陷阱,令狐冲和鲍大楚等均十分焦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岳不群电闪而出,左手拿住了盈盈后心,右手随即抓住她双手手腕,将她双臂反在背后。盈盈登时动弹不得,手一松,长剑落地。岳不群这一下出手快极,令狐冲和鲍大楚固不及救援,盈盈本来武功也是甚高,竟无闪避抗拒之能,一招间便给他擒住。令狐冲大惊,险些叫出声来。
岳不群左手一松,随即伸指在盈盈背上点了几下,封了她穴道,放开右手,让她委顿在地。便在此时,他一眼见到岳夫人和他的女儿躺在地下,毫不动弹,岳不群吃了一惊,但立时料到,左近定然隐伏重大危险,当下并不走到妻子、女儿身边,只不动声sè的四下察看,一时不见异状,便淡淡的道:“任大小姐,是陆耀阳、林平之勾结令狐冲,让他背叛师门,擒拿师娘师妹的吗?”
令狐冲又是大吃一惊:“师父说我背叛师门,捉拿师娘师妹,这话从哪里说起?”
盈盈道:“你老婆和女儿怎么被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倒是知道。”
岳不群拈须微笑,眼中说不出的温和:“奥,你倒是说说看?”
盈盈大声道:“我知道你抓我是为了对付耀阳哥,还有你徒弟令狐冲和林平之。”
岳不群的眼睛微眯:“胡说,陆耀阳是你魔教的女婿,对付陆耀阳和林平之还有可能,我为什么要对付自己的徒弟。”
盈盈笑笑道:“你是为了掩盖一个秘密,你手中捻着的胡须怕是假的吧,我耀阳哥说过,这世上练‘葵花宝典’的除了他都是太监,而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就只有耀扬哥哥和林平之了,你担心令狐冲长期和他们厮混也知道其中的秘密,所以才要杀了他们。哈哈,堂堂五岳剑派掌门竟然是个太监,这还真是江湖上近来最大的笑话。”大小姐说这番话的时候故意放大了声音,他一到现场就看出有人在伏击岳不群,她故意放大声说就是要把这段话传出江湖。如果岳不群为了证明这段话是假的,就不能杀了她,要不然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岳不群哈哈狂笑起来,只是声音越来越尖锐,说不出的怪异。“任大小姐,令尊是rì月教教主,我对你本来不会为难,但为了逼迫陆耀阳和令狐冲出来,说不得,只好在你身上加一点儿小小刑罚。我要先斩去你左手手掌,然后斩去你右手手掌,再斩去你的左脚,再斩去你的右脚。陆耀阳和令狐冲这恶贼若还有半点良心,便该现身。”
盈盈大声道:“料你也不敢,你动了我身上一根头发,我爹爹和耀阳哥哥定会将你五岳派杀得鸡犬不留。”
岳不群笑道:“我不敢吗?”说着从腰间剑鞘中慢慢抽出长剑。
令狐冲再也忍耐不住,如果大小姐有什么损伤,怎么对得起陆兄弟,放出怀中的火箭,然后从草丛中冲了出来,叫道:“师父,令狐冲在这里!”
盈盈“啊”的一声,忙道:“快走,快走!去通知耀阳哥,他是不敢伤我的。”
令狐冲摇了摇头,走近几步,说道:“师父……”
岳不群呵呵怪笑道:“果然是你,你捉了师娘和你师妹是要引我出来吗?”
令狐冲不敢和他师傅动手,但是已经发信号了,相信陆耀阳马上就会前来,还是拖着师傅为好。“师傅我没有捉师娘和师妹。”
岳不群‘哦’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然后道:“那你去解开你师娘和你师妹的穴道。”
令狐冲无奈只得向陷阱行去,就在这时岳不群的长剑飞刺大小姐,令狐冲虽然是背对师傅往前走,但是却没有丝毫疏忽大意,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只是本能的感到危险,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师傅身上。一见不对,拔剑出击的令狐冲完全是依靠本能在行动,‘独孤九剑’没有阻止师傅刺向大小姐,而是后发先至刺向岳不群的要害。口中大叫:“师傅请别伤人。”
岳不群挡开袭来的剑,冷笑道:“你学得一点三脚猫的剑法,便以为能横行江湖么?尽管使来,教你死得心服。”
令狐冲逼开了岳不群,就收剑道:“万万不敢……不敢与师……与你动手?”
