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想起了他这一两年的过往,变异能力被诅咒禁锢时打麻药也没用,于是注定逃不了诅咒啃食时那些个半夜痛醒的夜晚,他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遗忘,只相信承受,承受,承受,康复。
人蛮街一战,因为五万人蛮的献身自己得到了灵魂的救赎,诅咒被破除了,如此说起来是自私自利,却不料被看成了带领人蛮崛起的英雄,许彦几分心虚,因为自己有个秘密在心里……
“呼~”
度门里吹来长安城的风,这些风暖暖的,许彦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些风儿的温度,它带着人蛮的体温,像一只温柔的手抚过了自己这条没皮没脸的狗……
许彦难以启齿。
他身上魂火被风撩动,呼哧作响。
AK48的英雄卡上面记着关于人蛮代言人详尽的战力数据,但它只是第一版,萌工厂那些调查员写的文案并没有深入到许彦身上的这些魂火,当然即使他们深入研究,许彦笃定他们也绝对不会知道自己魂火里面埋藏的秘密。
这个秘密并不关于战力,而是牵系着天大的人命……
“呼呲~”
许彦身上的魂火在风里面溅荡,他闭上了眼睛,却是看到了长安城的人蛮……
人蛮开始上桥了,许彦透过长安星看到一场场离别场景,他可以听到他们说,可以清楚地看到任何一个细节。
先上桥的是克里斯托佛指明要的五万人蛮,他们参与了人蛮街事件,里面多数的是老人、妇女和小孩。
第一个上桥了……
是一对老夫妇,他们挽著手臂,蹒姗地走上了桥,他们年迈,扶墙走路,已踩不出脚步声。
那一处,一个妇女爱怜地抚摸正在熟睡自己怀里的三四个月大的婴儿,她把婴儿放在一旁的婴儿车上,对着他,在胸口画圈圈,挥手再见……然后就上了桥。
许彦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个表情,是一个充满风霜却质朴纯真的笑,不难猜到,这个婴儿当时在人蛮街一战的时候一定是在她的肚子里,所以没登记在《人蛮生死薄》上面……
这个笑,沉甸甸的。一个母亲上了桥,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换得一个婴儿的余生。
但那些孩子呢?
孩子也上桥了。
“我们去哪里?”
“是那个彩虹桥吗?好漂亮!”
更小的孩童们在彩虹桥上玩耍,刚出生没多久的,蹒跚学步的,他们以为在玩游戏,以为要去另一处玩乐的地方,领头的幼教老师轻轻的吟唱,虫儿飞,虫儿走,虫儿不咬娃娃的手,然后给每个孩子贴上了一朵幼稚园的小红花。
“接下来,我们玩个游戏呢。”
“什么游戏?”
“蒙眼睛的游戏……”
“好啊,好哇!”
更大的孩子呢,他们早就知道了此行的凶险,但表现得却如同一个汉子。
“菊花鱼开花了,我们也长大了,不能像小孩一样向人撒娇了,不能再哭哭啼啼了。”
“帮孩子罩上!”
身旁一个大人递过来一条白布。
“蒙上双眼!”
“男子汉!别怕!”
“……”
五万人蛮全部上桥了,因为他们身上挂着有别于敢死队的标识——胸前一朵像幼稚园奖励的小红纸花。
看着他们真的涌上桥来,许彦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挨了一记闷拳。
随着这些人蛮上桥,许彦不得不正视自己的秘密,那个就应该埋在坟墓里,永不见天日的秘密。
自己为什么要在亿万蛮收看的直播中……舍弃人设、变成一条没皮没脸的“狗”?
原因就在于自己身上的这些魂火。
魂火里隐藏的秘密是令人畏惧的真相,是增幅了的愤怒和充满执念的魂魄,它加载着人蛮街一战视死如归的五万人蛮的魂元……
许彦轻喘。
为了这些魂元进驻,许彦清楚自己欠下了他们每人一年的寿元。
但累计五万余寿元并不是自己欠下的最大的债!
不是!
是他们的英勇赴死救赎了自己!五万人蛮的魂元成全了自己的百米魂体,但它同时也残忍地绑定了这样连自己都畏惧的真相——
如果自己死了,那五万魂元也将消失,这也代表借自己命的五万人蛮也全部要死,要陪葬!!
许彦的魂火在风中低吟。
沉甸甸的,许彦仿佛被什么扼住自己的喉管。
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彦突然苦苦地问自己。
如果当初没有进入B班,也许,自己现在不会是什么人蛮代言人,也许也不会有NO18X,更不会有克里斯托佛的诅咒……
那样我不欠谁,谁也不欠我!
B班没有一个怕死,许彦也以为自己不怕,但在诅咒黑塔里,灵魂消逝的最后一刻,许彦突然怕得疯狂,怕得歇斯底里……
也是那一刻,许彦第一次那么清晰的知道借命的代价——
人蛮街借命,就此,自己的一生,万劫不复!
许彦强忍住发酸的鼻子发紧的喉咙,没有未来可以用来逃避了,自己必须试图在这里迎合,接受,扎根,生长,即使硬着头皮,即使满目疮痍,这也许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亲手改变现在,而不是等待未来救援……
但到底是谁救赎谁呢,许彦说不清楚。
他闭上眼睛,可以看到昨天的电报回文,上面的文字,那么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电文:
“轰嚓!”
度门的开启,让长安城的天相一片混乱。
雷电过后,长安城下了雪,下完雪之后,太阳出来了,但阳光还没有停留多久,便开始再次雷响交错。
“轰嚓!”
天空打雷了。
长安城下雨了。
大雨毫不讲理,倾盘而下……
敢死队在大雨里开始上桥了。
那个奶奶摸着爷爷手臂上缠着的红巾,嘴里碎碎念着:“死老头子,磨磨蹭蹭一辈子,就这件事干的这么利索。”
说完沉默了一下,眼眶红了。
老爷爷却在笑话老奶奶,“怎么,看不起我啊?我赢不了,这是事实,我是无名小卒,我也承认……我都大把年纪了,不过这也无所谓,这个名额得之不易啊,好不容易抢来的……我要走上去,当铃声响起时,我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做到了。不要哭,应该要笑,因为我终于可以站上去了,站在和他们一样的高度!和先走的五万人,和我们的代言人……站在同一个高度!当我在天的那边见到我们可爱的女儿时,她一定会引以为傲的……”
成年汉子是敢死队的主力军,那一处,一个汉子同大儿子的告别方式是:握手。他转向小儿子,他想拥抱并亲吻他,小儿子却伸出手,示意也要与父亲握手告别。
悲剧把那些美好的事物都撕碎了,却仍然有残留着的温暖和希望的光芒,映得落下的碎片如飘雪一般。
这是断头的桥,很长,有数千级台阶,但他们踩上去却如踏上了天国的阶梯,他们要护送人蛮代言人进入凶路,而这个彩虹桥就是他们给自己安排的一场体面的葬礼。
许彦懂。
他强忍住发酸的鼻子发紧的喉咙,感觉声音都哽咽了,还是要把坚强留给世界,却在转身的一刻悲痛到弯下的腰。
但不行这样。
许彦咬紧牙关,腔调焕然冷厉无情:“午时三刻人头祭,三爷等太久了,我不要磨磨唧唧,我要你们跑起来!”
“加快速度,跑向祭台!!”