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摇欢被帝君提溜回山洞,生怕帝君会恼她办事不利秋后算账。
于是,在半路上就开始装病号,哎呦哎呦地叫唤了一路,惊得路边目睹这一切的山间妖精们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是无恶不作无法无天的小坏龙?
长相是不是有点犯规了?一点也没有坏蛋的面目狰狞啊……
至于摇欢在帝君面前毫无节操的服软认错,因为大家见过太多次,丝毫没有一点新鲜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
回到山洞后,雾镜替摇欢处理伤口。
如今摇欢已经化形,是正值年华的少女。虽然妖精不像凡人那样会拘泥于男女之防,但交给帝君到底还是不够方便。
再加上摇欢受伤,一向都是雾镜治疗,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早年摇欢最爱惹是生非,这山林里虽然没有真正能伤害到摇欢的妖精,可她平日里又是爬树又是滚山坡的,哪怕身披龙鳞铠甲,依旧经常带伤。
雾镜原型之际只能拍几个治疗的法术,化形后有了双手便方便多了。
她按着摇欢在清泉边坐下,轻褪下帝君披在摇欢身上的外衣。
来时已听摇欢说了一百遍狐妖有多可恶,雾镜对她身上的伤已经有所准备。可当看见狐妖在摇欢身上留下的爪印从脖颈下方一直延伸到腰肩时,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摇欢的皮肤白嫩柔滑,像是上好的细瓷。这几道长且深的爪印在她后背上划出了血痕,那血迹顺着伤口留下来,整个后背都显得有些斑驳。
雾镜伸出去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几乎有些不敢去碰摇欢背上的伤口。
摇欢刚变成人形,稀罕着呢。就想去清泉里照照自己的模样,但雾镜强按着她坐下说给她治伤,她也不敢放肆地乱动。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察觉到雾镜有什么动作,一转身,便见雾镜红着眼睛,一副心疼极了的模样。
摇欢一怔。
她平时总做坏事,捣蛋惹祸她在行,安慰人她却是一点也做不来的。
可雾镜这会看着分明是因为她的伤在难过,她想了想,伸出手去摸了摸雾镜有些凉冰冰的脸。动了动嘴唇,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安抚的话来。
她有些尴尬又挫败,心里想着回头去跟帝君学几招……他安抚那些受她欺负的妖精们最在行了。
雾镜知道她的脾性,这会轻眨了一下眼睛,用绢布沾了清泉水替她先清理伤口:“你怎么会和狐妖打起来?”
摇欢眨了眨眼,捏紧了半褪的外衣,低声道:“她想杀了我抢龙珠,我跑不过她。”
雾镜擦拭她伤口的手一僵,眼圈又红了些,再开口时,声音里都有了丝颤音:“这狐妖怎么能这么坏呢,平日里你还总爱去她那听墙角,怎么就没听出她对你心怀不轨?”
摇欢其实知道她能横行这座山那么久,是因为她生来高贵的龙族身份。龙有龙珠有龙威,她虽然不入流,可比那些修炼到刚化形的妖精却要厉害一些。
而山里又没有比化形后还要厉害的妖精,久而久之她就跟个山大王一样,虽不服众却是铁打的恶霸。
她也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百来年前的凶兽和如今的狐妖都让她知道,她其实很弱小,弱小到还不能自保。
摇欢抿了抿唇,轻轻握住雾镜的手。她的手凉凉的,摇欢握在手里觉得雾镜格外的弱小。
她抬眼看着雾镜,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放心,我会认真跟帝君学法术,我以后还会保护你。”
雾镜初初认识摇欢时,对这条恶名昭著的小坏龙很是嗤之以鼻,每日都想着怎么逃离龙爪。
对她交心是因为后来有精怪想用她建洞府,摇欢就是那时候把妖精赶跑了,扬着脑袋不可一世地对她说:“你给我讲故事,我来保护你。”
她是真的做到了一直保护她,那一颗初心把她的石头心肠都捂化了。
神行草在隔壁忍不住捂眼睛,显然它忘了自己是一株草,并没有五感。
帝君看它快把自己的草叶都塞进了土里,手指轻敲了它一下,问道:“她伤得如何?”问完才想起神行草此时还不会说话,轻拨了一丝灵气漫进它的根叶里。
神行草浑身一个舒坦,跟倒豆子一样告诉他:“那小坏龙把我带到温泉池边后妄想对我上下其手,为了保住贞□□就跟小坏龙激烈地搏斗了起来。搏斗的过程中丝毫没有料到狐妖会无声无息地破了法阵。”
担心自己一口气说太多帝君会听不懂,神行草瞄了帝君一眼,继续道:“狐妖的禁制对小坏龙没有用,所以下手的时候小坏龙就跑进了树林里。化形时体内灵力枯竭,这才被狐妖狠狠挠了一下,我都替她疼。”
“是我的过失。”帝君低垂了眉眼,静静地看着它。
他其实已算到摇欢这几日便要化形,只是她在这一处封印中修炼困难,一直没有突破化形的境界。他才想着让摇欢带了神行草去后山的温泉池边,不料狐妖预谋已久,想来是尾随了一路,才会破了他教给摇欢的防御法阵。
神行草呷呷嘴,正想控诉小坏龙还对它做了不少足以谋杀它的罪行。可一想起在危险关头,那小坏龙也很义气地没有丢下它后,这些状就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告出来了。
它挠挠有些发痒的草根,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于是,它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很是八卦地问道:“小坏龙笨,化形不知道变身衣服穿。帝君你可看光了?”