岳不群大声道:“到得今rì,你还装腔作势干甚么?那rì在黄河舟中,五霸冈上,你勾结邪魔外道,还和陆耀阳林平之这等不分正邪,只知好恶的人结交为友,就已经败坏了华山名声,其时我便已决意杀你,以正门风,隐忍至今,已是便宜了你。”岳不群怒喝:“抬起剑来!你只要能胜得我手中长剑,便可立时杀我,否则我也决不饶你。这魔教妖女口出胡言,我先废了她!”说着举剑便往盈盈颈中斩落。
令狐冲左手一直拿着一块石头,本意是要用来相救岳不群,免他落入陷阱,此时无暇多想,立时掷出石头,往岳不群胸口投去。岳不群侧身避开。令狐冲着地一滚,挺剑刺向岳不群的左腋。倘若岳不群这一剑是刺向令狐冲,他便束手就戳,并不招架,但岳不群听得盈盈揭破自己的秘密,惊怒之下,这剑竟是向她斩落,令狐冲不能不救。岳不群挡了三剑,退开两步,心下暗暗惊异,适才挡这三招,已震得他手臂隐隐发麻。
令狐冲将岳不群一逼开,反手便去解盈盈的穴道。盈盈叫道:“别管我,小心!”白光一闪,岳不群长剑已然刺到。令狐冲见过东方不败、陆耀阳、林平之三人的武功,知道对方出手如鬼如魅,迅捷无伦,待得看清楚来招破绽,自身早已中剑,还是掌握主动才好,当下长剑反挑,疾刺岳不群的小腹。
岳不群双足一弹,向后反跃,骂道:“好狠的小贼!”其实岳不群虽将令狐冲自幼抚养长大,竟不明白他的为人,倘若他不理令狐冲的反击,适才这一剑直刺到底,已然取了令狐冲的xìng命。令狐冲使的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实则他决不会真的一剑刺入师父小腹。岳不群以己之心度人,立即跃开,失却了一个伤敌的良机。
大小姐看令狐冲只是顾念师徒之情,打得躲躲闪闪要多憋屈就多憋屈,很是不耐:“令狐冲你要搞清楚,你师父已经和东方不败一样,是变态的,今天你不阻止他我们俩想要好死都不成。再说你师父早就把你作为他的竞争对手,不会手下留情的。”
岳不群数招不胜,出剑更快,令狐冲打起jīng神,与之周旋。初时他尚想倘若败在师父手下,自己死了固不足惜,但大小姐也必为他所杀,而且大小姐出言伤他,死前定遭惨酷折磨,到时候怎么有脸去见陆耀阳。是以奋力酣斗,全是为了保护大小姐。拆到数十招后,岳不群变招繁复,令狐冲凝神接战,渐渐的心中一片空明,眼光所注,只是对方长剑的一点剑尖。独孤九剑,敌强愈强。那rì在西湖湖底囚室与任我行比剑,任我行武功之高,世所罕有,但不论他剑招如何腾挪变化,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之中,定有相应的招式随机衍生,或守或攻,与之针锋相对。此时令狐冲已学得吸星**,内力比之当rì湖底比剑又已大进。岳不群所学的‘葵花宝典’虽然怪异,毕竟修习的时rì甚浅,远不及令狐冲研习独孤九剑之久,与东方不败、陆耀阳之所学相比,那是更加不如了。何况令狐冲有陆耀阳和林平之经常与他练剑,对‘葵花宝典’的变幻莫测已有了免疫。斗到一百五十六招后,令狐冲出剑已毫不思索,而以岳不群剑招之快,令狐冲亦全无思索之余地。‘葵花宝典’里记载的招式,配合着奇特的内力属xìng,每一招瞬间能有数十着变化,一经推衍,变化繁复之极。倘若换作旁人,纵不头晕眼花,也必为这万花筒一般的剑法所迷,无所措手,但令狐冲所学的独孤九剑全无招数可言,随敌招之来而自然应接。敌招倘若只有一招,他也只有一招,敌招有千招万招,他也有千招万招。然在岳不群眼中看来,对方剑法之繁,更远胜于己,只怕再斗三rì三夜,也仍有新招出来,想到此处,不由得暗生怯意,又想:“任家这妖女揭破了我练剑的秘密,今rì若不杀得此地所有人,此事传入江湖,我焉有脸面再为五岳派的掌门?已往种种筹谋,尽数付于流水了。但陆耀阳这小贼既对任家妖女说了,又怎不对别人说,这……这可……”心下焦急,剑招更加狠了。他虑意既生,剑招更略有窒碍。‘葵花宝典’原是以速度,以变化取胜,百余招急攻未能奏效,剑法上的锐气已不免顿挫,再加心神微分,剑上威力更即大减。心里又担心刚刚令狐冲放出的信号,会不会把陆耀阳引来。
此刻堪堪与岳不群斗到将近二百招,只见他一剑挥来,右腋下露出了破绽。岳不群这一招先前已经使过,本来以他剑招变化之复杂,在二百招内不该重复,但毕竟重复了一次,数招之后,岳不群长剑横削,左腰间露出破绽,这一指又是重复使出。陡然之间,令狐冲心中灵光连闪:“他这辟邪剑法于极快之际,破绽便不成其为破绽。然而剑招中虽无破绽,剑法中的破绽却终于给我找到了。这破绽便是剑招不免重复。”天下任何剑法,不论如何繁复多变,终究有使完之时,倘若仍不能克敌制胜,那么先前使过的剑招自不免再使一次。不过一般名家高手,所jīng的剑法总有十路八路,每路数十招,招招有变,极少有使到千余招后仍未分胜败的。岳不群所会的剑法虽众,但知令狐冲的剑法实在太强,又熟知华山派的剑法,除了辟邪剑法,决无别的剑法能胜得了他。他数招重复,令狐冲便已想到了取胜之机,心下暗喜。
又斗得三十余招后,只见岳不群左手前指,右手一缩,令狐冲知道他那一招要第三次使出。其时久斗之下,令狐冲到底内力开始不济,已感神困力倦,情知局势凶险无比,在岳不群这如雷震、如电闪的快招攻击之下,只要稍有疏虞,自己固然送了xìng命,更令大小姐大受荼毒,是以一见他这一招又将使出,立即长剑一送,看准了对方右腋,斜斜刺去,剑尖所指,正是这一招破绽所在。那正是料敌机先、制敌之虑。岳不群这一招虽快,但令狐冲一剑抢了在头里,岳不群尚未变招,对方剑招已刺到腋下,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岳不群一声尖叫,声音中充满了又惊又怒,又是绝望之意。令狐冲剑尖刺到对方腋下,猛然间听到他这一下尖锐的叫喊,立时惊觉:“我可斗得昏了,他是师父,如何可以伤他?”当即凝剑不发,说道:“胜败已分,咱们快救了师娘,这就……这就分手了罢!”
岳不群脸如死灰,缓缓点头,说道:“好!我认输了。”
令狐冲抛下长剑,回头去看盈盈。突然之间,岳不群一声大喝,长剑电闪而前,直刺令狐冲左腰。令狐冲大骇之下,忙伸手去拾长剑,哪里还来得及,噗的一声,剑尖已刺中他后腰。幸好令狐冲内力深厚,剑尖及体时肌肉自然而然的一弹,将剑尖滑得偏了,剑锋斜入,没伤到要害。岳不群大喜,拔出剑来,跟着又是一剑斩下,令狐冲急忙滚开数尺。岳不群抢上来挥剑猛斫,令狐冲又是一滚,当的一声,剑刃砍在地下,与他脑袋相去不过数寸。岳不群提起长剑,一声狞笑,长剑高高举起,抢上一步,正待这一剑便将令狐冲脑袋砍落,陡然间足底空了,身子直向地底陷落。他大吃一惊,慌忙吸一口气,右足着地,待yù纵起,刹那间天旋地转,已是人事不知,腾的一声,落入了陷阱。令狐冲死里逃生,左手按着后腰伤口,挣扎着坐了起来。只听得草丛中有数人同时叫道:“大小姐!圣姑!”几个人奔了出来,正是鲍大楚、莫长老等六人。鲍大楚先抢到陷阱之旁,屏住呼吸,倒转刀柄,在岳不群头顶重重一击,就算他内力了得,迷药迷他不久,这一击也当令他昏迷半天。
盈盈道:“你不碍事吗?”
令狐冲按着伤口道:“死不了。”
盈盈大声道:“将这恶贼斩了!”
鲍大楚应道:“是!”
令狐冲忙道:“别伤他xìng命!”
盈盈见他情急,便道:“好,那么快……快擒住他。”她不知陷阱中已布有迷药,只怕岳不群又再纵上,各人不是他对手。
鲍大楚道:“遵命!”他决不敢说这陷阱是自己所掘,自己等六人早就躲在一旁,否则何以大小姐为岳不群所困之时,各人贪生怕死,竟不敢出来相救,此事追究起来,势将担当老大干系,只好假装是刚于此时恰好赶到。他伸手揪住岳不群的后领提起,出手如风,连点他身上十二处大穴,又取出绳索,将他手足紧紧绑缚。迷药、击打、点穴、捆缚,连加了四道束缚,岳不群本领再大,也难以逃脱了。
这时,远处传来不停歇的长啸声,一听就知道是陆耀阳发出的。大小姐也不顾害羞了,刚才的生死经历让她什么也不顾了,大喊道:“我在这,我在这里……。”
没喊多少声,一个身影猛地窜过来,把她牢牢抱住,正是找了一早上,早已焦躁不安的陆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