话音刚落,八卦的神行草就被帝君一个手指头摁进了土里……
神行草:“……”珍爱生命,远离八卦。
——
摇欢受了重伤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山林,就连终日深居浅出的土地公也有所耳闻。
得知是住在山脚下的狐妖所为,他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在第二日清晨时,便拄着拐杖,去后山的树林里挖了几株摇欢最喜爱的野山参,便上门探望病号了。
摇欢的皮肉结实,昨日雾镜给她治过伤后,她老老实实地睡了一晚,就把枯竭的灵力给补回来了。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跟着帝君去修炼了。
土地公扑了个空,又慢吞吞地去帝君住的地方找人。
刚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了趴在石桌上给神行草浇水的摇欢。她已修了人形,偏偏尾巴和龙角还没跟着化形,这会摇着她的大尾巴,看得土地公心里就是一阵发憷。
这条龙总是顾前不顾后的,土地公不知道吃了多少次龙尾巴的亏。这会心有余悸地站得远远的,大声喊话:“摇姑娘,老身来看你了。”
摇欢竖起耳朵,打滚坐起来。她习惯了龙身,这具化形后的身体轻飘飘的,她一个没控制好力道,眼看着要滚下石桌。
一旁一直留意着的帝君眼疾手快地拎住她的衣领把她往后一提,看她站好这才松开手,轻斥道:“毛毛躁躁的,也没个样子。”
摇欢被帝君训了近百年,这种程度的训斥她已经能左耳朵近右耳朵出了。她眼尖地瞄到土地公手里提着的三株野山参,懒得跟帝君计较,欢天喜地地过去迎客了。
野山参是妖精们最滋补的灵药,只是平日里最不好寻觅踪迹,摇欢曾经翻过好几座山头寻找它们的踪迹,无一不是空手而归。
上一次吃还是认识雾镜后,有一株蠢笨的野山参遁地时一头撞上了雾镜。被雾镜死死地压在身下,才被摇欢逮着炖了野山鸡。
啊……野山参炖野山鸡,她光是想想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土地公见摇欢那么喜欢,笑得更是慈眉善目:“摇姑娘身上的伤可……”关切的话还没说完,摇欢已经不客气地接过被土地公捆得严严实实的野山参,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弯月牙泉:“就差野山参补龙体了……”
土地公被摇欢一句话堵得接不上,等她蹦蹦跳跳地走远了,这才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帝君轻笑,袖子微拂,便有草精上去请土地公入座。
他平日里闲来无事,除了教摇欢修炼,便是参透阵法。再无趣些,便是摆弄棋谱,浇花养草。
摇欢如今收敛了不少,少有惹事,这日子倒是开始无趣了。
土地公受宠若惊地从帝君手里接过茶盏,嗅着茶香抿了口,眉目都舒展开了。
“这是摇欢泡的茶。”帝君嗅着茶香,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瓷玉茶杯,语气温和:“当算是我替她谢过你了。”
土地公在这座无名山已不知几千几万载,当初他照拂过被封印在此地的帝君,如今又替帝君照顾摇欢,对他一向敬仰崇拜。
闻言,连连摆手:“老身知道摇姑娘性格率真,岂敢当帝君这一还礼。我今日过来,除了看望摇姑娘,还有一事要禀告帝君。”
帝君抬眼看去。
土地公的头发和胡须皆已经虚白,神态苍老。虚握成拳的双手如老树的根须,处处都透着枯败的讯息。
把玩在指尖的瓷玉杯盏被帝君放在了石桌上,他微微颔首:“请讲。”
——
雾镜刚调息完,老远听到摇欢兴奋地叫着她的名字,刚睁开眼,便见到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野山参:“你上哪弄来的?”
摇欢跟宝贝似得把野山参搂回怀里:“土地公送的。”
雾镜比摇欢懂人情世故得多,当下了然。
看来今晚是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了。
她从石床上下来,瞥见被摇欢丢在床尾那件沾着血迹的帝君的外衣,再看了看今日已经穿上她变幻出绿萝纱裙的摇欢,突然想起她欲言又止了一整晚的问题。
雾镜有些忧伤地问正东捏捏小胳膊,西掐掐大腿肉,显然还对她身体保持有满满热情和新奇的摇欢:“我一直想问你,你昨日化形的时候没穿衣服?”
摇欢怔了怔,理直气壮:“帝君不教。”
雾镜:“……”帝君个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